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像出走的背後
位於雲南野象谷的中國亞洲象種源繁育及救助中心收到一份來自西雙版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的緊急通知,要求派遣幾名有經驗的人員,跟隨林業部門到玉溪協助開展野象遷徙的相關工作。這群從西雙版納保護區出走的亞洲像不斷北上,持續刷新野象遷徙北界的紀錄。
它們首次翻越了平均海拔2000米以上的哀牢山,並首次踏足玉溪的元江、峨山,甚至在幾天后走到了昆明市轄區。“可以說這是像群遷徙最遠的一次。”雲南大學生態學與地植物學研究所教授吳兆錄說,他對亞洲象的研究始於1994年。
6月6日,在雲南昆明市晉寧區雙河彝族鄉的野象群。圖/新華
到6月21日18時,象群在過去一天又向北移動了9.3公里,從玉溪市峨山縣重新進入易門縣十街鄉的林地活動。近期象群在易門、峨山兩地來回移動,而另一頭獨象仍在昆明市晉寧區雙河鄉的林地小範圍活動,距離象群24.6公里。此前,有專家預計野象回到西雙版納的時間“大約在冬季”。
“以往也有像群往返於普洱和西雙版納的保護區,隨著象群數量增加,大象分佈區域越來越廣是正常現象。在和東南亞國家接壤的勐臘自然保護區,裡面的大像還會在跨境聯合保護下跨國際界遷徙。”西雙版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護局科學研究所高級工程師王巧燕解釋說。
如果把時間坐標軸無限延長,亞洲像在中國分佈的北界在不斷南移,但也會反復出現從南向北遷徙的嘗試。野象的每一次進退,都與棲息地的變化息息相關。
“保護亞洲象,就要保護亞洲象棲息地。”雲南西雙版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科學研究所所長、從事亞洲象研究與保護32年的郭賢明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棲息地的變化
董瑞曾觀測到這個被稱為“斷鼻家族”的象群,他是西雙版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勐養管護所的基層巡護員。這群野像在離家出走前一年,就開始在勐養子保護區外圍的“野象谷”附近活動。2020年3月,“斷鼻家族”開啟北遷之旅,西雙版納州北部大渡崗鄉片區的監測員還曾遠遠地追踪過這群野象,看著它們走進普洱市太陽河森林公園後,通知了下一個片區的監測員“接力”。
關坪管護站外213國道上的“亞洲象活動預警字幕發佈點”此刻並無異常。沿著213公路,在關坪管護站以南的野象谷附近分散著8個像道口。一條野路,象群走過一次就能記住,亞洲象時常橫穿馬路遷徙。為防止人像衝突,象道附近樹幹4米高的地方會安裝紅外相機監控,野象谷附近公路上每隔一兩百米就有一處警示牌,“禁止鳴笛”“禁止停車”“野象通道、注意安全”。
“象群遷徙找棲息地和食物大多發生在每年11月到次年4月的旱季。”北京師範大學生態學教授張立解釋說,西雙版納全年分旱雨兩季,旱季食物少,象群會四處遊蕩,遷徙路線沒有特定規律,走到哪吃到哪,循環利用各個棲息地的食物,雨季走回森林。等到雨季快結束時,莊稼成熟,象群又相對集中在農田附近覓食。
歷史上,中國野生亞洲象分佈區域極為廣闊。在7000多年前,北起河北,南達雷州半島,東至長江三角洲,向西到雲南高原盈江縣西部的中緬邊境,都曾有大量野象棲息。根據歷史地理學家文煥然的總結,從1830年即清道光年間開始,野像在中國的分佈地區逐漸縮小到滇南的勐臘縣、景洪縣(今景洪市)、西盟縣、滄源縣、盈江縣及以南的部分地區。
對此,《中國亞洲象研究》一書分析說,由於亞洲象自身習性的限制,自然環境的變化,加之人類活動的影響,中國野生亞洲象的分佈區域呈現出“北界逐漸南移”的總趨勢。
