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吸粉1600多萬 圍觀張同學:一個返鄉青年用短視頻建構的家鄉
伴著魔性的音樂,張同學從東北大炕上一躍而起,拉開粉色印花窗簾,穿起掖在枕頭下的襪子,下床餵狗、養雞、”嘎肉”、做飯…… 開始了看似粗糙,實則飄逸灑脫的一天。 憑藉著高頻快剪的視頻風格,張同學在抖音平臺兩個月內就已迅速吸粉1600多萬。 與他相關的話題屢屢登上熱搜榜,一系列的爭議、模仿、圍觀也紛至遝來。 “張同學是誰?” “他的家鄉如何?” “他想表達什麼?”
12月8日,在遼寧省大石橋市建一鎮松樹村,張同學在家中準備拍攝短視頻。
兩個月吸粉1600多萬,爭議、模仿、圍觀也紛至遝來,張同學是誰? 帶著這樣的疑問,新華每日電訊記者來到了遼寧大石橋市建一鎮松樹村。
家鄉與老屋
一進村,就可以看到金黃的田地里,扎著大大小小的秸稈堆,遠處渺渺的炊煙在村與山之間彌散。 順著光潔的水泥地往深處走,蜿蜒的小徑上高高矮矮地點綴著一個個白牆灰瓦的現代化民居。
張同學經常拍攝的那間老屋,紅瓦磚房,夾在一眾白色瓷磚貼面的民居之間,顯得有些破舊。 房間里,棕紅色的木櫃、陳舊的DVD機,貼滿貼畫的玻璃書櫃…… 這些富有年代感的陳列與擺設保持著20世紀90年代的模樣。
“這是我爺爺的房子,是我用來拍攝的地方。 我自家的房子實際上在前院。 “張同學解釋說。
他穿一件舊青布棉襖,紅撲撲的圓臉盤上,印著幾道或深或淺的皺紋,泛紅的眼睛下浮著眼袋,略顯疲憊,鼻頭間還沾著一抹剛擦過臉的衛生紙屑,著實有些”粗糙”。
前一天,他剛剛接受過三家媒體採訪,每天都有近百名粉絲來到這裡與他合影。 其中,不少人還來自外省。 為了防疫,他的朋友們在老屋旁邊架起了桌子,來訪的人必須簽字、測溫、佩戴口罩。
曾經落寞的老屋一下子變成了村子的「網紅景點」,門口多了好幾輛外地牌照的汽車。
鄉愁與短視頻
面對記者的採訪,他開始有些抗拒,雙手插兜,坐在炕沿上側對著我們。 直到抽完一根煙,他才漸漸放鬆下來,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
張同學原名張凱,與網路上的種種猜測不同,他是地地道道的松樹村人。 如今36歲的他,經歷過許多波折。 初三年級輟學后,他做過大車司機,與朋友合夥開過汽修廠,但都”沒成大事”。 汽修廠還因管理不善、意外失火,賠了30多萬元。
“當時我就住在汽修廠的一間5平方米的屋子裡,一張木板床,一台電視機和一個DVD機。” 張同學說,那個時候他總是失眠,常常把光碟反覆塞進DVD機里,擠在木板床上觀看,淩晨4點多才能睡著。
2014年,修理廠徹底倒閉后,他拎著行李回到了松樹村。 “剛走到村口,我心裡一下子敞亮了起來。” 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依舊是熟悉的樣子。 沉澱一段時間后,他又開始了在村子里的創業,但還是以失敗告終。
他在空地上養的5000隻雞,還沒到一年,就趕上了雞瘟。 “當時真想幹出點什麼,但就是幹不好。” 張同學說,2015年開春,他跟著朋友到山東開店打工,每月能賺到一萬元左右。 2020年7月,因為家裡面生了二胎需要照顧,他又重新回到松樹村,開始籌劃拍攝短視頻。
“我最喜歡看周星馳的電影,他的很多鏡頭都很刁鑽,我每次都把自己想像成攝影師,會從哪個角度拍成這個效果。” 張同學說,他最開始是叫來幾個賦閑在家的發小一起拍。
這群30多歲的男人女人們,有時候是在村裡的空地,”鼓手”用木棍敲著水桶當鼓手,”吉他手”把紙箱子剪成吉他模樣,隨意撥弄。 張同學擔任主唱,在雨中狂熱地獻曲。 有時候他們會跑進山裡,扮成西遊記里的師徒四人,來一場無厘頭的表演。 每次拍完,幾個人總會熱乎乎地在屋子裡”嘎肉”,舒舒服服地喝一頓酒。
破舊的老房子、和兄弟們”嘎肉”吃飯、每晚看DVD…… 張同學把過去的自己都投影在自己的視頻里。 在他看來,這是他作為一個農村孩子,對家鄉深深的鄉愁。 此外,端著盆去河裡洗衣服、扒火炕、上山砍柴、挖地窖等這些城市人看似遙遠的場景,在這座村子里依然是大部分老人的生活常態。
對張同學來說,視頻里的農村生活”是否真實”的探討,並沒有意義。 他更多像一個非專業的「農村導演」,因為劇情需要,他糅合了回憶與現實,通過短視頻建構一個自己所理解和懷念的家鄉。
走紅與未來
現實中,張同學童年記憶裡熱鬧的鄉村,正在慢慢老去。 在松樹村,雖然大部分人家都蓋起了乾淨整潔的民居,洗衣機、電腦、地熱等一應俱全。 但與中國部分農村一樣,松樹村面臨著老齡化的問題。
由於村裡山地多,耕地面積人均不到一畝,很多年輕人選擇到附近的鄉鎮打工,村子里常住人口以老人為主。
直到張同學爆火後,一輛輛湧進村子的外地牌照車,一個個趕來打卡合影的粉絲,才讓這座小山村”年輕”起來。 張同學的發小二濤,一天下來就加了上百個人的微信,經紀人、合作商、粉絲什麼人都有。
來自網路的追捧終究是一時的喧嘩,這座小山村始終要回歸寧靜。 住在張同學老屋不遠處的李大娘說,對於張同學的爆火,大家都對這個曾經憨厚淳樸的鄉親給予了厚望。 “張凱他很老實,我倒不怕他變壞,就希望他以後能把我們附近村子的農產品都賣出去。”
對於張同學來說,當聚光燈突然一下聚焦到一個農村漢子身上時,他也陷入了迷茫。 “我不確定具體以後會幹什麼,但是賣一些家鄉的農產品,讓家鄉變得更富裕、更熱鬧,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下午四點半,記者和張同學告別離開了松樹村。 隨著暮色漸深,老屋前的粉絲少了許多。 車窗外的天空灰濛濛的一片,讓人看不真切。 只有山腳下的民居裡,亮起星星點點的光,才能讓人略微有些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