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不死 – 英特爾激蕩五十年
在「老男孩軍團」帶領下「踩爆牙膏」的藍色巨人,還有希望重回巔峰嗎? 在2006年憑藉酷睿處理器擊垮AMD後,英特爾逐漸體驗到「躺著」就能把錢給賺了的快感。 沒了競爭對手,「一家獨大」的英特爾也就沒有了辛苦研發的動力。 到了2015-2020期間,隔代酷睿主流核心性能提升大多不足10%,”牙膏廠”的”美名”逐漸傳開。
然而,在英特爾一家獨大、止步不前時,看似平靜的半導體行業,實則暗流湧動。
卧薪嘗膽十年之久的AMD在”蘇媽”蘇姿豐博士與”矽仙人” Jim Keller 的帶領下,開發出了性能強勁的Zen架構並大獲成功,將曾經的”x86之王”英特爾拉下神壇;蘋果也在轉向自研處理器的道路上平步青雲,有了放棄英特爾核心的底氣;英偉達、高通在實現彎道超車後更有意殺入英特爾的主營業務,與” 藍色巨人「硬碰硬」。
從2020年開始,在各方的夾擊下,英特爾愈發舉步維艱,CPU總市佔率從一年前的近80%跌至不足65%,股價也下跌至兩年前水準。
感受到危機的英特爾意識到,是時候採取自救行動了。
2021年春天,一個傳奇的男人——第八任英特爾CEO、首任英特爾CTO、80486架構師、30年英特爾老兵——派特·基爾辛格,在60歲這年重回已闊別12年之久的老東家。 當天,英特爾的股價一度大漲超7%。
派特·基爾辛格帶來的改變也是立竿見影的,一眾聲名顯赫的半導體大牛們放下了手中的保溫杯,在知天命之年追隨他加入了英特爾。
半年後,這個如今略顯落魄的”藍色巨人”,再現了一年發佈兩代高性能cpu的盛況,彷彿重獲新生。
就近期解密的性能表現上看,採用 Intel7 (10nm) 工藝與新架構打造的12代酷睿,在性能和功耗表現上較前作均有了明顯的提升。 2015-2020期間,英特爾隔代CPU大多不足10%的”擠牙膏”式性能提升相比,2021年的英特爾可謂徹底將”牙膏”踩爆。
這一切,自然離不開派特·基爾辛格的化腐朽為神奇。 而這個男人與英特爾的故事,還要從50年前說起。
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1968年8月,因不滿仙童的股權激勵方案,”積體電路”之父諾伊斯、”摩爾定律”的提出者戈登·摩爾,帶著當時還名不見經傳的開發專家安迪·格羅夫一起,從仙童半導體出走。
隨後,這三位既充滿才華又充滿抱負的青年才俊,在加州維爾山的一幢舊樓中自立門戶,創立了後來舉世聞名的英特爾(Intel)公司。
由於創始人都是執業界牛耳的技術大拿,英特爾彷彿出生自帶”主角光環”,毫不費力便能拿到巨額融資。 據風投之王亞瑟·羅克後來回憶,諾伊斯一行三人帶著僅有一頁半的簡介資料來拜訪自己,然而,不到五分鐘,自己就被這三位才華橫溢的科學家征服。 旋即,高達250萬美元的風投資金便被打進了英特爾的帳戶。
對此,同樣出自仙童這一「半導體西點軍校」的AMD創始人傑里·桑德斯,就曾不無豔羨地調侃到:
“英特爾花了5分鐘就能籌集到500萬美元,而AMD卻要花500萬分鐘來想辦法籌集5萬美元資金。”
成立之後,「主角光環」加身的英特爾不負眾望,在諾伊斯的領導下主攻半導體記憶體技術,並在70年代初期逐漸成長為半導體記憶體行業的龍頭。
與此同時,目光銳利的諾伊斯和摩爾將目光瞄向了微型處理器,並成功於1971年發佈了”一件劃時代的作品” —— 人類歷史上首款商用計算機微處理器 Intel 4004。 隨後,英特爾再接再厲,於1978年研發出了日後大名鼎鼎的x86架構鼻祖,Intel 8086。 一步一個腳印,英特爾逐漸建立起了計算機微處理器的先發優勢。
一年後,從小生活在農場的派特·基爾辛格(Pat Gelsinger),在18歲這年抓住了一個偶然的機會,通過了英特爾的面試。 沒有絲毫猶豫,他立即從母校林肯技術學院動身,心潮澎湃地登上了去矽谷的班機,前往英特爾擔任電子技師。 由此,派特·基爾辛格完成了從農場到矽谷的人生第一跳。
