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和Uber會再次面對面嗎?
五年前,Uber 將中國業務售賣滴滴,拿著10 億美金和5.89% 的滴滴股權離開中國。按照Uber 招股書的記載,Uber 進入中國市場的解禁期是2023 年8 月,也就是兩年之後。單從市場增長的角度來看,Uber 肯定是想要重回中國的,只是困難重重。
首先,最大的難點就是如何迎合國內監管。當前網絡安全部門調查滴滴,增強對其數據安全的監管並建立更嚴格的標準,短期來看是給滴滴帶來了困難,但長期來看卻是對Uber 的巨大限制。Uber 重回最好的辦法就是跟本土的美團、高德打車等進行結合。
其次,國內出行市場的競爭是地獄級的,滴滴廝殺多年,幾乎沒有像樣的對手,美團和高德佔據的份額都很少。國內市場是滴滴的基本盤,也是滴滴市值的支撐點,Uber 重回的最大意義就是鎖死滴滴增長。
但是,Uber 當前主要方向是盈利,沒有再打燒錢大戰的慾望,如果不是萬不得已,絕對不會做重回中國的選擇。
甚至可以說,滴滴和Uber 是否還有一戰,不取決於Uber,而取決於滴滴。畢竟,滴滴出海已經打到了Uber 的核心地帶。
滴滴國際化
2020 年4 月,程維公佈了“0188”戰略,即3 年內實現全球每天服務1 億單;國內全出行滲透率8%;全球服務用戶MAU 超8 億。
在國內市場已經飽和的情況下,滴滴每日仍然只有不到6000 萬單,所以剩下接近一半的訂單量量都必須得從海外獲得。
滴滴正在走一條相對激進的國際化之路,這件事顯然動了Uber 的蛋糕。
現在來看,滴滴的出海之路大抵是這樣的。
首先,2018 年之前基本是投資佈局。在滴滴與優步的大戰中,程維在危急之際,想到了一條“打章魚”戰術。滴滴被動出海,拉著自己的投資方,一起在美國投資了Lyft,在東南亞投資了Grab、在印度投資了Ola,將Uber 逼退的同時,也開啟了滴滴的國際化之路。
尤其是美國之外的市場,在前面三家投資做完後,滴滴又先後投資了歐洲的Taxify、迪拜的Careen、巴西的99 等公司。
程維曾經引用過一句話:“亞歷山大來過莫斯科,拿破崙來過莫斯科,希特勒來過莫斯科,但誰都沒有征服過莫斯科。”
這句話背後其實還有一句國內互聯網圈的俗語“ebay 來過中國,Google來過中國,亞馬遜來過中國,但誰都沒有拿下這塊領地。”
東南亞、中東、拉美的互聯網公司在本土也沒有贏過美國,而中國的互聯網公司則從來沒有輸過。
滴滴在給他們帶去資本的同時,也總是給他們灌輸抵抗Uber 的信念。後來,馬來華人陳炳耀領導的Grab 果然擊敗Uber,讓Grab 成為了東南亞最大的獨角獸公司。
2018 年之後,滴滴才親自下場,最先是從人力資源較為便宜的發展中國家和地區入手。
當年1 月,滴滴收購了巴西最大的網約車99,在聖保羅、里約熱內盧開展智慧交通業務,仇廣宇擔任CEO,也擔任整個拉美地區的總負責人;仇廣宇雖然是摩根士丹利、貝恩資本等投行出身,但是對Uber 作戰經驗豐富,之前負責滴滴專車業務時,一直沖在滴滴Uber 競爭最一線,親自操刀過各種打Uber 戰法。
4 月滴滴進軍墨西哥,在托盧卡推出滴滴快車。
在此之前,Uber 在墨西哥佔據的市場份額已經接近到90%,收入貢獻巨大。
滴滴到來後立刻開打補貼戰,在用戶端搞低價,在司機端搞獎勵,抽佣比例也降到10%,比Uber 低了15 個百分點,甚至試圖直接將司機服務中心與優步放在一棟大樓,最後因對方阻撓作罷,不過遷移地址也在優步旁邊街區,這樣做的直接結果是滴滴門前應聘的司機大排長龍,優步則門可羅雀。
不過出行市場是一片險地,最大的特點就是易攻難守。
我們可以算筆賬:用一個不那麼嚴謹的視角來看,出行大戰就是補貼大戰,如果一片市場的原佔有者擁有90% 的份額,進攻者新佔10% 的份額,那麼進攻者每補貼1元錢,防守者就不得不花費9 倍的代價來對齊。
從成本一點來看,在份額平均之前,進攻者總是處於優勢中。這種戰爭的唯一打法就是“步步為營”,避免大決戰,在每塊市場單獨作戰,形成優勢後再開闢新戰場,逐步滲透。
滴滴尤其清楚這點,在實現30% 份額目標後,就將價格都拉到和優步同一水平,之後便靠改善服務和運營吸引客戶,滴滴始終保持著主動權。
