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互聯網上最神秘的職業是鑑黃師嗎?
最近,阿里巴巴安全部門的一則招募海報,將“鑑黃師”這個神秘職業送上了熱搜。招募海報的內容大概是這樣的,“阿里安全”需要一名“AI鑑黃一日體驗官”,工作內容是對平台上的視頻、圖片等多媒體內容進行審核。
任職條件則擺明要求應聘者得有“看片經驗”“自控能力”以及“老司機”的身份。福利待遇則是讓人分外心動的“日薪千元”“1T硬盤”外加“1年網盤會員”,甚至還親切地表示“包路費”。
在這麼內涵豐富的任職要求,以及十分豐厚的福利條件下,各路網友紛紛表示“還有這種好事”和“放著我來”。畢竟在互聯網如此發達的今天,人們對美好事物的接受能力,以及日趨開放的心態,早已讓曾經的“談性色變”成為過去式。
今天的年輕人擁有以往年輕人夢寐以求的“選擇”權利,他們可以在各式各樣的地方找到自己想找的東西。
他們可以去中文互聯網第一帶惡人AKA孫笑川的微博下,參與擁有上萬名網友互動的熱情“無內鬼”討論環節。
他們可以去貼吧“幻影坦克吧”,看著優秀的年輕人們如何發揮主觀能動性,和審核AI“鬥智斗勇”。
他們甚至還可以去任何一個自己常常混蹟的社交媒體群,只要發上一句“大哥們有沒有內個”,就會得到群友們的熱情回复。
顯然,“色圖”已然滲透進中文互聯網的每一個角落。它增進了人與人的連結,使人們在互聯網上更加親密。“色圖”之於我們,就像香格里拉之於《失落的南境》原版讀者,讓人魂牽夢縈。
理所當然地,“鑑黃師”這份工作在大眾心中的印象,無疑就像是告訴一位《失落的南境》讀者“嗨,傑克,公司決定將你調去駐香格里拉的辦事處,薪資待遇一切從優。”
一份近乎完美的“全職看色圖”工作,甚至還有高於老家十四五六縣城平均工資的月薪和福利,看上去完全是個“將興趣和工作”結合在一起的好崗位。
事實上,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後期,“鑑黃師”這個崗位就已經出現了,甚至還是如今人人擠破頭都要進去的公務員“行業”。
當時的“鑑黃師”直接隸屬於公安系統,主要的工作就是審看辦案單位查獲的非法書籍、錄像帶以及各種VCD、DVD光碟。因為這些證據往往和製作、販賣淫穢物品有關,所以“鑑黃師”的工作結果會在實質上影響到犯案人員的處罰輕重,需要“鑑黃師”們仔細觀看。
不過,比起公安系統的特殊崗位,將“鑑黃師”概念真正帶進網友視野,甚至引發起網絡熱點討論的,還得數這位全國網友“最為熟悉”的“鑑黃師”—— “暴走”系列節目中,演員李迪飾演的“首席鑑黃師”唐馬儒。
唐馬儒最早在《暴走大事件》2013年播出的第1季第2集中登場,視頻中的他穿著一身白背心,滿口廣東話,看上去已經四十歲左右的扮相,在他自己口中則只有19歲。
在唐馬儒的口中,他因為自己特殊工作的性質,需要“每天上黃網,看黃片,看黃圖”來工作,而這份工作也帶給他諸多煩惱,比如——聲稱19歲的他看上去過載了20歲,而年齡還是只是這份工作的不良反應之一。
瀏覽太多色情信息的後果,是讓唐先生產生了手抖、貧血、失眠、頭昏、反胃等多種不良反應。因為腦袋裡全是“搞黃色”,他也因此成功進入魯迅先生筆下的“短袖子→白胳膊→全裸體→生殖器→……→私生子”聯想循環中。
甚至更進一步。
在唐先生口中“他看到木耳、黃瓜、茄子都想嘔吐”,而這種不良反應後續直接升級為“看到女人都想嘔”。隨著“病情”的逐漸加深,可憐的唐先生也終於失去了自己的生殖能力。
我們知道,“暴走”中的“首席鑑黃師”唐馬儒只是一個虛構角色,但這並不影響演員李迪在“暴走”中的一炮而紅,並從此成為“暴走”系列IP的重要一員。
但並非所有人都知道,唐馬儒所表現出來的不良反應,確實有一部分真實“鑑黃師”會遇到的職業乃至於人生困境。
這個看上去只需要每天“搞黃色”的職業,遠比我們想像的,要更加沉重。