到了80年代,日本廠商大舉進入動態隨機存取記憶體(DRAM)市場。 在日本廠商的大舉衝擊之下,英特爾節節落敗,主營的DRAM業務市佔率從1974年的80%以上迅速掉到了5%以下。 1984年,這一數位僅剩下1.3%。 痛定思痛,此時已經成為公司CEO的戈登·摩爾,在與安迪·格羅夫商議后,決心壯士斷腕,實行戰略轉型。 此後,英特爾逐漸放棄了起家的記憶體業務,轉而攻堅微型計算機的”心臟”部件—CPU。 不破不立,正是這一大膽的決策,確立了英特爾此後數十年全球晶元霸主的地位。
在此期間,給質檢團隊打雜的派特·基爾辛格,在英特爾最基層的崗位上辛勤勞作,他的每周工作時間長達80-90個小時。 彼時的英特爾,出臺了鼓勵員工學習的政策,只要員工能獲取B的平均成績,那麼英特爾就會為員工報銷學費。 在這項政策的激勵下,夢想成為工程師的派特·基爾辛格在辛苦工作之餘,也不忘發奮學習。 經不懈努力,派特·基爾辛格考上了聖克拉拉大學電子工程系,這一段從質檢員到電子系高材生的華麗轉變,拉開了派特·基爾辛格在半導體行業”開掛”般職業生涯的序幕。
1987年,管理風格以嚴苛著稱的安迪·格羅夫,正式接棒英特爾。
“只有偏執狂才能生存”是這位強人的商業信條,他還認為:
“成功的商業模式必然包含毀滅自身的種子。”
因此,在他執掌英特爾期間,他敦促員工們不停測試新技術、新產品、挖掘新銷售管道和新客戶,為業務或技術的意外轉變時刻做好準備。 同時,他在公司內建立了一種「建設性對抗」的公司文化:他堅持員工互相要求,同時在員工之間保持開放的溝通管道、鼓勵人們說出自己的想法,鼓勵員工大聲辯論等等。 這一系列舉措給英特爾營造了一種「冷酷無情」的氛圍,徹底激發出了員工的「狼性」。
對於安迪·格羅夫的嚴厲程度,派特·基爾辛格在30多年後依然記憶猶新。 2018年,已經成為 VMware CEO 的他在接受《福布斯》採訪時回憶到:
“安迪當了我30年的導師,與他見面就像去看沒有麻醉劑的牙醫。”
在安迪·格羅夫的瘋狂鞭策下,英特爾迅速走上了發展的快車道,一舉從存儲晶元廠商成功轉型為全球最大的半導體製造商,營收從19億美元上升至260億美元,增長幅度超過1300%,成為了為數不多在核心業務大幅調整后仍能繼續快速增長的公司之一。 憑藉這一輝煌成就,格羅夫成為了包括賈伯斯在內的無數矽谷企業家的偶像。
業績大幅向好,股價自然也不會令人失望。 在這位強人安迪·格羅夫執掌英特爾的1987~1998年間,英特爾股價的最高漲幅超過了5000%。
這一時期,派特·基爾辛格在聖克拉拉大學電子工程系與電路”日夜鬥爭”。 在上學的同時,他也從原先的質檢部門轉到了CPU設計團隊,並在從事80286專案期間,順利地取得了電氣工程學士學位。 隨後,在半導體領域天賦初現的派特·基爾辛格又成功地考上了斯坦福大學的電氣工程和計算機科學碩士,並在碩士階段參與到了作為iAXP432 處理器”備胎專案”的80386專案的研發中。
出人意料的是,大多數英特爾的頂尖人才都參與研發的iAXP432慘遭滑鐵盧。 機緣巧合之下,派特·基爾辛格在晚上下課期間參與研製的80386成為了英特爾的救命稻草。 所幸,得益於派特·基爾辛格等人的成果,80386為英特爾保住了領先的市場地位,有此功績,派特·基爾辛格成為了安迪·格羅夫眼中的”非賣品”。
在派特·基爾辛格在斯坦福結束碩士生涯后,為防止他全職攻讀博士、離開英特爾,安迪·格羅夫向他發出了極富個人魅力的邀請:
“你可以在斯坦福大學駕駛模擬器,或者你可以來英特爾駕駛真正的飛機。”
沒有人能夠抵擋的住傳奇的號召,25歲的派特·基爾辛格果斷選擇回歸英特爾。 隨後,派特·基爾辛格加入了英特爾晶元設計團隊,並成功地領導了80486處理器的開發。 在完成該專案后,派特·基爾辛格也成功晉陞到了管理層,並在安迪·格羅夫的帶領下繼續創造著英特爾的光輝歲月。
