每至春夏，地中海裡一些青春期的蝦們就會做出蝦生的重要決定：變為女兒身，助力種群的繁衍大業。而誰也沒想到，氣候變暖改變了“水質”，變性過程將受到阻礙，雌性會越來越少，小蝦的王國也可能面臨危機。

吃下“小藥丸”讓雄蝦變雌

在地中海海域，居住著故事的主人公——藻蝦屬的Hippolyte inermis，俗稱海草蝦。這種小蝦總體來說不甚起眼。然而，科學家逐漸發現，這些小傢伙著實有些古怪之處。

在正常條件下，海草蝦會自然發育為雄性，但也可以從雄性轉變為雌性。“變性”的現像在海洋中不算稀奇，海洋中的性別轉變，不管是雄性轉變為雌性還是雌性轉變為雄性，都不失為一種保持生殖優勢的策略。

一般來說，序列性雌雄同體（指在生命歷程中會改變性別）的動物在性別發生轉變的階段，通常具有雙性性腺——擁有轉變的基礎才能響應激素的調控，改變性別。但令人迷惑的是，海草蝦的成年雄性個體內沒有卵精巢（具有卵巢和精巢性腺細胞的雙性性腺），它們的雄性性腺也不會受到卵巢分泌的荷爾蒙影響，更沒有雌性性腺芽。

為了解開海草蝦性別轉變的秘密，科學家耗費了很長時間追踪海草蝦群，發現海草蝦的雌性中有來源於兩種截然不同的“蝦生軌跡”的個體。代號阿爾法的雌性個頭較大，由性成熟的雄性個體轉變而來，另一類代號貝塔的雌性海草蝦個頭比較小，在性成熟時就是雌性，從未經歷過性別轉變。兩種雌性的生長速度和性成熟時間也不同，阿爾法雌性是雄性在冬季轉變過來的，而貝塔雌性到了夏季才性成熟。這樣分明的季節與性別的關聯讓科學家意識到，很可能是季節變化相關的環境因素影響了雌性的發育過程。

研究者分析海草蝦的腸道內容物後發現，雄性和阿爾法雌性的飲食結構，與貝塔雌性有明顯差異。雄性和阿爾法雌性以微藻、大型藻類、苔蘚植物和有孔蟲為生，而貝塔雌性主要以矽藻為食，這當然與它們性成熟時所處的季節有關。而貝塔雌性飲食結構中主流的盾卵形藻小型變種在夏天爆發，跟貝塔雌性出現的時間點非常契合。科學家猜想，這種矽藻可能與仔蝦的“蝦生選擇”有關。經實驗室和野外研究，科學家確認，這種矽藻中的某種代謝產物可以促進仔蝦雄性性腺快速凋亡，隨後一類數量較少的未分化細胞就會快速分化成雌性性腺，這只蝦就變為了雌性。

春季出生的仔蝦在未經世事的時候做出選擇成為貝塔雌性，不僅改變了個體的一生，對種群也非常重要。貝塔雌性雖然不如阿爾法雌性的個頭大，但科學家發現，蝦群在每年春季和秋季分別有一小一大兩次生育高峰，其中，貝塔雌性在九月交配產卵，是秋天生育高峰的主力軍，它們的出現維持了種群中合適的雌雄比例，對種群繁衍至關重要。

至此，海草蝦的性別發育模式總算有了一些清晰的邏輯。科學家推測，海草蝦很可能採取了一種幼蟲多型的策略，即後代中包括不同發育模式的幼蟲。在夏天發育的幼蝦借助周圍豐沛的矽藻“義無反顧”地成為貝塔雌性，並在秋季大量產卵。而出生於秋冬的幼蝦沒有環境的影響，會“循規蹈矩”地成為雄性，長大成年之後再“考慮”變成阿爾法雌性的事情。科學家認為，海草蝦費盡周折，既是受到食物來源季節性變化的影響，也是為了抵抗周圍其他十足目動物和魚類帶來的生存壓力，是自然界又一審時度勢、努力生存的好榜樣。

海洋酸化讓矽藻失效

研究海草蝦幾十年的科學家已經開始擔心這個物種的安危。隨著二氧化碳排放增加，海洋環境逐漸酸化，對大量生物都帶來了影響，海草蝦群的“變性大師”盾卵形藻也不例外。科學家從海水中提取了這種矽藻，並在實驗室中培養牠們。他們發現，當水體的pH值從8.2降到7.7後，盾卵形藻掌握的“變性術”似乎失去了作用。

研究者收集了pH8.2和pH7.7水體中生長的矽藻，餵給海草蝦幼蝦。用pH8.2條件下生長的矽藻餵養25天后，海草蝦的雌性比例能達到63.4±2.8%，而用pH7.7條件下生長的矽藻餵養卻只得到36.3±5.9%的雌性，這幾乎與不吃矽藻的陰性對照組雌性佔比（31.7±5.6%）相差無幾。也就是說，pH7.7條件下培養的矽藻無法再給予海草蝦變性的能力。可能是矽藻改變了自身的代謝反應，誘導雄性性腺凋亡的神秘物質也發生了變化。聯想到自然環境中的情況，貝塔雌性可能因此大幅減少，海草蝦不知耗時多久摸索出的“變性”之法就將這樣莫名其妙地被剝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