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送貨上門背後:價格戰白熱化快遞員離職率高網點不賺錢
2020年8月王磊(化名)成為了一名北京的快遞員,每天早上5時,王磊來到海淀的分揀中心,然後將來到網點的貨一件件送過去。晚上8時,是王磊的下班時間。王磊每天送400件快件,“派件一單賺1元,收件3元,但一天就最多收10個件左右,基本都是派件”。
去年11月之前,王磊的派件費還是1.2元,年底,派件費變成了1元,王磊表示,日常件量太多,都會把快件放入代收點或者快遞櫃,相關存放價格也需要快遞員自己支付。
“一個包裹放驛站要給8毛錢。雖然要花錢,但比我們個人送方便很多。我們送的快遞多,有時可能會送錯,一賠,這一天就白乾了。”上個月王磊的派件收入為3000元。他表示,希望派費可以上漲:“很多同事就因為收入低就離職了,當時選擇送快遞,首先是因為它門檻低,再就是能有固定的收入。派費一直降,我要是沒辦法負擔自己的生活開銷或者存不下錢,肯定也很難堅持下去了。”
國家郵政局中國快遞大數據平台實時監測數據顯示,截至7月4日,2021年全國快遞業務量突破500億件,接近2018年全年水平。
當前,我國快遞日均業務量約3億件,日均服務用戶約6億人次,行業服務民生和經濟的作用愈發凸顯。但千億快遞的B面是量收剪刀差的不斷擴大,底層的利益不斷被壓榨,隨著派費下降的還有服務質量。
不送貨上門遭消費者“吐槽”,快遞員稱上門直接導致送不完
數據顯示,通過“12305”郵政業用戶申訴電話和申訴網站,2021年3月,處理涉及快遞服務問題的申訴有25878件,同比增長了65.4%,2021年4月涉及快遞服務問題的申訴有17764件,同比增長8.9%;5月涉及快遞服務問題的13455件,佔總申訴量的96.5%,同比增長35.2%。
中國消費者協會利用互聯網輿情監測系統,對6月1日至6月20日期間相關消費維權情況進行網絡大數據輿情分析,監測期內共收集快遞、外賣配送類負面信息63043條。消費者“吐槽”較多的配送類問題主要有,不送貨上門、鄉村取件加收快遞費等問題。
快遞員桑凱(化名)向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表示,目前月收入為8千元,每天能送約九百件快遞,但一般會放在驛站或者快遞櫃,“快遞每件送到家門口,票數太多也送不過來,我要是天天送到家門口,我一天也送不了幾單”。
桑凱表示,這一年快遞單量沒有明顯增長,現在可能還會少一些。“80%都是派件,20%才是收件。就是這個它的單價比較高,但是收件數量少。”
按照《郵政法》規定,快遞必須按照名址投遞,但這一行規在現實中頻被打破:快遞員隨意將包裹放入智能快遞櫃並不新鮮,部分沒有智能快遞櫃的小區,則被快遞員要求自己下樓拿。
負責丰台區某小區派送的中通、百世快遞員告訴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由於每天送貨單量大,派送區域老小區居多,自己只能在樓下打電話。在廣渠門外某小區的申通快遞員直言,現在每單單價低,快件量又大,相比之下,順豐賺得多,快件量少,所以會願意送上樓。
多位市民向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反映,快遞員不按名址投遞仍是突出問題之一,隨意簽收、不送上樓、未經允許放智能快遞櫃等違規行為時常發生,令市民比較反感。
貫鑠資本CEO、上海交通委郵政快遞專委會副主任趙小敏表示,各快遞公司沒有充分認識到最後一公里到最後500米再到最後零距離的發展變化,同時,用戶的消費形態變化,突發事件的應對,都值得各公司考量。
他還稱,疫情原因,各方未來對末端多樣化配送的重視程度會超出預期,驛站、智能快遞櫃的發展想像空間會增大,但值得注意的是,雖然行業上升空間大,但單一快遞公司很難推進末端服務的提升需要,這需要快遞代收點、快遞公司、社區、用戶等多方面努力才可能實現。
價格戰導致末端矛盾激化,快遞員抱怨收入低
“去年10月份,我幹快遞第二個月,派費從1.7元降至1.5元,去年12月又從1.5元降到1.2元,然後今年一來,又降到1.1元。”不斷降低的派費也導致了快遞員的高離職率,“因為現在派費越來越低嘛,很多都離職不干了。就因為這個單價逐漸降低,從年初到現在已經離職了7個,我們這快遞員只有30多個,要派送的區域就劃分得越來越大”。