到了1999年,危機再一次降臨。 與80年代那次不同的是,這次的危機來自美國國內,來勢洶洶的競爭對手瞄準的正是英特爾引以為傲的CPU產品線。
這一年,蟄伏多年的AMD在CPU奇才”矽仙人” Jim Keller 的帶領下,發佈了K7架構。 在強大的K7架構的加持下,AMD推出的速龍處理器完爆了英特爾的奔騰核心,成為世界上最快的x86晶元。 從此,贏得了市場和聲望的AMD正式躍居臺前,與Intel展開正面角逐,並一步一步地開啟了自己的輝煌年代。
此時,拿不出競品的英特爾,只能眼看著自己的市場被對手一點一點蠶食。 痛定思痛,英特爾決心加大科研力度,早日研發出新架構,與AMD的銳龍CPU一較高下。
2001年,在英特爾第四任CEO克瑞格·貝瑞特的召喚下,派特·基爾辛格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出任英特爾史上首位CTO,領導包括Wifi、USB、酷睿、至強在內的多項關鍵技術的發展。
同時,為了儘快走出頹勢,從2005年開始,英特爾事實上採用了著名的”鐘擺計劃”(Tick-Tock)來進行產品反覆運算。 在2007年正式提出後,該策略也被各大半導體公司效仿並沿用至今:
將約兩年作為一個週期,一個週期內,第一年更新製程工藝(Tick),第二年更新架構(Tock),像鐘擺一樣不斷更替。
在以派特·基爾辛格為首的技術團隊的不懈努力下,性能和功耗均暴打AMD的酷睿2系列CPU終於在2006年7月橫空出世,先進的製程工藝與大幅增加的效率讓Intel實現了絕地反擊。 這一時期,市場上甚至出現了”i3默秒全”的論調(最低端的i3幾乎可以吊打AMD全系)。
這一年,幸運女神也站到了英特爾這邊。 此時全球x86之王AMD,因在7月24日斥54億美元鉅資”吃下”ATI(當年全球兩大圖形晶元廠商之一)而深陷財務危機。 在英特爾的酷睿核心的奇襲下,拿不出研發經費的AMD毫無招架之力,從巔峰迅速跌落,陷入了長達十年的低谷期之中。
擊垮AMD後,英特爾一舉成為x86之王,進入了”一家獨大”時期。 在隨後長達十年的時間里,英特爾在PC處理器業務上保持了絕對領先,市場上再無對手可與之匹敵。 不管是PC還是數據中心,不管是蘋果還是微軟的電腦,優先考慮的只會是英特爾的酷睿核心。
這輝煌的十年中,英特爾的指揮棒有六年握在了保羅·歐德寧手中。 作為英特爾的第五任CEO,他是英特爾歷史上首位非技術出身的高管。
在掌舵英特爾的7年中,保羅·歐德寧通過調整業務和成本機構、引導半導體創新、多元化投資等方式,為英特爾注入了更多的商業化元素。 在此期間,英特爾的總營收從2005年的388.26億美元增長到2012年的533.41億美元,凈利潤也從86.64億美元增長至110.05億美元,穩坐半導體行業頭把交椅。
在強勁業務表現的驅動下,英特爾的股價在這一時期也迎來了上升趨勢。 金融危機前,英特爾的股價比起06年的低谷時期已有了超過70%的反彈;金融危機之後,Intel的股價更是一路高歌猛進,在09-12年初,公司股價最高接近翻倍。
然而,輝煌中危機也在悄悄醞釀。 這一時期,英特爾儘管在營收數據上光采奪目,但在技術上仍然靠「吃老本」度日。 大部分營收和利潤依舊由PC處理器業務貢獻,保羅·歐德寧在新業務上的嘗試近乎全軍覆沒,這使得公司股價從2012年中開始漸露疲態。
同時,在保羅·歐德寧擔任CEO期間,他還因一念之差做出了一個讓他終生後悔的決定——在賈伯斯找上門時,拒絕為蘋果即將推出的iPhone生產晶片。 這個後來被稱為「英特爾歷史上最大的誤判」的決定,使得這位x86王者錯失了在移動互聯網大潮中搶佔先機的機會,並在嘗試進軍行動裝置晶元市場時屢屢受挫。
