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說太空旅遊是一種浪費?
身為地球上最富有的人物之一,亞馬遜創始人傑夫·貝索斯於近日進入了地球亞軌道空間。他由此成為2021年7月第二位進行此類旅行的億萬富翁。此前在7月12日,英國人理查德·布蘭森搭乘維珍銀河(Virgin Galactic)公司的“VSS Unity”太空飛機,進行了長達一個小時的太空之旅。SpaceX公司的首席執行官埃隆·馬斯克也將乘坐布蘭森的維珍銀河的太空飛機前往太空。在過去一年中,世界首富的頭銜在馬斯克與貝佐斯之間數次易主。
如果這些億萬富翁都如願以償,那未來將會有更多這樣的太空飛行。維珍銀河表示,他們已經收到了8000萬美元的預付金,而且銷售所得都將用於未來的飛行。貝索斯、布蘭森和馬斯克,這三位億萬富翁正在努力讓“太空旅遊”成為現實,但另一方面,這也讓地球上的其他人承擔了巨大的代價。
對於這些超級富豪,當他們花幾分鐘體驗失重並俯瞰地球曲面的同時,人類所承擔的碳污染賬單也變得越來越大。這也反映了日益不可持續的不平等和權力集中,再加上氣候危機的影響,最終將導致數十億人遭受痛苦。因此,這沒有什麼值得慶祝的。
關於太空飛行對環境的影響,貝索斯和布蘭森似乎都沒有特別在意。但這正是問題所在。單次太空旅遊飛行對氣候的初始影響可能相對較小,但這些影響會逐漸累積起來。每一次飛行都預示著更糟糕的事情即將到來。
事實上,這些飛行的影響可能很大,部分原因是太空飛機會直接向平流層排放污染物。研究表明,這些污染物會消耗保護我們免受有害紫外線傷害的臭氧層。過去幾十年來,全世界一直在努力恢復臭氧層(藍色起源公司宣稱,他們的飛船對臭氧層的影響微乎其微)。
此外,我們還需要擔心溫室氣體排放的問題。布蘭森乘坐的“VSS Unity”太空飛機使用的燃料是一氧化二氮和端羥基聚丁二烯(HTPB)的混合物。HTPB是用丁二烯製備的,而丁二烯是用蒸汽將石油或天然氣裂解轉化為乙烯時的副產物。生產丁二烯是一個污染嚴重的過程,會釋放出有毒氣體和溫室氣體。
貝索斯的新謝潑德火箭(New Shepard)由他的藍色起源公司製造,以液氧和液氫的組合為燃料。儘管二者在燃燒時都不會排放碳,但通常情況下,生產液氫的過程還是會排放碳。氧氣的壓縮和液化也是一個能源密集型的過程,如果不使用可再生能源的話,也會導致碳污染。
提煉和燃燒這些燃料不只是簡單地等同於汽車燃燒汽油,甚至不一定等同於使用飛機燃油進行跨洋飛行。
“維珍銀河的太空飛機搭載了6名乘客,達到的高度為53英里(85.3公里),而且從維珍銀河提供的信息中,我們可以估計旅客每英里碳排放約為商務艙飛行的60倍,”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噴氣推進實驗室的氣候學家彼得·卡爾穆斯說,“我們需要更多的研究來了解這些飛行對氣候的全面影響。”
布蘭森表示,他這次飛行中所產生的碳排放將通過投資其他地方的碳吸收項目來抵消。然而,種植樹木和鼓勵再生農業並不能消除他這趟太空“兜風”所帶來的損害。在一些地方,林業補償項目也被證明是無效和不公平的。與此同時,藍色起源公司一直在關注貝索斯的太空飛行所產生的污染是否會比布蘭森的飛行更少。
這些太空飛行無疑將增加貝索斯和布蘭森等人的碳足跡。當然,鑑於他們一直以來的行為習慣,如定期乘坐私人飛機等,他們的碳足跡已經相當驚人(一次私人飛機旅行所排放的碳幾乎是美國人平均一年排放量的兩倍)。不過,儘管很多人對此不滿,但目前升空的太空飛機並不多,因此他們總體上對環境的影響並沒有那麼大。
在日本東京大學從事可持續性發展研究的博士生尼古勞斯·李爾普羅斯在談到太空旅行對環境的影響時說:“當代推動亞軌道和軌道太空旅遊的嘗試(如維珍銀河和藍色起源的嘗試)仍處於發展的早期階段。因此,到目前為止,使用運載工具往返於軌道的太空旅遊對社會和環境的影響較為有限。”
然而,布蘭森、貝索斯和馬斯克等人都希望在不久的將來改變這種情況。布蘭森的維珍大西洋航空公司希望“向所有人開放太空”。貝索斯的藍色起源則想要“增加進入太空的機會”。馬斯克的SpaceX公司更進一步,宣稱要“讓人類成為跨行星物種”。
乍聽之下,這些公司似乎都是為大眾服務的,但它們給出的價格標籤卻表明並非如此。例如,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人士於近日支付了2800萬美元,成為貝索斯太空之旅的一名乘客(後來由於日程安排發生了衝突,一位投資公司首席執行官18歲的兒子將接替這一位置)。另據介紹,維珍銀河未來的飛行價格將在20萬美元到25萬美元之間。
