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和Facebook結怨背後：因“隱私”相殺的庫克和扎克伯格
雖然這次蘋果和Facebook都“心有靈犀”地選擇了在北京時間4月29日發財報，但他們之間的關係卻非常糟糕。此外，因對互聯網的未來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蘋果和Facebook的兩位首席執行官（CEO）之間的矛盾也愈發尖銳。
編譯／貝格
2019年7月，在愛達荷州太陽谷舉行的一場科技和媒體大亨的會議上，蘋果公司的蒂姆·庫克和Facebook的馬克·扎克伯格坐下來修復他們之間的緊張關係。
多年來，首席執行官們每年都在這個由投資銀行艾倫公司(Allen & Company)舉辦的會議上碰頭。但這一次，Facebook正在與一場數據隱私醜聞作鬥爭。扎克伯格遭到了立法者、監管者和高管們——包括庫克——的猛烈抨擊，因為未經用戶同意的情況下，他讓一家選民情況分析公司——劍橋分析公司（Cambridge Analytica ）——收集了5000多萬Facebook用戶的信息。
知情人士說，扎克伯格在會議上問庫克，他將如何處理這場爭議帶來的後果。庫克尖刻地回答道，Facebook應該刪除已經收集到的核心應用程序以外的用戶信息。
知情人士稱，扎克伯格當時感到震驚。Facebook依靠其用戶的數據信息投放在線廣告並賺錢。庫克敦促Facebook停止收集這些信息，實際上是在告訴扎克伯格，他的企業無法維持下去。但扎克伯格無視庫克的建議。
兩年後，扎克伯格和庫克的對立爆發為了一場全面的戰爭。而從本週起，兩公司的爭端將升級。
北京時間4月27日，蘋果正式推送新版iOS14.5系統，並上線新的隱私規定。根據蘋果隱私新規，應用程序需要徵求iPhone手機用戶的授權後，才能追踪其使用手機的在線行為數據。也就是說，這項規定要求iPhone用戶明確選擇是否讓Facebook等應用程序通過其他應用程序跟踪自己。
數字廣告的秘密之一是，當人們在智能手機上點擊Spotify和亞馬遜等其他程序時，Facebook等公司會跟踪他們的上網習慣。這些數據信息可以幫助廣告商精確定位用戶的興趣，更好地有針對性地投放廣告。現在，預計很多人會對這種網上追踪說不，這對在線廣告和Facebook 700億美元的業務造成了打擊。
矛盾的中心是兩位首席執行官，他們的分歧一直很明顯。現年60歲的庫克是一位精練的高管，他通過構建高效的供應鏈而在蘋果公司獲得提升。36歲的紮克伯格是哈佛大學的輟學生，他建立了一個言論自由的社交媒體帝國。
隨著他們對數字化未來的深刻意見分歧，他們的矛盾也已經擴大。庫克先生希望人們支付額外費用——通常是向蘋果公司——以獲得更安全、更私密的互聯網版本。這個策略可以讓蘋果牢牢掌控局面。但扎克伯格支持“開放”的互聯網格局，像Facebook這樣的服務實際上是免費的。在這種情況下，廣告客戶將為此買單。
知情人士表示，兩位首席執行官之間的關係已變得越來越冷淡。雖然扎克伯格曾與蘋果已故聯合創始人史蒂夫·喬布斯一起散步、共進晚餐，但他沒有與庫克這樣做。這些知情人士說，庫克經常與穀歌的聯合創始人拉里·佩奇(Larry Page)會面，但他和扎克伯格很少在Allen & Company這樣的活動上見面。
高管們也互相抨擊。2017年，Facebook和其他蘋果競爭對手資助的一家華盛頓政治公司發表匿名文章批評庫克，並創建了一個虛假的競選活動，讓他成為總統候選人，大概是為了破壞他與前總統唐納德·特朗普的關係。2018年，微軟全國廣播公司(MSNBC)問庫克，如果他是紮克伯格，他將如何處理Facebook的隱私問題，他回答說，“我不會碰到這種情況。”
蘋果和Facebook拒絕讓庫克和扎克伯格接受采訪，並表示兩人之間沒有私人恩怨。
關於新的隱私功能，蘋果表示，“我們只是認為，對於用戶數據收集以及這些數據如何使用，用戶應該有選擇權。”