在保羅·歐德寧擔任CEO的2009年,派特·基爾辛格在為英特爾服役近三十年後選擇了離開。 在給英特爾打好10nm工藝基礎后,派特·基爾辛格轉投存儲製造商EMC,繼續自己在半導體行業輝煌的職業生涯。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英特爾創始人之一、第三任CEO安迪·格羅夫寫過一本非常有名的書,叫做《只有偏執狂才能生存》。 書中提到,對於一個公司或者個體來說,在多方面領先,比在一個方面領先要難很多。 對於堅守IDM模式的英特爾來說,在半導體全產業鏈上每一環都保持領先更是難上加難。 正因深諳此理,安迪·格羅夫才在英特爾建立了瘋狂的工作文化,並帶領著英特爾創下輝煌的十年。
然而,在2006年擊垮AMD以後,沒有了競爭對手的英特爾”高處不勝寒”,在安逸中逐漸丟掉了自己的”狼性”。
到了第六任首CEO布萊恩·科再奇(Brian Krzanich)掌舵的時候,英特爾花了三年時間才推出14nm工藝,這使得大名鼎鼎的”鐘擺計劃”徹底流產。 同時,這一階段英特爾不論在手機晶元業務上還是在伺服器晶元業務上均未取得較大突破。 2018年,布萊恩·科再奇因職場醜聞匆匆辭職。
接替科再奇管理英特爾的下一任CEO,是公司的CFO鮑勃·斯旺(Bob Swan)。 與前六位CEO不同的是,2016年才加入英特爾的鮑勃·斯旺在半導體業務上並沒有深厚的積澱。 在鮑勃·斯旺擔任CEO的18-21年間,雖然他能把英特爾的財務管理地井井有條,但在技術領域卻表現卻堪稱災難。 舉例來說,直到鮑勃·斯旺離任,intel的CPU仍由14nm工藝打造,反觀另一位半導體巨頭台積電,此時7nm工藝都已十分成熟。
這一時期,對英特爾擠牙膏和低效不滿的消費者憤怒地給其冠上了”牙膏廠”的”美名”。 同時,這一時期英特爾的人才流失情況也非常嚴重。 例如,曾帶領AMD開發出K7架構干翻英特爾、帶領蘋果開發出A4、A5晶元的”矽仙人” Jim Keller,在加入公司僅僅兩年後便選擇了離開。
此外,Bob Swan 對資本的使用也頗受股東詬病。 由於市佔率已達天花板,新技術發展受阻,市場一直不願給英特爾較高的估值。 因此,從2018年6月開始,英特爾的PE值一直維持在10左右。
由於PE值一直在低位徘徊,且無望在短期獲得明顯提升,Bob Swan 便只能考慮通過拉高 EPS 的方法提振股價。 由於未能取得明顯的技術進步,凈利潤短期提升無望。 為了快速拉高EPS,Bob Swan 動用了股票回購這一大殺器。 在他執掌英特爾期間,該公司多次投入鉅資進行股票回購。 然而,由於工藝延期、產品延期、競爭對手AMD崛起等一系列問題,英特爾的股價只是陷入了大幅波動,並無明顯上漲,這使得此前投入的大把美元灰飛煙滅。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英特爾的停滯不前促使嗅到了反超機遇的競爭對手們加班加點搞研發。 當 Bob Swan 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早已無力回天。
2021年2月,英特爾如救世主般地迎回了派特·基爾辛格來接替 Bob Swan,出任公司的第八任CEO。 與2001年一樣,再次臨危受命的派特·基爾辛格,再一次被股東們寄予了”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的厚望。
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
從英特爾的營收結構上看,PC相關業務一直是英特爾的基石。 從前文英特爾的歷史上看,PC相關業務與英特爾的股價表現也是休戚相關。
同時,近年來相對高利潤的數據中心業務佔比已接近三成,成為了分析師們最為關注的指標;物聯網、可程式設計部門及其他業務則成為了英特爾新的增長點。
與12年前高枕無憂的情況不同,如今,被拉下王座的英特爾,在包括PC、數據中心、物聯網的眾多主營業務條線,都遭遇到了眾多”後起之秀”的聯合圍剿。
(1)AMD YES!