正所謂“寧失一子,莫失一先”,滴滴既不戀戰,也不攻城,站穩腳後立刻揮師南下,先後進軍智利、哥倫比亞、秘魯、哥斯達黎加、巴拿馬、阿根廷等數十個國家的網約車市場,在拉美幾百個城市的網約車市場都吃掉了Uber 的部分份額。
團隊上,相對於Uber 喜歡的特種兵式作戰,即一個城市3 名員工,遇到大事呼叫後台支援;滴滴選擇了與當地深度融合,在拉美建起了1500 人的運營團隊,其中90% 為本土員工。
拉美模式成功後,滴滴又轉戰澳新、歐洲、非洲等地市場。
2018 年5 月,滴滴開始在墨爾本運營,之後又在10 月宣佈在墨爾本設立總部,管理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的滴滴運營。
在此之前,Uber已經用了6年時間教育市場,應對法規,終於將澳新變成了一片市場穩定、客單價高、法規友好的盈利地區。
滴滴登陸後迅速佔據了14% 左右的份額,在墨爾本、悉尼、堪培拉、布里斯班等28 個城市擁有7.5 萬司機和150 萬活躍用戶,滴滴在吉朗試運營時甚至被當地報紙稱為“諾曼底登陸日”。
滴滴在歐洲的拓展大體是從東往西,從北往南,東歐的俄羅斯排在前列。
不過,滴滴又遇到了當年Uber 的困境:打車在很多國家是一項輕奢服務,平台方通過補貼就能吸引更多用戶,然而俄羅斯作為資源大國,打車本來就是一件很便宜的事,國際大公司根本沒有打價格戰的空間,甚至連本土第一的Yandex.Taxi 也只能佔據27% 的份額。
2014 年Uber 進軍俄羅斯,但也就只堅持了3 年就草草收場。
滴滴在俄羅斯開出的抽佣只有5%,但任然無法吸引到足夠多的司機,勉強開城後,只能看精細耕耘的結果。
從這裡,我們可以大體看出一個趨勢,Uber 的優勢在技術和系統支撐上,但是本土化能力還是弱於滴滴,所以滴滴總是能從Uber 那裡搶到份額。
滴滴摸著Uber 過河,Uber 能吃的地方滴滴也能吃得下,Uber 啃不下的地方滴滴很難下嘴。
近期,滴滴已經成立了負責歐洲市場的團隊,將會服務包括英國、法國、德國在內的廣大西歐地區,招聘程序也在歐洲啟動,
如果滴滴繼續加大在歐洲的進攻力度,Uber 在海外市場的核心利益將會受到巨大威脅,到時候即使面對重重困難,Uber 在2023 年重回中國也不是沒有可能。
Uber 做外賣
但是沒有卡蘭尼克的Uber,是否還有戰鬥力呢?Uber 的外賣業務證明了職業經理人們實力。
事實上,Uber Eats 最初也是卡蘭尼克的想法,在Uber 備受資本追捧的年月裡,很多人認為他會超過Google、Facebook,原因之一就在於他的Ubereverything 的構想,貨運、快遞、外賣全都在他的射程範圍內。
2014 年,卡蘭尼克在香港包下總統套房指揮與滴滴大戰之時,Uber 在洛杉磯開始嘗試一項名為Uberfresh 的食品配送業務,主要是為用戶提供午餐晚餐的套餐服務,誰能想到這成了Uber 後來的救命稻草。
2015 年12 月,Uber Eats 作為獨立應用被正式推出,進入了急速擴張期,開始在各個城市擴張銷售團隊,事實上這時候美國的外賣應用Postmates、Grubhub、DoorDash 都已經做得很大,但是Uber Eats 仍然有自己的優勢。
一方面是技術運營積累,Uber 在網約車上耗資巨大進行的測繪城市、規劃路線全都被二次利用;另一方面,Uber 天然擁有龐大的送餐群體,200 萬名Uber 司機可以就是最好的外賣小哥;再就是生態支持,對於很多沒有車的送餐員,他們甚至可以直接騎行Uber Bike 進行短距離送餐。
從這個角度來看,網約車業務似乎與外賣業務天然耦合,滴滴其實也是這麼玩的。
2017 年2 月14 日,美團在江蘇南京試點打車業務,並在內部建立起一支超過200 人的打車事業部,很快就把日訂單量做到10 萬。
當年12 月滴滴的外賣業務部被媒體曝光,當時業界判定這是滴滴的防守,不過從Uber Eats 的業務邏輯來看,似乎美團才是防守的一方,只不過方式是先發製人。
2018 年3 月,滴滴在無錫、南京、長沙、福州、濟南、寧波、溫州、成都和廈門等9 個城市上線外賣業務,大撒優惠券,一頓飯甚至便宜到了幾毛幾分錢,當天無錫一地訂單數就超過33 萬單。