Facebook表示，蘋果的這項功能與隱私無關，而是關乎利潤。
一位女發言人表示:“免費的、以廣告支撐的服務對互聯網的增長和活力至關重要，但蘋果正試圖改寫規則，讓自己受益，而阻礙其他所有人。”
分歧漸長，兩公司摩擦增多
庫克和扎克伯格第一次接觸是在十多年前，當時庫克是蘋果公司的二把手，而Facebook只是一家初創公司。
一名前蘋果高管表示，那時，蘋果將Facebook視為對沖搜索巨頭谷歌的工具。當時，谷歌憑藉安卓系統已經擴展到了手機軟件領域。這位前高管說，2010年左右，負責蘋果公司數字服務的埃迪·庫伊(Eddy Cue)向扎克伯格尋求軟件合作。
這位知情人士說，在隨後的會議中，扎克伯格告訴庫伊，蘋果必須為合作提供一筆很好的交易，否則這家社交網絡公司將樂於單幹。這位知情人士還說，一些蘋果高管認為，這些互動表明扎克伯格是個傲慢的人。
另外兩名人士說，會談是友好的。這些會談最終促成了一個軟件功能，可以讓iPhone用戶直接在Facebook上分享他們的照片。
Facebook和蘋果變得相互依賴，情況就變得更加複雜。iPhone是人們使用Facebook移動應用程序的關鍵設備，後來應用程序還包括Instagram和即時通訊服務WhatsApp，這些已經成為蘋果應用程序商店中下載最多的程序之一。
但摩擦還是形成了。到2014年，Facebook的高管們開始擔心蘋果對其應用程序在iPhone用戶中分銷的影響力。知情人士說，蘋果有時會推遲通過App Store更新Facebook應用，這加劇了Facebook的擔憂。
2014年2月，Facebook董事會開會討論Cobalt項目，該項目可能收購一家未具名的大型社交應用程序，當時蘋果的實力是首要考慮因素。當時的會議紀要顯示，Facebook首席運營官謝麗爾·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支持這筆交易，部分原因是為了保護這家社交網絡免受蘋果和谷歌對智能手機軟件的控制。作為美國國會對科技公司展開調查的一部分，該會議紀要於去年公佈。
桑德伯格稱，在Facebook的產品中添加另一個受歡迎的應用程序“會讓操作系統供應商更難將該公司的移動應用程序排除在移動平台之外”。
前蘋果高管表示，庫克也開始對Facebook持更負面的看法。2016年總統選舉後，聯邦政府披露，俄羅斯人濫用Facebook來煽動美國選民。2018年，劍橋分析公司的爆料曝光，突顯了Facebook收集用戶數據的行為。
知情人士說，庫克決定讓蘋果與Facebook保持距離。庫克早在2015年就提出了隱私問題， 2018年他加大了這方面工作的力度。蘋果公司還公佈了新的公司口號:“隱私是一項基本人權。”
這與蘋果公司的營銷方針一致，即人們應該購買1000美元的iPhone，以保護自己免受互聯網的傷害。
當年，在接受微軟全國廣播公司採訪時，庫克被問及劍橋分析公司，他說情況“很糟糕”，並建議Facebook“有必要製定一些精心設計的監管措施”。
然後，在2018年的開發者大會上，蘋果公佈了衝擊Facebook廣告業務的技術變革。其中包括iPhone內置的屏幕時間追踪器，可允許用戶對某些應用程序設置時間限制，這影響了Facebook等公司，因為這些公司需要用戶在應用程序上多花時間，以便向他們展示更多廣告。
蘋果還表示，為了保護人們的隱私，它將要求這些公司獲得Safari網絡瀏覽器用戶的許可，才能在不同的網站上追踪他們。Facebook使用這種“cookie”跟踪技術來收集數據，以便向廣告商收取更高的費用。
“這確實說明了蘋果控制操作系統的力量，”廣告公司GroupM負責商業智能的總裁布萊恩·威澤(Brian Wieser)說。“Facebook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三位Facebook現任和前任員工表示，在Facebook看來，蘋果的隱私舉措是虛偽的。例如，蘋果與穀歌達成了一項獲利頗豐的長期協議，將谷歌渴求數據的搜索引擎植入蘋果的產品中。