6月17日,雲南西雙版納野象谷熱帶雨林,亞洲象繁殖與救助中心工作人員帶著亞洲像在雨林裡進行野化訓練。攝影/阿布
1958年,西雙版納州開始建設保護區。“當時相當於搶救性保護,共有勐養、勐崙、勐臘、尚勇、曼稿5個不相連的子片區,分散在全州。”郭賢明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五個子保護區劃定之初就是分散的,各自有不同的主要保護目標。”西雙版納州原州委常委、林業局局長曹孟良解釋說。他翻出1980年的工作筆記,當時他剛到版納林業局(現林草局)工作不久,曾參與保護區劃定工作。改革開放以後,保護區建設重獲重視,勐養、勐臘和後來建設的尚勇,主要保護對象包括亞洲象。而沒有大象分佈的曼稿保護區,主要保護對像是亞熱帶常綠闊葉林生態系統。
1986年,西雙版納州自然保護區晉升為國家級。“保護區總面積24.25萬公頃,約合362萬畝,這麼多年管理下來,一直維持這樣的面積。西雙版納保護區就是我們認可的、國家法定意義上的野生亞洲象棲息地。”郭賢明說。雲南另一個有大像出沒的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是位於臨滄市的南滾河保護區。
經過多年保護,西雙版納州、普洱市和臨滄市一帶的野生亞洲像數量,從1980年代的170多頭,增長到了現在的300頭左右。“可以看出,建立自然保護區是保護亞洲象最重要和最有效的途徑之一。”《中國亞洲象研究》一書寫道。
不過,曹孟良也指出,隨著時間推移,保護區面臨的問題也在發展變化,如今面臨的許多挑戰也是當初無法預見的。例如,隨著亞洲象種群數量增長而出現的原棲息地承載力不足問題。
野像外遷
今年36歲的董瑞已經巡護森林17年,有著基諾族人典型的黝黑皮膚和結實身材,這也是他在野外作業多年的見證。他進山用的背包里通常只放一本工作日記、一把捲尺、一部GPS定位手機,和一些常備藥品,如果夜宿山里,就再裝一塊便攜的“塑料皮”,綁在樹上擋雨用,基本沒人會帶一個幾十公斤的帳篷。
今年5月18日,董瑞在勐養子保護區內蓮花塘附近的泥塘發現了象群腳印,大腳印的直徑有20cm左右。由於沒有親眼看到,董瑞估計這群像有4大2小。“我們對這片保護區太熟悉了,少棵樹都能知道。”董瑞說。
偷獵在千禧年後就已不再是中國亞洲象種群發展面臨的最大威脅。
“野像數量在增加,它們的棲息地——自然保護區因為森林保護力度大,森林覆蓋率提高,能提供給大象的食物反而減少了。”王巧燕說。
森林防火是西雙版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植被森林保護區的中心工作之一。嚴格禁止用火以後,區內喬木、灌木層樹木得到了更新和演替,保護區森林覆蓋率從上世紀80年代的88%提高到了現在的95%上。但是,高大喬木遮蔽了陽光,使得林下草本和藤本植物越來越少,加之不能開展“計劃燒除”,草場面積大幅度減少,草場質量下降,鮮嫩的草越來越少,出現亞洲象食物短缺問題。
“對大像數量超出原有棲息地承載力這種說法,我們是認可的。”王巧燕回應《中國新聞周刊》。在食物短缺的情況下,大象每天活動10~12平方公里。當原有棲息地不能滿足象群活動與繁衍需要,大象自然會尋找新的棲息地。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少量野像開始試探性地走出保護區,慢慢地,越來越多的野像出走,遷徙區域越來越大。張立等人曾在2000~2002年對思茅地區亞洲象的行踪進行過觀察。一個由5頭雌象組成的象群,白天隱藏在密林中休息,幾乎不發出聲音,17時後開始活動,尋找食物,如果進入農田,象群約在19時達到森林邊緣,20時以後,待天色完全黑下來,農田中沒人時,象群才進入農田。黎明前,象群又進入森林隱藏起來。
