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訂的晶元，如今還沒到貨，採購價卻已上漲十幾倍。 在華強北，買5塊晶元有4塊都是假的，而在線上，假晶元、二手晶元的流通更為猖獗，淘寶、拼多多、百度貼吧、QQ群都出現了賣”散新”、收”呆滯料”的商家。 囤貨商開始拋售晶元，但依舊可以賺得盆滿缽滿，囤貨的泡沫或在今年年底擠破。

文/孫鵬飛

採購商王立（化名）仍在等待貨品送達。

春節前，王立早早為客戶下單了一批高端晶元，儘管知道行業缺芯，但他未料到，這一等至少要”50周”，幾乎一整年。

焦慮等待背後是一個個未知數。 客戶不斷催促，晶元能按期到嗎？ 能從哪些管道買到晶元？ 新渠道的晶片品質如何？ 答案只能當晶片送達時才能揭曉。

春節至今，晶元不斷漲價，王立的採購價與年初相比，平均上漲十幾倍。 更尷尬的是，轉銷商打著新貨的旗號，送出卻是二手貨，毛糙的晶元表面有著輕微劃痕，這意味著搭載產品的使用壽命和性能將大大降低。

這片”缺芯”的江湖中，故事不斷。

據《IT時報》記者瞭解，在深圳華強北，不乏有人買到假晶元，而售賣假晶元的賣家更試圖在線上流通有問題的晶元。

當假晶元、二手晶元開始泛濫，這片市場”芯”事重重，而只有打破”缺芯”困局才能徹底破局。

01    

線下：買5塊4塊是假貨

誰能想到，如今到華強北買晶元竟如同”拆盲盒”，真假、好壞，只有用後才揭曉。

不久前，電子創新網CEO張國斌的一位朋友去華強北購買晶元，儘管入行多年，朋友還是中了招，”回去用了才知道，五塊料有四塊是假的”。

這並不是個例。

王立也買到過一批假晶元。 此前王立通過熟識多年的代理商從華強北採購一批MCU（微控制單元）。 一開箱，他便感到不安。 部分晶元表面塗料泛著光，但依稀可見此前印字的痕跡。 顯然，這是二手翻新晶元。

“完全不能用！” 王立告訴記者。 MCU晶片一般會有廠商寫入保護代碼，這些二手晶元已經不能再燒寫程式以適配新的設備。

張國斌直言，如今華強北有很多假晶元、二手翻新晶元。

在他看來，由於供需雙方信息不對稱，買家無法追蹤產品源頭，加之部分晶元廠商造假能力高，在缺芯的大環境下，假冒偽劣晶元、以次充好晶元等亂象輪番登場。

也有些二手翻新晶元能用於新設備，只是消費級晶元使用週期在5年左右，如果翻新後使用，使用壽命和性能參數上會大打折扣。

更多的煩惱還在於晶片甄別。 王立認為，鑒別晶元真假需要依賴專業人士的素養以及檢測設備，很多情況下，採購商在現場也不一定能辨別晶元真偽。

如今，王立對採購晶片變得愈發謹慎，他透露，現在市面上有很多企業販賣二手翻新晶元或者假晶元，他採購時會多留心眼，著重尋找規模較大的代理商，並對成立不久的代理公司保持警惕，害怕那是賺快錢的機構。

如果說，中國電子第一街華強北的晶元現狀，反映的是線下市場晶元產品良莠不齊，難以甄別的困境，類似的情況還體現在線上。

02   

線上：收呆滯料 賣散新

王立擔心，因為缺芯影響出貨週期，一些企業可能會病急亂投醫。 焦慮等待中，他們會尋求新的管道，也正因此，假晶元、品質存疑的晶元通過線上開始流通。

一位晶元行業內人士告訴《IT時報》記者，曾有一家公司通過淘寶採購晶元，由於急著趕貨，直接將貨款轉至對方對公帳戶，結果買到了假芯。

黑貓投訴平臺上，一位使用者還原了在淘寶買到假晶元的經歷。 視頻中，使用者用刷子沾水刷過晶元表面，白色的字跡隨之消失。 該用戶認為，正常情況下晶元的型號應該刻在表面上。

一張該使用者與店鋪客服溝通的截圖顯示，客服承認晶元為”散新”，並表示：”有的可以用，有的用不了，這很正常。 ”