不過雙方顯然無意進入補貼大戰,美團打車很快熄火,滴滴也將外賣業務重心轉移到了國際化方向,在巴西、墨西哥、日本都有外賣業務。
可能因為沒有本土市場作為基本盤,滴滴外賣至今也沒能做成氣候。
2017 年6 月卡蘭尼克下台後,出身伊朗的達拉・科斯羅薩西接任,達拉・科斯羅薩西曾經帶領Expedia 實現6 倍的市值增長,被Uber 高層寄予厚望。
2019 年5 月,Uber 以45 美元發行價上市後,隨即跌破發行價,最低時甚至跌至300 億美元。
科斯羅薩西只好痛定思痛,展開瘦身自救,一方面在一個月內裁員四分之一,另一方面將虧損業務售賣,然後全力投入營收較好的外賣業務。
2020 年因為疫情的原因,Uber 打車業務銳減70%,Uber Eats 第一次在營收上超過打車業務,達到12 億美元。
同年7 月,Uber 以26.5 億美元的價格完成了對全美第四大外賣公司Postmates 的收購,Uber Eats 的門店數量得到大量擴張,股價應聲大漲10%。
2021 年Uber 第一季度財報數據顯示,Uber 的總訂單額為195 億美元,其中只有68 億美元為網約車業務,剩下近三分之二為外賣業務,甚至可以說Uber 當前的970 億美元市值主要靠外賣支撐。
科斯羅薩西相當於在Uber 之外又造了一個Uber,職業經理人治理下的Uber 仍然戰力十足。
團隊的對比
在卡蘭尼克時期,Uber 招聘員工有一條標準“Super Pumped”,中國翻譯家們對其有兩版翻譯,文雅的版是“野心勃勃”,通俗版的是“打了雞血”,總而言之,這是一種非常亢奮的進取狀態。
但是,當程維再次做到牌桌上時,他的對面已經換了別人。
2017 年3 月,卡蘭尼克在打車時和Uber 司機發生激烈爭吵,被人錄下視頻在網上傳播。這段視頻在美國引起軒然大波,之後,Uber 前員工們開始爭相曝光Uber 黑料。
根據Mike Isaac 所寫的傳記《Super Pumped》一書記載,輿論惡化後,卡蘭尼克邀請科技記者們想要澄清真相,結果他的班底仍然一如既往的狂妄,他們直接跟記者說:“媒體鋪天蓋地的新聞純粹是扯淡,如果我花100 萬美元,僱傭一些人去挖記者的料,會怎麼樣?”
這段話幾乎惹怒了所有記者,他們本來是受邀來消除負面的,這下都給了卡蘭尼克兩個解讀,一是威脅,二是收買,Uber 在美國一時成了“惡棍”的代名詞,連員工都不敢向外告知工作地。
在這種情況下,Uber 高層不得不想方設法將卡蘭尼克趕走,他們採取了三招:一是建立獨立董事會對抗卡蘭尼克,二是起草上百頁的文件,揭露卡蘭尼克的違法之處,逼迫其離職;三是引入軟銀投資,將卡蘭尼克手裡的超級股權收回。
在此之後,跟隨卡蘭尼克創業的Uber 總裁、公關總監、財務主管、自動駕駛部門主管、工程高級副總裁、人工智能實驗室主管、地圖部門副總裁、全球汽車項目副總裁、亞洲業務總裁、產品及增長副總裁等十餘位高管先後離職。
2019 年,在經歷了搶奪CEO 人選失敗後,徹底失望的卡蘭尼克拋售了自己在Uber 的所有股份,套現25 億美元離場,也不在Uber 擔任任何職位。
2020 年5 月16 日,Uber CTO 圖安・潘宣布離職,自此,卡蘭尼克創業班底已經被徹底清空,“Super Pumped”這條企業文化也被刪除了,取而代之的是“顧客至上”。
Uber 成了一家徹底的職業經理人公司。
從實際管理來說,Uber 是職業經理人主導,其實滴滴也是職業經理人主導,畢竟,程維本人是不會親自上陣的。只不過因為創始人圖騰仍在,滴滴的狼性確實遠勝過Uber。
不過,光有狼性也是不夠的,經歷了整風的Uber 團隊在管理上相對完善,而滴滴公司存在治理結構缺陷,至少需要一次大調。
這些年,滴滴在海外征戰,一方面是尋求新的增長點,另一方面也是在為與Uber 再次決戰積累經驗、打磨團隊。
滴滴和Uber 兩家公司雖然遠隔重洋,卻時刻袖裡藏刀,緊盯著對方,以便隨時發起進攻與反擊。
對滴滴和Uber 來說,他們中不一定非得有勝利者,但自己決不能是失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