“大像外遷也說明現在的保護工作成效好,大像不怕人了,活動習慣也有所改變。”王巧燕分析說,早前,老百姓會放爆竹驅趕吃莊稼的大象,現在村民保護大象的意識提高,不傷害大象,大象的膽子也變大了,白天也會跑到農田吃莊稼。
象群走出保護區,與人類的生產活動區域重疊,難免出現矛盾。為了尋找食物、水源、礦物質和適宜的棲息環境,象群不斷北上。據《糯扎渡自然保護區》記載,亞洲象自2000年起偶見於思茅市翠雲區和瀾滄縣交界的糯扎渡省級自然保護區西片(瀾滄片),每年往返於糯扎渡省級自然保護區與西雙版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勐養子保護區之間。
曹孟良根據獲得的內部資料計算,近年來,大象每年造成300萬公斤左右的糧食作物損失,按300頭大象每頭每天進食150公斤計算,這些糧食只是全部野象66天的口糧。從這個角度來看,“農作物只是野象的季節性食物補充,它們的主要食物來源仍在森林中。因此,為了不讓大象依賴農作物,解決亞洲像外遷問題,讓大象回歸自然,就必須對保護區內亞洲象棲息地進行修復。”曹孟良說。
恢復食源地
2020年9月的一個中午,剛升任西雙版納州林草局局長一個月的朱洪進到勐養子保護區調研。車開進保護區內公路時,朱洪進突然看到前方十幾米外有五六頭大象“軋馬路”,朱洪進連聲告誡司機“往後退、往後退”。這群野象慢悠悠地走進森林,沒有攻擊人類來客。
朱洪進當天要調研的正是位於保護區蓮花塘的野生亞洲象棲息地修復項目。修復地位於保護區深處,因中心的大片蓮花塘而得名。從保護區外進來,要先穿過森林,走一小時到瀾滄江邊,再坐船一小時,下船後再爬一小時山,才能抵達。之所以選擇遠離保護區周邊農田的地方做棲息地修復,就是為了把大象留在保護區內,減少人像衝突。
蓮花塘原本有村寨定居,早在保護區劃定前就存在了。老百姓在此刀耕火種,因而沒有高大樹木,形成了天然林中空地,也被成為“林窗”。當時的村民採取輪耕輪歇的生產方式,拿出一部分地耕種糧食,輪歇地在水熱條件極好的自然環境下很快就能長出粽葉蘆、芭蕉等本土植物,深受亞洲象喜愛。
但為了更好地保護當地生態,1988~1993年間,國家出資將位於保護區核心區的8個村寨195戶1120人遷出並安置。目前,在保護區的緩衝區和實驗區仍有村寨。
借鑒了當地人刀耕火種的做法,從1990年代中後期開始,西雙版納保護區一直在做“計劃燒除”工作。這樣做的好處,一是為了防止森林火災,在境外出現火災前,沿著國界線燒出一條防火帶,避免火災;另一個目的就是通過“計劃燒除”來對動物棲息地進行改造。但在2016年前後,因為一些政策原因,“計劃燒除”工作暫停,至今還沒有恢復。
令人意外的是,在蓮花塘這樣深入森林的地方,居然有外來物種腫柄菊。由於沒有天敵,腫柄菊在這塊地上氾濫成災,而大象並不愛吃這種植物。進行人工種植前,要先清除腫柄菊,因不能“計劃燒除”,郭賢明等人只能用最原始的辦法——人工拔草,這也是最辛苦、最燒錢的方法。
清除乾淨外來物種後,再人工補種亞洲象愛吃的本土植物,如粽葉蘆、中華草、構樹等。前兩三年需要進行人工管理,讓新補種的植物長好根系,這樣被大象吃掉後還能再長出新葉,從而達到“促進自然更新”的目的。不然,剛種下去的禾本植物很容易被大象連根拔起,以後大象又沒得吃了。
郭賢明介紹說,亞洲象棲息地修復工作從2010年前後就開始了,因經費原因,只能斷斷續續開展。資金來自各種渠道,有NGO組織給的,也有財政撥款。蓮花塘的棲息地修復工作現在仍處於試驗階段,差不多修復了二三百畝。
針對保護區片段化、島嶼化問題,雲南大學生態學與地植物學研究所教授吳兆錄主張“構建生態廊道”。吳兆錄認為,應該建設比保護區總面積更大的森林保護廊道,供象群遷徙。不過,規劃落地過程中必然要調節老百姓土地經營與生態保護的現實矛盾,這需要行政部門介入。“比如,通過經濟補償等方式鼓勵當地農民減少種植橡膠等經濟作物,保留大象愛吃的灌木和草本植物。”他建議說。
扶貧脫困與生態保護