如前文所述,在2006年斥鉅資收購ATI后,AMD不僅帳上空空,還倒欠了銀行數十億美元。 因沒有資金投入研發,AMD長時間未能推出可與酷睿系列CPU抗衡的競品,從此便一蹶不振,陷入了黑暗的十年。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是,因收購ATI引發財務危機,在CPU市場全面落敗之後,卻也因ATI而得以續命。 在吃透ATI后,AMD同時贏得了微軟和蘋果的青睞,不僅得到了蘋果電腦的GPU定製訂單,還贏得了微軟遊戲主機Xbox的十年長單。 靠著這些訂單,AMD得以苟延殘喘。
到了2012年,營收拉胯的AMD,股價跌到了5美元下方。 這一時期,網友們對AMD常發出這樣的調侃:
“AMD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防止英特爾遭受反壟斷處罰。”
當眾人對AMD都不抱有任何期待時,「蘇媽」蘇姿豐博士看到了成就偉大的機會,在2012年毅然決然地加入了瀕臨破產的AMD。
在她傑出的戰略領導下,AMD一轉頹勢,在組織和管理上變得井井有條,在技術上也成功研發出先進的Zen架構。 在與格羅方德合作,成功推出初代Zen後,AMD在Zen2時期轉向了擁有更先進製程的台積電尋求代工。
在台積電7nm先進製程的加持下,AMD的Zen2處理器鋒芒初現。
到了Zen3時期,AMD晶元的各項性能指標幾乎都大幅超越同期的英特爾產品,飽受英特爾「擠牙膏」之苦的廣大電腦發燒友們,爆發出「AMD YES! “的響亮口號,為CPU市場壟斷局面的打破而歡呼雀躍。 隨後,拿得出過硬產品的AMD勢如破竹,在CPU市場上的市佔率一路攀升至40%左右,大有重現十五年前的全盛之勢。
反應到股價中,資本市場也高呼起了「AMD YES! “的口號。 在蘇姿豐博士到來之後,AMD的股價也拉起了一波「指數級行情」。。
2015年,剛從瀕臨破產的狀況中走出的AMD,股價最低僅為1.61美元;而今,強勢歸來的AMD股價已高達157.8美元。 在短短的6年時間里,AMD的股價上漲了超過90倍,總市值高達1906億美元,與其老對手英特爾2024億美元的市值已不相上下。
值得一提的是,消化完ATI的AMD今年在在GPU領域也開始大放異彩。 其新推出的RX 6000系列顯卡,無論是性能表現還是市場反響,均與英偉達的RTX 3000系列打的有來有回。
此外,AMD在數據中心業務、物聯網等一眾領域的表現也相當出色,一步一步地蠶食著英特爾的市場份額。
(2)蘋果報仇,十年不晚
在今年的秋季新品發佈會上,蘋果用兩款”超高性能”晶片,狠狠地打了英特爾的臉;用二次陽極氧化工藝染黑了鍵盤,復活了”經典”。
故事要從三十年前說起。 20世紀90年代,微軟與英特爾達成了聯盟。 在微軟與英特爾的共同努力下,Wintel PC相容機茁壯發展並逐漸佔領市場。 為了遏制這一趨勢,蘋果與IBM、摩托羅拉在1991年共同組建了AIM聯盟,致力於在IBM提出的POWER架構上研製高性能處理器,以抗衡Wintel PC陣營。
經歷了數年的高速發展之後,AIM聯盟的矛盾逐漸顯露了出來。 90年代末期,IBM認為蘋果的軟硬體一體策略影響了PowerPC的推廣,極大地影響到了PowerPC晶元的銷量,建議蘋果放棄該策略。 然而,此時已回歸蘋果的賈伯斯無情地拒絕了這一提議。 隨後,AIM聯盟逐漸走向瓦解。 進入21世紀,失望的摩托羅拉和IBM再也不願全力支援PowerPC系列晶元的研發,使得PowerPC性能危機出現。 到了2005年,與當時性能優異的AMD、Intel晶片相比,使用在設計優異的Powerbook G4系列中的PowerPC晶元已顯得過於拉胯。
在使用者的敦促下,賈伯斯不得不放棄蘋果的自研晶片,轉而投向英特爾陣營。 從此,蘋果嘔心瀝血打造的Powerbook G4系列正式退出歷史舞臺,取而代之的是搭載英特爾處理器的MacBook系列筆電。 於是,在2006年的WWDC上,便有了賈伯斯從身著超凈間工作服的保羅·歐德寧手中接入英特爾晶圓的經典一幕。
天才計算機大師 Alan Kay 在1970年代曾有如下名言:
“真正認真寫軟體的人應該自己做硬體。”