這個職業的名字也並非“鑑黃師”,而是“內容審核”或“內容審核AI調試”之類的名字,我們不妨從一場訴訟說起這個職業。
2017年1月,一則公開審理的案件因為和“鑑黃師”聯繫起來,成為一時的熱點——微軟安全部門兩名員工狀告東家微軟。
Henry Soto和Greg Blauert是微軟安全部分的兩名員工,他們負責在微軟郵件以及互聯網系統中,搜尋和兒童相關的違法視頻,從而找到兒童被虐待,或是被強迫經歷其他犯罪的證據。
因為長時間接觸這些遠離日常生活的違法視頻,兩名員工都出現了嚴重的焦慮、失眠甚至是患上精神分裂、抑鬱症等精神病症,並且難以正常和兒童相處,甚至無法用正常眼光看待自己的孩子。
這兩名不幸的員工,比起為數更多生活在欠發達國家和地區的“內容審核”職業者來說,已經擁有了一種能被稱為幸運的權利——他們還能夠發起訴訟,更多“內容審核”職業者並沒有這種權利。
NHK的一部紀錄片《網絡審查者》,較為詳細地紀錄了這些人矛盾的生活狀態。
紀錄片開始於臉書創始人扎克伯格有關“讓全世界的人們都能在臉書交流”的演講,但關於“內容審核”職業者的故事,卻開始在菲律賓的首都馬尼拉。
“內容審核”職業者工作與生活的衝突,在一名菲律賓女青年的口中娓娓道來,她們工作的全部內容,就是面對著圖片、視頻等多媒體內容,決定“忽略”或“刪除” 。
對於臉書這樣擁有海量用戶的社交平台,自然不會是所有內容都經由人工審核,AI識別才是主要部分。
但一些AI無法準備分辨的,一些邊界模糊的內容,則需要視頻中的“內容審核”職業者出馬,通過人工操作決定“忽略”或是“刪除”。從而幫助AI識別,建立更加高效的AI處理機制。
這也意味著,她們需要處理的視頻內容,遠遠不只是我們所理解的“搞黃色”。
社交平台的興起,確實做到了讓所有人都有發布所有內容的權力,但同時也意味著,一些如果不經審核就發上平台的內容,有可能對接觸到的平台用戶,造成無法挽回的精神影響。
比如恐怖分子虐殺戰俘的實拍,比如兒童色情內容,又比如更多只要沒有接觸過,我們平常人甚至連想像都無法想像的內容。
但和這樣的內容打交道,卻成了這些“內容審核”職業者的全部工作。
紀錄片中“視頻審核”職業者的工作要求是每人每天處理25000條待審核內容,這是她們的硬性工作指標。“指標”的存在也意味著,即使她們看到一個被綁著的中年男人,以及一條凶狠的大型犬,在預感到一些自己無法忍受的內容即將出現時,她們沒有點擊“刪除”的權力。
她們得看到“事情”的“發生”,確認過這是必須“刪除”的內容,才能夠“放心”地選擇刪除選項,否則,人工處理造成的誤差將直接減少她們的薪水。
當然,即使她們的全部工作都是處理類似臉書平台的視頻,但她們仍然並非臉書的僱傭員工。
所以,也就回到了我們此前提到的,她們並沒有在受到精神創傷後,選擇通過訴訟公司獲得精神損失的權利。
於是,她們為了生計,選擇進入這個門檻不高的行業,卻沒想到,“不想與垃圾為伍”的初心,卻成為了“與互聯網垃圾為伍”。
至於這些“內容審核”職業者為什麼和臉書沒有關係,遠隔萬里的我們其實並不陌生——“外包”,全世界大企業們通用的“小技巧”。
在紀錄片中,這些每天每夜凝視深淵的人們,有不少在深淵的凝視下選擇了放棄這份工作,“當天入職當天就離職”“出去吃個午飯人就不回來了”的情況並不少見,更嚴重的甚至因為工作時受到的影響,而選擇放棄自己的生命。
當我們隨心所欲地連上互聯網絡,在社交平台“暢所欲言”,在光照不到的角落,確實有著,或是有過一部分人,為了我們“負重前行”。
現在我們知道,“鑑黃師”遠非年輕人夢寐以求的“躺平”職業,甚至這是一個永遠不要嘗試才好的“內容地獄”。
不過,如果我們普通人想要報名參加“阿里安全”的這次體驗活動,並沒什麼不可以。“阿里安全”這次活動最大的目的,當然還是營銷自己的安全產品,尺度過大的內容在體驗中必定不會出現。
再次,就算出現了那麼一點點,僅“日薪千元”就已經是個大多數人很難拒絕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