基諾族人布魯都今年40歲,家住基諾山巴朵村,儘管已經是3個孩子的媽媽,當地人還是習慣地稱她為“小布”。凌晨2點,小布已經和丈夫一起出門割膠了。他們要騎20分鐘摩托車,再爬20分鐘山,才到自家橡膠林,要趕在太陽升起、乳膠凝固前,把十多畝地的300來棵橡膠割完。整個白天,小布夫妻倆要一碗一碗地收集膠水,一天下來能收3桶,總共不到100公斤。
這些散發著刺鼻惡臭的橡膠水成桶要放在豬圈旁晾乾後,才能拿去膠廠賣錢。小布夫妻倆一天的工作最多能換回不到400元收入,是一家六口的口糧來源。“賺的都是臭錢。”小布開玩笑說。但對於當地人來說,今天割的膠或采的茶,就是明天的生活費。六年前,小布因過勞差點中風,之後便不再割膠。
小布婚前住在附近的巴飄村,娘家七口人的主要收入是種植砂仁。當年家裡的五六十畝砂仁是爺爺從1970年代開始種的。得益於砂仁,她家在80年代成為村里僅有的三四家萬元戶之一,她也因此交上學費,在景洪市讀到職高。後來,隨著砂仁老化,產量降低,小布娘家的收入也明顯減少,她的兩個弟弟因此無法繼續上學讀書,小布也在17歲時肄業外出打工。
根據西雙版納州人民政府發布的最新的《2018年中藥材產業年快報》,砂仁在各類藥材中的種植面積最大,為19.21萬畝,產值達43091萬元。當地流傳“一種藥材致富一個民族”的說法,在雲南全省境內,砂仁幫助邊屏、昭通等多個貧困縣脫貧。
“砂仁種植是歷史問題,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當地為發展經濟鼓勵農民在自有土地種植砂仁,並不是在保護區核心區。現在,當地經濟發展依賴性最高的不是砂仁,而是橡膠林和茶園。”綠色和平東亞地區森林與海洋項目經理潘文婧解釋說。
為滿足國防工業與民用工業需要,國家從1950年代開始在西雙版納和海南島建立國營農場,推行橡膠種植。“作為國家戰略資源,當時僅靠國有農場種植,產量遠遠不夠。”曹孟良回憶說,從1980年代開始,國家鼓勵私營種植,不但免費提供橡膠苗,每畝地還補助50元。但一開始,老百姓種膠的熱情並不高,因為橡膠的生長周期長,一般要種植八年後才能割膠賣錢。
小布夫家其中一塊10畝多的膠園就是從1980年代開始種植的,等橡膠長成,剛好迎來膠價上升期。在曹孟良的印像中,西雙版納出現種膠熱是在2000年以後,天然橡膠價格從2002年初的6605元/噸上漲至2011年初的近43000元/噸,西雙版納的上萬畝林地被私人或企業承包後改種橡膠。“目前全州的戰略儲備橡膠是447萬畝,國營、私營均有分佈。”朱洪進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不能說老百姓經營自己的土地就是破壞亞洲象的棲息地,沒有道理把過錯強加到老百姓身上。”郭賢明分析說,過去土地多、人口少,有更多富餘土地不用於生產,這些區域可能有過亞洲象活動。現在老百姓需要更多土地用於生產,種植一些作物,來保證生存,沒有侵占國有林,更沒有侵占保護區森林。
退膠還林的多種嘗試
“保護區外的亞洲象棲息地修復,離不開雨林保護,這就不可能不觸及退膠還林,而退膠還林不僅是生態問題,更是一個經濟問題。多年來難以推進退膠工作,就是因為沒有解決當地農民砍膠後的替代經濟收入問題。”西雙版納熱帶雨林保護基金會(下文簡稱雨林基金會)秘書長張錫炎指出。
他表示,退膠還林的另一大困難,還在於需要做管理和修復的私營橡膠林,又大多在個人或企業手上,政府又不能對其強行管理。
張錫炎三年前承包了一片天然林地,因不忍破壞其中的珍稀植物,一直保留著原始雨林形態,沒有開發。這塊雨林旁邊就是小布夫婦所在的巴飄村、巴朵村,村民的部分橡膠林種植在高海拔地段,或有的因年久而老化,剛好做退膠還林試點,而退膠後的村民可以利用張錫炎的那片雨林做生態旅行來替代橡膠收入。