賈伯斯也是這一想法的忠實擁躉,因此,在筆記本晶元上的暫時失利當然不能阻擋住他的自研晶元之路。 在移動端大潮來臨之際,做好充分準備的蘋果成功地為iphone研發出了A系列晶元,並大獲成功,再一次成為時代的弄潮兒。 從此,A系列晶元一直是手機移動端處理器性能的標杆。 然而,由於此時ARM的天生缺陷,在高性能領域蘋果的A系列晶元還是遠無法與英特爾的x86架構相提並論。
所以,在第一代iphone面世後的十餘年的時間里,儘管A系列晶元不斷進步,但蘋果在其”生產力工具”—— Mac 產品線上仍然老老實實地使用了Intel的酷睿處理器。 就在人們在反感中逐漸習慣了英特爾的「擠牙膏」行為,並認為 Mac 系列仍將繼續採用酷睿核心來保證其平穩運行的時候,在ARM架構上積累了足夠多經驗的蘋果,在曾被人詬病「創新不足,庫存剋星」的Tim Cook的帶領下,出人意料地帶來了M1系列晶元,以ARM架構來反攻英特爾的x86架構,將英特爾打的措手不及。
在今年10月18日舉行的蘋果秋季新品發佈會上,被拉來做對比的各型號英特爾CPU更是被蘋果用 M1 Pro/Max 虐的體無完膚。 根據蘋果的測試數據,就CPU性能來看,30w功耗便已達峰的 M1 PRO 和 M1 MAX 的CPU性能,是同功耗下i7-11800H的1.7倍,i7-1185G7的兩倍多;從GPU性能來看,堪比英偉達30系顯卡的圖形性能更是把英特爾酷睿核心的圖形處理性能秒成了渣。
在發佈完性能吊打同時代英特爾核心的 M1 Pro/Max 晶片後,蘋果在新款 Macbook Pro 上一改以往「輕薄、簡潔、曲線」的設計風格,用更硬朗的直線線條,更豐富的介面以及純黑的鍵盤區域「復活了」那款曾因自研晶元拉胯不得不遺憾退場的 Powerbook G4。
值得一提的是,表現如此強勁的蘋果處理器,也提振了全球市場對ARM架構處理器的信心,也衝擊到了英特爾的基本盤——x86處理器的銷售。 Mercury Research 的首席分析師 Dean McCarron 此前就曾表示:
“蘋果自研基於Arm架構的晶片提供了所需的推動力,開始迅速搶佔台式機和筆記型電腦處理器的市場份額。”
從數據上看,今年第三季度,Arm架構晶元佔有PC 晶元約8%的市場份額,與第二季度的7%相比穩步攀升;在 M1 Mac 上市之前的2020年第三季度,這一數據僅為2%。
對此,派特·基爾辛格也只能黯然地表示:
“我的工作就是推出更好的產品,把他們(蘋果)的業務重新贏回來。”
(3)英偉達的偉大之路
因激進收購ATI,AMD陷入了嚴重的財務危機,進入了黑暗的十年;因自己的圖形處理器合作夥伴ATI被對手AMD收購,英特爾在GPU領域多年未能取得建樹。
這項收購也使得顯卡市場的競爭烈度突然降低,英偉達也成功地抓住了這一機遇。 在「皮衣客」黃仁勳的帶領下,英偉達領先於整個行業將最初垂直應用與遊戲領域的GPU業務進行全面商業化。 後來,在AI行業發展初期皆不被市場看好的情況下,「綠廠」又前瞻性地預見了GPU在AI市場的應用,並果斷進行研發投資。
這些獨具慧眼的技術路線選擇,不僅使得英偉達在Intel、AMD等半導體巨頭們的夾縫中求得了生存,更為英偉達後來的爆發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就其股票上看,在圖形處理器領域獨佔鰲頭的英偉達,股價從2015年開始也迎來了爆發。 在2015年-2021年這短短6年間,英偉達的股價最高漲超70倍。
如今的英偉達,已經將業務拓寬至數據中心、專業可視化、智慧汽車、加密數位貨幣挖礦等規模和利潤更可觀的領域,搭建出了強大的護城河。 特別的,在「車聯網」方面,英偉達今年表現的十分出色,大有徹底趕超英特爾Mobileye之勢。
同時,受到蘋果在ARM架構上製作的M1系列晶元取得巨大成功的鼓舞,英偉達也計劃於今年進入CPU核心領地,並基於Arm構建了三款新處理器。 其中,Grace是基於Arm架構,具有革命性的數據中心CPU。 主要面向大型數據密集型 HPC 和 AI 應用,將推動 AI、雲端和高性能計算提升至新高度。
這些業務,幾乎都是英特爾的「核心陣地」。。 同時,計劃於明年正式進軍顯卡市場的英特爾,也將受到顯卡老玩家英偉達的”熱烈歡迎”。
(4)intel向左,其他廠商向? 台積電!