事實上,富人本來就已經對不成比例的碳排放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全球1%的人口對全球一半的商業航班排放負有責任,這甚至還沒有算上極少數能乘坐私人飛機的精英。
非營利組織“生物多樣性中心”(Center for Biological Diversity)的高級法務主任克萊爾·萊克伍德表示:“對於航空業,從乘客人數來看,私人飛機要比經濟艙滿載的普通飛機糟糕得多,因為私人飛機上的乘客更少。如果是只搭載一兩個人的火箭,就會導致在數量級上更糟糕的事情發生,從而讓那些已經擁有最大碳足蹟的人的碳足跡變得更大。”
在全球範圍內,最富有的1%的人群中,平均每個人所造成的溫室氣體污染已經是最貧窮的10%的普通人的175倍。如果太空旅遊發展起來的話,這些差距可能會變得更嚴重。
當然,發展太空旅行也可以有很好的理由。如果沒有太空探索事業的發展,就不會有衛星來幫助我們追踪惡劣的天氣和氣候變化。了解其他行星也很重要,不僅是為了了解行星本身,還因為它們有助於我們了解自己所處的地球家園。例如,觀測金星和火星有助於科學家更好地了解地球上的氣候危機。如果不向太陽係發射探測器,也就無法尋找地球以外的生命。太空探索甚至可以幫助我們了解宇宙的起源,讓我們更好地了解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
然而,太空探索不同於太空旅遊。前者的目的是了解地球大氣層以外的東西,這個目標是有價值的,而後者只服務於那些想要刺激的超級富豪,並為提供這些服務的公司創造利益。這是不平等加劇最明顯的例證之一。更重要的是,太空旅遊可能會加劇氣候危機。當富人在太空自拍時,不同階層之間的差距進一步拉大,地球的氣候也會受到影響,進而傷害那些最易受氣候災害影響的人。
即使我們有一天能創造出真正清潔的燃料,並用其來進行太空旅遊,這仍然是不可持續的。經營這些業務的億萬富翁會變得更加富有,使財富和權力更加集中,這對地球並不是一件好事。
那麼,太空旅遊是否能成為太空殖民的開端?如果氣候危機使地球不適合人類居住的話,太空旅遊的發展能否幫助我們尋找到一個理想的新家園?那些億萬富翁確實希望我們這麼想。SpaceX公司想要殖民火星,將其作為地球生態系統崩潰後的太空前哨站。貝索斯想在地球軌道上建立殖民地,能支持數十億人口的生存。但簡單來說,這些提議都相當不切實際。他們很可能不會有任何成果,當然也無法創造一個可持續的、能夠替代地球的生命家園。我們本來就擁有一個能夠支持所有生命系統的星球,只要億萬富翁們停止浪費的行為,情況或許就會有很大的改觀。
“我們短期內還無法在火星上建立可持續的大規模人類文明,當然,在任何與阻止氣候崩潰有關的時間尺度上都無法做到,”卡爾穆斯說,“在地球上阻止氣候崩潰要比在火星上建立大規模文明容易得多,因為火星上甚至沒有可以呼吸的空氣。”
我們可以對比一下國際空間站。過去幾十年來,在任何給定的時間,近地軌道的國際空間站上都有人類駐守。與火星不同的是,國際空間站是一個相對受保護的空間部分,牢牢地位於地球磁場內,這使其相對安全,不受伽馬射線和宇宙射線產生的輻射以及破壞性太陽風的影響。但為了維持這少數人的生命,仍然需要成千上萬的工作人員在地球上工作,並定期發射飛船,為國際空間站補充物資。
“我們甚至不能認為國際空間站是一個獨立的系統。它受到地球磁場的保護,人員也可以很容易地往返於地球,但在那裡生活仍然很困難。我們不能切斷與國際空間站的聯繫,讓宇航員在沒有持續補給的情況下在那裡生活,”加拿大地球物理學家米卡·麥金農說,“我們可以殖民其他星球的想法簡直就是扯淡。地球本身就是簡單模式,而我們甚至不能在這里維持適宜居住的條件。”
一些氣候科學家已經明確表示,如果人類想要嘗試修復地球不斷惡化的環境,就必須重塑社會的結構。正如美國凱斯西儲大學的生物學助理教授薩拉·戴蒙德所說,這需要“個人和共同的自然價值觀發生深刻的集體轉變”。這意味著,我們不能把地球資源浪費在只為富人服務的毫無意義的事情上,也意味著不能讓整個社會以這樣一種方式組織起來:使少數人能夠積累巨額財富,其他人卻在遭受經濟和生態差異的痛苦。人類應該將所有的努力集中在確保這個星球上有一個宜居的未來上,而不是慶祝億萬富翁們在太空邊緣的浮華放縱。(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