快遞單量迅速增加,快遞公司為了不堆積,只能要求快遞網點及快遞員加速派件,加速不加價,反而一直降價,另外還有派件(到港)簽收KPI和收件(出港)業務量指標等。
目前,通達系給到加盟網點基本都是1.05元/票,首先支付承包區(或快遞員)0.75元/票至0.8元/票派件費,剩餘0.25元左右要支付辦公及中轉場地租金、貨車到分拔中心來回拉貨的成本、司機、客服、分揀人員、建包袋,等等。
通達系快遞加盟網點給到承包區(或快遞員)基本上是0.7元/票至0.8元/票,所以大部分會投放到其他驛站以及快遞櫃(快遞櫃一般收0.35元/票至0.6元/票),快遞員一天能送兩三百票,其實收入也不高。快遞員另外的就是靠收件賺錢,通過自身服務區域穩定的公司及個人客戶。
通州區的百世快遞員張力(化名)直言,今年快遞不好乾,“以前送一個快遞賺1.4元,現在只有1元,一天也就只有四五百件快遞”。同樣負責這一片區的中通快遞員王敏向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反映,“派送費沒有以前多了,基本就是1元”。
近年來,隨著快遞行業競爭不斷增大,快遞的利潤不斷下滑,並逐漸進入微利時代,市場競爭一直圍繞著低質低價進行。
申万宏源證券報告指出,電商快遞將繼續“量增價跌”。由於業務模式趨同,通達系產品沒有明顯的區別。在這種情況下,適當降低價格便成為獲得更大市場份額的重要手段。
快遞行業相關專家表示,單票收入低除了資本開支外,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價格戰,但價格戰還在繼續,因為部分企業希望用價格戰撬動自身業務的增長,不樂意或者說沒有更大的主動性來擴展自己的邊界、加大投資的力度。
末端派費持續下降也導致了快遞員收入普遍不高。通達系及順豐特惠電商件派費約在0.5元到1.2元之間,《2020年全國快遞基層從業現狀及從業滿意度調查報告》顯示,中國超五成快遞員月收入不超過5000元,收入3000-4000元占比次之。月收入超過1萬元的僅佔1.3%。
量收增速差距逐漸拉大,專家:快遞公司的激勵模式過於單一
國家郵政局官網顯示,2020年上半年,快遞業務量、收增速差為9.5個百分點,量的增速是收入增速的近2倍。2020年3月起,量收增速差距逐步拉大,從10.7個百分點擴大至5月的16.2個百分點。
義烏的快遞價格一直是行業價格的縮影,據知情人士透露,義烏快遞價格戰從2013年就開始露出端倪,一直到2019年進入白熱化階段。
隨著2020年上半年極兔起網,也正式加入價格戰中。2020年四五月份,疫情緩和,正式複工後,價格戰尤為嚴重,跌至1元左右一票,此後緩慢上調。2020年上半年受疫情影響,快遞行業步入淡季,因此快遞公司要求下級網點完成一定單量,不達標面臨罰款,因此網點只能降價吸引流量,進而造成快遞價錢普遍下降。今年,3月時快遞普遍達到價格“冰點”,從4月開始價格回調。
疫情后復工,快遞行業遇冷,公司追求單量爭先扛起“降價”大旗。部分公司業務量猛增也引起了監管部門的注意,業內人士稱,價格戰實屬常見,監管介入前,各家快遞也早已越過紅線,隨部分公司經歷“罰單”事件,快遞單票價格回升,但全國快遞價格依舊是“貼地且貼臉(指價格低且各家價格貼近)”。
從國內上市快遞企業相繼發布的經營簡報來看,順豐單票收入方面為15.74元,同比下降12.21%;韻達單票收入2.53元,同比下降23.33%;圓通單票收入2.53元,同比下降22.27% ;申通服務單票收入3.11元,同比下降11.65%。行業單票收入持續下降,價格戰依舊進行中。
而在快遞末端,送貨上門難等服務問題也漸漸嚴重,價格戰,低派費,招不到快遞員,快遞量卻在持續增長,直接導致快遞派送必須提升效率,一個快遞員每天要派送一兩百個快遞,才能達到時效要求和維持收入,挨家挨戶送貨上門成為難題。
趙小敏表示,很多快遞公司的激勵模式過於單一。過去沒有驛站,快遞放在小區門口,導致了過多糾紛,現在放到驛站,可以集中投放。這種情況下,快遞公司要採用完全不同的激勵模式。這對快遞代收點、快遞企業非常關鍵,是維護快遞員穩定性的最關鍵的因素,是提升服務質量的一個關鍵要素,也是保證快遞運轉高效的一個重要條件。就這些方面,快遞公司還有很大提升空間。
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劉暢實習生呂婭霆 編輯宋鈺婷校對 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