散新是行業黑話，通常指沒有原包裝的晶元，也會用來代指流水線中因質量問題被淘汰的晶元以及翻新晶元。

記者聯繫該店鋪，詢問晶元真假及品質，截至發稿，客服仍未回復。

一個400多人的QQ群中，不斷有網友發佈高價回收晶元工廠庫存、呆滯料的資訊。 同樣，在王立看來，工廠呆滯料除了庫存貨品外，很可能有一些流水線上性能不合格產品。

王立表示，缺芯困境對中小企業影響更大，大企業有一套成熟的供應體系，產能上也會擁有優先權，但擺在中小企業面前只有兩條路，要麼幹等，要麼繼續找貨源。 他認為，那些品質一般或被翻新過的晶元，很可能是這些企業的救命稻草。

類似情況在一位自稱某晶元廠商一級代理商處也得到證實。 她在百度貼吧發佈過多則供貨資訊，也經常遇到缺芯廠家聯繫，但很少有人提出看代理資質，他們往往一擁而上。

消費者則對一些數碼產品充滿困惑。 記者通過黑貓平台發現，拼多多、淘寶上，有多位使用者反映，買到的耳機產品晶元貨不對版。

缺芯的連鎖反應開始顯現。

03    

泡沫：囤貨供應商開始拋售

歷史是相似的。 2020年疫情初始時，口罩機成為緊俏貨，不少賣家趁機試圖大賺一筆。 如今，相同的故事依舊上演。

在王立看來，缺芯困境除了現實因素外，還由一群代理商試圖壓貨、囤貨、等價高拋售行為引發。 這在張國斌處也得到證實。

不過，張國斌發現，如今囤貨的代理商開始有拋貨苗頭，因為”終端的實際需求並沒有想像那麼大”。

根據中國信通院發佈的統計數據，今年4月、5月手機市場出貨量降幅均超過30%。 6月數據顯示，手機出貨量同比依舊延續下降趨勢，降幅為10%。 據報導，業內共識，今年年內國內對換機需求不算旺盛，換機週期仍在延長。

張國斌認為，不只手機廠商在清庫存，市場對平板、電視、消費電子以及基站等需求也不如之前強烈，很可能到年底會擠泡沫，不少人對晶元需求的預期高於真實市場，”虛假繁榮之下，拋售囤貨對於供應商來說是明智選擇”。

這或許解釋了為什麼在前述QQ群中，一家供應鏈公司發佈資訊拋售5款晶元，數量在六千片至兩萬片不等。

而此次拋售，囤貨商依舊能賺得盆滿缽滿。

王立告訴記者，通過與供貨商詢價發現，今年以來，德州儀器的晶元漲幅最高，價格漲了幾十倍。 二手晶元方面，儘管性能不及新出廠的晶元，但今年以來普遍也漲了5倍多。

“如果渠道層面減少囤積，我認為能夠緩解一部分工廠缺芯的壓力。” 張國斌說。

04   

遠水：晶圓廠投產至少兩年

拋卻售賣假晶元及二手晶元、囤積晶元等亂象，如果深究這一波缺芯潮，最大的痛莫過於晶圓產能無法提升。

張國斌告訴記者，目前晶元行業受制於8吋晶圓產能。 據悉，8吋晶圓對應55/65奈米晶元，這些晶元主要用於消費電子、通信、計算、工業和汽車等領域。

事實上，8吋晶圓面世有近30年時間，技術較為成熟，但半導體行業已向造芯成本更低、性能更好的12英寸晶圓遷移。 張國斌透露，目前大部分8吋晶圓設備已經停產，擴產只能尋求二手設備。

據Surplus Global預估，全球市場約有700萬台二手的八吋晶圓製造設備在售，但需求量在1000萬台以上。

根據《中國晶圓製造線白皮書》，目前我國投產、在建和規劃的8吋晶圓製造線有38條，其中已經量產的有19條。

在張國斌看來，8英寸晶圓廠從投建到產能釋放需要至少2年的週期。 上述投產製造線多集中起步於2020年左右。 中泰證券也預計，8英寸晶圓緊缺情況將至少持續至今年下半年至2022年。

可見，目前8吋晶圓廠投建的「遠水」還未能解「近渴」。

反映在具體行業領域，張國斌表示，新能源汽車的缺芯形勢嚴峻。 新能源汽車晶元主要元件MCU依賴8英寸晶圓產能，同時國內MCU產能只佔全球產能的5%，80%-90%MCU需要進口。

此外，不同於消費電子產品只需通過3C認證，汽車晶元的使用週期在10年-20年，對晶元設計提出更高要求。

因此，張國斌表示，從設計到最終商用化，汽車晶元需要多年週期，但按目前行業的情況看，即使設計出一款晶元，可能仍無法實現量產。

缺芯的江湖困境，真假難辨的晶元，故事輪番上演，”芯”事依舊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