細心的讀者朋友們或許注意到了,AMD、蘋果、英偉達的成功中都有著台積電的影子。
在半導體行業,可根據生產設計以及製造能力的不同將各公司分為三類,分別為:IDM、Fabless 和 Foundry。
IDM 公司以英特爾和三星為代表,既有晶元設計又有晶元製造,擁有晶元設計製造領域的完整產業鏈。 Fabless 指的只從事晶片設計與銷售,不從事生產的公司,這種業務模式又被稱為”無晶圓廠模式”,以蘋果、華為、AMD、英偉達等廠商為代表。 Foundry 是能夠自行完成晶片製造,但是沒有設計能力的廠商,即通常所說的”代工廠”,這一模式裡,台積電目前表現最為出色。
在台積電,張忠謀開創了「半導體代工」這種商業模式,只專注於純粹的晶元製造功能,將設計留給客戶。 因此,台積電與客戶不存在競爭關係,這一點也得到了眾多 Fabless 公司的青睞。
在與蘋果、華為、AMD、英偉達、高通深度合作多年後,原本在工藝製程上落後英特爾多年的台積電,在率先攻克了7nm製程工藝后,又實現了5nm製程的量產,實現了對英特爾的全面領先。
在張忠謀的帶領下,台積電從一個寂寂無名的半導體小廠成功發展成了半導體領域的一方巨擘,也成為了英特爾目前在製造方面最強勁的競爭對手。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有意打入物聯網、數據中心和PC市場的高通、在伺服器晶元等專業領域開始發力的阿里、騰訊等公司,也都是英特爾在未來的麻煩。
老兵不死,Intel將何去何從
2021年2月,60歲的派特·基爾辛格再次臨危受命,重回了闊別12年的intel。 或許是市場相信這位傳奇半導體老兵能夠再一次化腐朽為神奇,在派特·基爾辛格回歸闊別12年之久的消息傳出后,英特爾的股價當天一度大漲超過7%。
在派特·基爾辛格回歸之後,一大批叱吒風雲的半導體老兵回應他的號召,共聚英特爾,一改此前多年英特爾人才外流的常態。
舉例來說,原英特爾第一代酷睿CPU首席架構師,曾在英特爾服役34年的 Glenn Hinton 在退休三年後重新歸來,負責高性能CPU的設計開發;SDN 領域的傳奇人物,58歲的斯坦福大學教授 Nick McKeown 加入英特爾負責邊緣計算;VMware 的前CTO,前花旗資深高管 Greg Lavender 出任公司CTO等等。 在派特·基辛格的帶領下,年齡上已不再年輕的”老男孩軍團”們”重返二十歲”,充滿激情地投入到了英特爾的復興進程中。
作為傳奇CEO安迪·格羅夫的得意門徒,在派特·基爾辛格出任英特爾CEO近十個月的時間里,他做出了很多”不英特爾”,但是卻又”很英特爾”的事情,讓人們仿彿感受到了安迪·格羅夫時代英特爾的榮耀與驕傲。
比如,派特·基爾辛格力排眾議,強勢推出了IDM2.0新戰略,使用第三方晶元代工廠為自身工藝進行補充,並特意成立了英特爾製造服務部以期更好地融入全球化的晶元供應鏈中;重新定義了未來工藝節點的名稱,推進工藝製程進展;採用更開放的姿態,甚至準備給客戶提供x86的授權,以期與客戶共建新生態。 這些策略也得到了包括亞馬遜AWS、高通等一眾半導體客戶的支援。
同時,在資本的使用上,派特·基爾辛格與前任的思路完全不一樣。
前文提及,在前任CEO Bob Swan執掌英特爾期間,該公司多次投入鉅資進行股票回購。 然而,由於工藝延期、產品延期、競爭對手AMD崛起等一系列問題,英特爾的股價並無明顯上漲,投入的大把美元灰飛煙滅。 然而,在派特·基爾辛格執掌英特爾的這十個月里,英特爾幾乎沒有進行任何股票回購,而是轉而增加了研發投入。 加碼研發的效果也在近期初步顯現:10nm工藝製程有序推進、性能大幅躍升的12代酷睿處理器。
