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B站積極“營業”的教授們
B站UP主“石頭超”,是上海交大副教授陳超。視頻截圖在沒有更新的日子裡,B站UP主“石頭超”收到了網友的催更,當他真情實感地解釋自己為什麼“咕咕”(網絡中代表“放鴿子”)時,卻發現另一撥人跳出來回复,“還有人催視頻?我連路上看見老師都繞著走。”“笑死,頭一次看見學生催老師交作業的。”
“石頭超”每每被這樣的評論逗得樂不可支,他是擁有5.4萬粉絲的UP主,而另一個身份是上海交大國際與公共事務學院的副教授。他的真名叫陳超,在上海交大講授比較政治經濟、定性研究方法等課程。
復旦大學管理學院教授李若山有不少頭銜,多家上市公司獨立董事、新中國第一位審計學博士……在B站,他是“復旦山哥”。這位共和國的同齡人喜歡“山哥”這個稱呼,因為這說明他還沒有老,和00後、90後的學生沒有代溝。
他分析上市公司財報,講獨立董事如何“懂事”,吸粉近12萬,有網友調侃道:“我膨脹了,竟然點開了成為董事長必看的視頻。”
“眾所周知,B站是個學習網站。”隨著眾多學者的入駐,這句話愈發真實。
“復旦山哥”視頻封面圖
2020年,他們空降B站
2020年8月前,陳超只是在B站刷劇的普通觀眾,鮮少看短視頻,也從未製作上傳過內容。
如今,他已發布41條視頻,最高一條播放量26萬。在個性簽名一欄,他用些許可愛的語氣講:“大學老師一枚。就…在同學們的鼓勵下來B站做小視頻了,哈哈。做一些社科的信息和知識傳播吧!”
B站並不是這位大學教授的首發戰場,早在2019年,陳超抱著接觸新鮮的事物的心態,接受邀請,在某平台上做時政類短視頻。但漸漸的,他開始疲於迎合平台偏好。學生看出了他的疲憊和“扭曲”,提議或許可以把視頻重新加工處理,投送B站。
發頭幾條片子時,陳超對運營賬號這事還不夠上心,只是將存量視頻交由朋友處理、上傳,自己在工作的空餘時間處理些新鮮素材。直到1月26日,《這可能是全網第一支大學教授vlog》突然斬獲26萬播放量,這個“頭髮茂密且年紀輕輕”的副教授,發現自己的粉絲量一下從三千增到了兩萬,他連連驚呼“surprise”。
迅速攀升的播放量也曾讓復旦社會學系副教授沈奕斐吃驚,在2019年,她的講座《脫單為什麼這麼難》就被上傳B站,時長近百分鐘,點擊量破百萬。在2020年6月受邀入駐B站後,她成為一位時有爆款產出的UP主。
B站數據顯示,早在2019年,B站學習類UP主數量同比增長151%,學習視頻播放量同比增長274%。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之下,更多高校和學者把目光瞄準到線上。
2020年6月,李若山、沈奕斐開通了B站個人賬號,同一年,上海交大安泰經濟與管理學院特聘教授陸銘、上海交大上海高級金融學院教授陳欣、復旦中文系教授梁永安也來到B站。
“復旦山哥”李若山介紹,疫情期間,復旦管理學院與B站合作,當時有多位老師在線授課,他是其中之一。後來,B站又邀請他開通了個人賬號。在近期視頻中,B站標誌性的小電視公仔隨李若山一同出鏡。
沈奕斐近期視頻,講述她關於電影《我的姐姐》的看法。
B站課堂:從愛情、人生煩惱到論文寫作
“我一直覺得這是一個歸零時代,任何人都沒有現成的經驗,所以交流顯得特別重要。你有你的經驗,我有我的經驗,我們相互拓展。”“50後”復旦中文系教授梁永安告訴記者,他並不認為,自己比屏幕前的年輕人更高明,“沒有這回事”。
梁永安在B站為當代年輕人解答人生煩惱,他討論的話題總能“擊中”一群人:“留在大城市還是回老家?”“進體制真的香嗎?”“年輕人該不該早買房”“為什麼說90後和00後是歷史上最不適合結婚的一代?”