在調研時張錫炎發現,當年膠價下跌,每畝膠林給農民帶來的收入不超過450元,平均每棵樹的收入不足15元。鑑於此,他制定了一套包含了短中長期效益的組合替代收入方案。短期收入就是參與退膠還林後每年每畝補助的600元樹苗管理費,被砍掉的橡膠樹也可賣錢。中期收入是鼓勵農民到附近的雨林做嚮導,發展生態旅遊,村民在介紹過程中也能加深自己對雨林的認知和保護意識。長期來看,種下的樹苗包括紫檀等高經濟價值林木,四五十年後成材,是留給子孫後代的一筆財富。截至2020年底,西雙版納熱帶雨林保護基金會共組織退膠還林323畝,栽種並存活樹木18424棵。
二十多年前在環保部門工作時,朱洪進就在考慮“退膠還林”的事,但他很快意識到,茶和橡膠是當地老百姓的收入來源,全部退還給雨林也是不現實的。他就看書研究、請教專家,提出了“茶園森林化改造”和“生物多樣性膠園建設”的想法,簡言之,就是在茶園里和膠林下種樹,恢復成“近雨林模式” 。但種什麼樹、怎麼種,現在仍在試驗中。
“科學試驗是允許犯錯的,只有試驗成功的把握在百分之八十以上,我們才能推廣。”朱洪進說,州林草局計劃在橡膠地實現“山頂還林、溝谷還濕、林下還草”,現在主要試驗的就是“林下還草”環節。在景洪市區東北方向的曼樂壩水庫邊有200多畝試驗田,田裡的橡膠林下種植了砂仁、大葉千斤拔等藥材,還在種粽葉蘆、牧草等大象愛吃的禾本科,未來還可以嘗試種植可可等經濟作物。不同林下植被的地塊標有數字編號,工作人員定期對植被長勢、土壤成分等進行記錄和分析。
試驗田的管理者、西雙版納神農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董事楊順航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頻繁割膠不僅帶走了膠林土壤中的水,也帶走了植被生長發育必需的營養元素,因此才會生粉蟲病,而打藥殺蟲又破壞了林下的生物多樣性。為此,他們在種植前對土壤進行了測驗,並有針對性地施有機肥恢復土壤肥力,現在橡膠林沒再出現蟲病,而隨著林下植被增多,青蛙、蜥蜴等小動物也多了起來。
2018年起,雨林基金會還與勐養子保護區合作,對區內小田壩村舊址進行亞洲象食源地修復。小田壩村於上世紀70年代遷出保護區,但村民的250畝耕地仍留在區內,2005年後常受到亞洲象光顧。雨林基金會對村民進行土地補償後,用輪耕輪休的方式在這塊地上種植亞洲象喜食的本土植物,目前已經修復了100畝。隨著修復面積擴大,2020年7月,基金會又補發給20戶村民共計29.48萬元的補償。“我現在每年多一半時間都在全國各地飛,為的是籌款。”張錫炎說。
最終的解決辦法,郭賢明認為,還要靠建設亞洲像國家公園。“那樣可以在更大尺度上做總體規劃,哪些區域可以給亞洲象,哪些區域給其他動物,哪些區域留給森林。還可以對保護區外老百姓的土地進行規劃,土地的使用問題需要更高的決策部門來籌劃。”郭賢明說。
“亞洲像國家公園涵蓋了西雙版納、普洱、臨滄多地,目前西雙版納部分的規劃已經完成並上交,會有相關部門完成統籌。”朱洪進介紹說,西雙版納州林草局在“十四五”規劃中提出了五大行動,其中三項與保護雨林和修復大象棲息地相關,其中就包括推進亞洲像國家公園建設等內容。經過初步計算,要落實這些工作,至少還需幾十億元。
西雙版納的雨林是北迴歸線在地球上穿越的唯一一塊綠洲,除了亞洲象,這裡還生存著全國1/4以上的野生動物,被列為國家重點保護的珍稀動物就有109種。與此同時,這片土地還滋養著119.6萬常住人口,也是全國僅有的兩處可種植戰略資源橡膠的地區之一。
“西雙版納的發展不應唯GDP論,是否可以嘗試探討一種生態補償機制。西雙版納為全國保存著唯一一處雨林系統及其大量珍稀動植物,這難道不是一種貢獻?那麼,全國各地作為生態修復的受益者是否也應參與到生態補償中,提供一些助力?”吳兆錄最後說。
發於2021.6.28總第1001期《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