從英特爾最新發佈的三季度財報上看,派特·基爾辛格的努力也初見成效。 對於最新發佈的財報,華爾街見聞提及:
PC相關的業務 CCG 部門營收97億美元,同比下降2%,略高於預期的96.4億美元。
在二季度改組的泛數據中心營業單位DCG營收65億美元,同比增長10%,重返兩位數增長。 物聯網部門 IOT 營收13.7億美元,同比增長50%,超出預期的9.795億美元。 其中,IOTG部門營收9.84億美元;基於人工智慧的自動駕駛業務Mobileye營收3.26億美元,同比增長39%,續創紀錄。 可程式設計解決方案事業部PSG營收4.78億美元,同比增長16%,低於預期的4.934億美元。 非易失性存儲解決方案事業部NSG營收11.1億美元,同比下降4.2%,但超過市場預期的10.2億美元。
儘管從數據上看,英特爾在三季度的表現可圈可點,但或因認為英特爾再難翻身,或因認為IDM2.0的高額投入難獲回報,市場並沒有給重視技術研發,不追求短期資本市場表現的派特·基爾辛格以好臉色。 在這份財報發佈后,英特爾當日股價遭遇重挫,盤后一度下跌超過9%。
在《監守自盜》中,第54任紐約州州長 Eliot Spitzer 就曾清晰地指明瞭高科技企業的價值所在:
“高科技企業是一種創造性的企業,他們的價值和收入均來自於實際去創造產品。”
回顧這家半導體巨頭五十年以來的榮辱興衰、後起新秀們你追我趕的故事,我們亦可發現這一點。 若簡單粗暴一點,借用姜文在《讓子彈飛》中的經典臺詞來概括,高科技企業的精髓就是”科技,科技,還是科技! ”
或許,正因深諳此理,派特·基爾辛格才敢力排眾議地提出IDM2.0戰略,才敢冒著巨大的財務風險以及業績下滑帶來的股東壓力,也要為英特爾保留下晶元設計、製造領域的完整創造能力。
或許,幾十年後回顧當下,正得益於派特·基爾辛格堅守科研,不向資本市場短期利益摺腰,英特爾才重新走上了正軌,日後翻盤的火種才得以存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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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主要參考資料如下,在此一並對原作者表示感謝:
1. 《平衡的智慧》,Pat Gelsinger
3. J.P.Morgan 2011-2021年間 Intel 研報
3. 《英特爾新任CEO的”開掛”人生》,老石談芯
4. 《1997 Technology Leader of the Year: Andy Grove – Building An Information Age Legacy》,John H. Sheridan
5. 《Programming the 80386》,Crawford, John H. 、Gelsinger, Patrick P.
6. 《GPU的技術壁壘有多高? ——強如Intel,可望不可即》,東吳證券分析師王紫敬、王世傑
7. 《ARM行業重點跟蹤》,太平洋證券分析師曹佩團隊
8. 《X86中央處理器安全問題綜述》,魏強,李錫星,武澤慧,曹琰
9. 《Intel處理器中國市場營銷戰略研究》,徐明清
10. 《英特爾歷任CEO譜系:誰做的最好? 哪位最差? 》,湯之上隆
11. 《基於ARM的嵌入式管理系統在X86伺服器系統中的研究和設計》,王志德
來源:華爾街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