在“小鎮做題家還有救嗎?”視頻中,他告訴年輕人,畢業後的任務就是做一個優秀的普通人,熱愛世界、熱愛萬物、熱愛眾生,踏踏實實去尋到一個自己內心喜歡又有價值的事情,“一個人一輩子能夠做好一兩件事就很好了。”
梁永安也曾告訴復旦學生,畢業後的任務就是做一個優秀的普通人。視頻截圖不少網友給梁永安留言,講自己的困惑:下定決心去做,又害怕失敗;選擇了感興趣的專業,但身邊人說這個專業掙錢少……有網友說,在梁永安的頻道“找到了心靈庇護所”,這裡“像光一樣”。
另一位來自複旦大學的老師沈奕斐說,她最擅長愛情,尤其願意為大家解決愛情的困惑。她從社會學的視角,幫助網友解決問題背後的底層邏輯,而不僅是從表面上回答。
為什麼脫單這麼難?沈奕斐回答:“是因為你老是搞錯了因果關係,把你遇到的那些人,看成是完成愛情理想的工具人。”她分析說,影視劇帶來很多戀愛模式,很多人在談戀愛時,把愛情看作是需要去完成的模式,而不是去尋求人和人之間的碰撞,在碰撞中自然而然產生愛情。
“愛情是結果,而不是目標,不要本末倒置。”沈奕斐鼓勵大家去建立親密關係,打開對親密關係的想像力,走出模式。
沈奕斐老師的“脫單指南”視頻,收藏是點讚的2倍多。視頻截圖B站網友對什麼視頻最“買賬”?
陳超判斷,在知識分享區,答案應是技能型視頻,可以拿來即用,這同時也是網友呼籲他做的比較多的。因此,他講如何準備考研複試、如何進行論文寫作,這些“乾貨”的知識輸出,也讓他“大學副教授”的人設更立得住。
但有一類知識分享,陳超曾明確拒絕過——希望速成的知識分享請求。曾有網友留言,希望他做一期降低查重率的技能分享視頻,雖然知道這是個在現實生活中有很大需求的選題,但陳超清楚,這個需求在前提上就不合理,因此未予考慮。
梁永安B站投稿視頻頁面圖。
身份定位:是學者還是UP主
梁永安的粉絲超過了24萬,每天都有可見的增加。但他說:“我不太關注粉絲多不多,是否被誇讚,只管表達。”
“受眾怎麼看,其實我不是很在意。講出去的東西,就屬於社會產品,和自己關係不大了。”他表示,視頻錄製源於和新世相的合作,這些10分鐘左右的視頻,原版有四五十分鐘。視頻最終如何剪輯,如何後期,他都不參與。
作為教授,該如何界定自己和網友的關係?梁永安在每個視頻結束時,都會重複一句話“和我一起同舟共濟,做新時代的旅行者。”
梁永安說,現在的年輕人從小受到半截子農業社會影響,同時也受到很多工業社會影響,在工作階段又來到了後工業時代,跨度很大。當代人身上有很多矛盾,腦子裡是現代的思想,行為上仍比較傳統,他接觸的很多人都是這樣:很想走獨立、創新的道路,但同時又希望,這條路風調雨順,自己能獲得外部的肯定。如此,人就顯得很焦灼、糾結。
梁永安經常在國內外遊走,他想用更大的歷史體驗,把問題拓展開,看清來龍去脈,讓人清楚自己在什麼位置上。
對陳超來說,雖然自身活潑外向的性格在鏡頭前後並無大的轉變,但把學者和UP主兩種身份同時擺到明面上,還是會讓他感受到糾結時刻。分享日常生活vlog,乃至花時間做視頻這件事本身,都讓他擔心過自己會遭受“不務正業“的評價,他還擔心自己不應毀壞“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高校學者形象。
但他漸漸擺正自己的認知——大學教師亦是普通的社會成員,剩下的,解決起來其實也簡單。“就是在科研工作上保持產出。主業做得足夠好了,別人還拿什麼非議你其他的事情呢?”
免費的知識分享也讓他感受到,自己在為並不平衡的教育現實出一點力。“不能否認的是,有些學生在得不到相對優質的教育資源時,對此有渴望。互聯網技術給了大家這樣一種可能,利用網絡打破這樣的現狀。當然,我自己的分享是九牛一毛,但我還是很願意為這樣的社會問題,做一點自己的努力。”陳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