一名知情人士透露，扎克伯格私下告訴對他的副手們，Facebook“需要給蘋果和庫克施加痛苦”。
在幕後，這項工作已經開始。2017年，Facebook擴大了與Definers Public Affairs的合作。Definers Public Affairs是一家華盛頓公司，專門針對其客戶的政敵進行對手研究。
據相關文件和Definers前員工透露，Definers的員工曾向記者分發了有關蘋果在中國做出妥協的研究報告，Definers旗下的一個網站發表了批評庫克的文章。
《紐約時報》2018年報導稱，Definers還開始了一場“造勢”活動，大概是為了讓庫克成為特朗普的靶子。該行動起草庫克作為2020年的總統候選人， 一個名為“Draft Tim Cook 2020 ”的網站，甚至還刊登了相應的競選綱領。據悉，這個網站與Definers有關聯。
Definers的一名員工稱，Definers針對蘋果的工作也得到了蘋果的另一個競爭對手高通公司的資助。在媒體報導了Definers的活動後，Facebook解雇了該公司。
蘋果和Facebook也開始在其他領域展開競爭，包括即時通訊、移動遊戲和“混合現實”耳機。“混合現實”耳機實際上是一種眼鏡，它將數字圖像混合到一個人的世界觀中。
到2019年太陽谷會議時，扎克伯格和庫克的關係已經跌到低谷。然後情況變得更糟了。
隱私新規加重爭端
在去年6月舉行的蘋果線上開發者大會上，隱私團隊經理凱蒂·斯金納(Katie Skinner)宣布，蘋果計劃推出一項新的iPhone功能，要求應用程序必須獲得用戶同意，才能在不同的應用程序中追踪它們。她只說了20秒。
三名現任和前任員工表示，對Facebook來說，這是宣戰。高管們認為，如果用戶可以選擇不被跟踪，這可能會損害Facebook的廣告業務。
該聲明是在一場關於遊戲的爭鬥之後發布的。去年，蘋果在其App Store上至少5次拒絕了一款Facebook遊戲應用，直到該社交網絡對該應用進行了充分的調整。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在致隱私組織和廣告聯盟的信函中，Facebook和蘋果針對新的追踪透明度功能互相抨擊。去年12月，Facebook在多家媒體刊登了關於這一變化的整版廣告。Facebook宣稱，蘋果的隱私保護功能將損害小企業的廣告宣傳能力，並表示將“對抗蘋果”。
《紐約時報》看到的一份去年12月的演示視頻副本顯示，Facebook還會見了廣告客戶，就蘋果的變化向他們發出警告。
“蘋果在沒有諮詢業內人士的情況下單方面做出了決定，這項政策將對各種規模的企業造成深遠傷害，” Facebook的一名產品總監在發布會上表示，“蘋果的變革帶來的影響讓這些企業難以增長。對一些企業來說，生存下來都變得更加困難。”
蘋果推遲了這一功能，以便應用程序和廣告商可以做好準備，但庫克拒絕改變。在一張展示新功能的圖片中，蘋果使用了一個熟悉的應用程序的圖片：Facebook。
此後扎克伯格改變了對蘋果此舉的態度。由於華爾街對Facebook業務受到的影響感到緊張，他在3月份接受音頻聊天應用Clubhouse的採訪時表示，蘋果的功能讓社交網絡受益。他說，如果廣告商很難在不同的應用程序中找到客戶，他們可能會更傾向於Facebook，因為Facebook已經擁有巨大的數據寶庫。
“我們可能處於更有利的地位，”他說。
扎克伯格也直言不諱地談到了Facebook對蘋果的感受。他在今年的一次財報電話會議上表示：“我們越來越認為蘋果是我們最大的競爭對手之一，”
但在這一點上，庫克有不同意見。
“我不關注Facebook，”他在本月接受采訪時表示，“我認為我們在某些方面有競爭。但是，如果我被問到我們最大的競爭對手是誰，Facebook不在名單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