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視頻影視二次創作要涼?因版權問題遭“圍剿”
“好好學習,最近風頭不好,不樂觀。”4月13日,當本報記者以學生身份向抖音某影視剪輯教學人員諮詢學習影視劇短視頻的剪輯二次創作時,得到了上述回复。他口中的“風頭不好”,指向的是一份“討伐”短視頻影視創作者侵權的行業聯合聲明。
2021年4月9日,包括中國電視藝術交流協會、中國電影評論學會、北京市文化娛樂法學會等協會,愛奇藝、騰訊視頻、優酷等視頻平台以及正午陽光、華策影視、新麗傳媒等影視公司在內的70多家影視單位,發布了《關於保護影視版權的聯合聲明》(以下簡稱:《聲明》)。
這份聲明中,影視單位共同呼籲:廣大短視頻平台和公眾賬號生產運營者尊重原創、保護版權,未經授權不得對相關影視實施剪輯、切條、搬運、傳播等侵權行為。
在短視頻平台上,不乏有創作者將影視作品剪輯成三個少於兩分鐘的短視頻,並配以自己的解說,形成一個在十分鐘以內就能“看完”的電影。除了解說型電影之外,還有不少把好幾部電影片段拼湊在一起的混剪類電影。
這樣的剪輯式短視頻電影,不僅滿足了消費者的“快餐”消費需求,還催生了一批“教學人員”,如某某剪輯(帶徒)。而運營得好的影視二次剪輯創作者們(影視自媒體),粉絲都能在千萬以上。“二次創作要涼?”《聲明》發布後,外界拋出了這樣的疑問。不少觀眾也開始擔心,是否還能看到影視劇剪輯的短視頻。而身處涉嫌侵權漩渦中的短視頻創作者,更是對此避而不談,“不好意思,不方便談。”一位抖音影視混剪創作者說。而上述影視剪輯教學人員稱,《聲明》對二次創作者的影響不明朗,“等等才知道”。
不過,外界的這些焦慮並非如他們所想像的那樣糟糕。北京市文化娛樂法學會常務副會長兼秘書長劉毅表示,長短視頻的合作共贏,已是行業共識。《聲明》發布後,尚有較多具體的後續問題有待商討和決議。“這個事,確實特別複雜。我也還在收集資料、學習,都是摸著石頭過河。痛點是有,但這之間的利弊怎麼算?通過什麼方法解決?各種規則應如何建立?可能還得戰鬥或者說(混)亂一段時間,才能釐清。”《聲明》的一發起機構相關人士說。
比起“如何授權、收費如何”等具體問題,劉毅認為,目前首要解決的是短視頻自媒體的合規性問題,“相當於他們得有個身份證”。
行業決心與新《著作權法》
4月9日《聲明》發布後,一般兩三天勤更的知名影視自媒體“烏鴉電影”,作品停留在了4月7日。而知名號“毒舌電影”也在4月13日發布的作品上特別標註了:“本視頻已獲授權使用電視劇片段素材。”但也有不少影視自媒體依舊按照原有的方式更新作品。
視頻平台上的影視劇二次創作者們風聲鶴唳。本報記者試圖與多位創作者以及影視剪輯教學者溝通,但他們多采取迴避態度。在他們口中,這份《聲明》的威力不小。“這次主要針對互聯網侵權。”在劉毅看來,目前網絡侵權已經到了很嚴重的地步,而由於新《著作權法》馬上就要實施,《聲明》的發布也契合了法律的環境生態。在這兩個重要的背景下,《聲明》其實顯示了行業堅決維護版權的決心。《聲明》中提到:“近年來,短視頻自媒體創業領域蓬勃發展,豐富、有趣的短視頻作品,滿足了人們創作、展示、分享及高效利用碎片化時間觀看優秀作品的消費訴求,但由此引發的賬號生產運營者影視切條侵權情況日益嚴重。大量公眾賬號生產運營者未經權利人授權,將影視作品進行任意剪輯、切條、搬運、傳播等,引發一系列盜版侵權問題和糾紛,嚴重侵犯影視作品權利人合法權益,甚至損害影視作品的完整性、曲解影視作品內容的主旨原意,進而影響影視行業的長遠發展,日益破壞影視行業的健康生態。”
另外,歷經十年完成的新《著作權法》將於2021年6月1日生效。據了解,《著作權法》是法律關係複雜、調整主體眾多、涉及面廣泛的一部知識產權專門法,第三次修改自2011年7月啟動,至2020年11月完成。
新《著作權》修改了不少條例。劉毅表示,其中有三點可能會對行業產生深遠影響。第一,新《著作權》將原來的著作權主體“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製電影的方法創作的作品”修改為“視聽作品”,受保護的主體會變得更為廣泛;第二,首次確立了侵權法定賠償額的下線(500元),並大幅提高了侵權法定賠償額上限(500萬元);第三,新《著作權》明確了未來影視版權授權中間機構(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具體操作方式。
“此次發布的《聲明》尤其針對’幾分鐘說電影’類剪輯視頻——究其抵制原因,主要在於此類剪輯創作者未經合法授權傳播作品內容,且存在通過惡意剪輯、誤讀劇情等方式破壞作品完整性的情形。”北京星權(海口)律師事務所律師樸藝丹說。
掙錢,“但很少獲授權”
“(掙錢)做兼職還是可以的,幾千到幾萬一個月。”抖音某影視剪輯教學人員告訴記者,影視劇的二次剪輯借助視頻平台的崛起,成就了一個新的賺錢渠道。
對於影視劇二次創作者來說,每個人的變現途徑不一樣,有的靠做任務、有的靠帶貨、有的靠收徒或者靠買賣賬號。而根據上述人士的介紹,目前影視剪輯最賺錢的方式是“接任務”。“接任務”主要分為兩類:一種是製片方的宣傳需求;另一種是愛奇藝、優酷、騰訊等視頻平台的需求。前者多為近期播出的影視作品,後者是指定作品,包含幾年前的國內和國外影視作品,他們希望這些博主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把影視劇重新剪輯展示。前者希望通過此為影視劇提前熱場,後者的目的就是通過影視劇吸引觀眾,賣會員。
打開對方提供的製片方任務鏈接,標題顯示:某作品抖音徵稿。頁面中包含了該影視作品的簡介,以及剪輯內容的要求。作品有最近上映的電影《第十一回》、電視劇《小捨得》、《長歌行》等。除了按照要求完成工資結算之外,徵稿還設置了獎金體制,如抖音20萬個贊,將獎勵3000元。其中,不少徵稿任務頁面會有一個標黃的提示:“發布視頻的時間不要超過兩分鐘!不然容易被下架!!”
據劉毅了解,這些賺錢的視頻剪輯,很少獲得授權。而根據樸藝丹的說法,“一般的影視剪輯作品”會被定義為“二次影視創作的作品”,此類作品往往涉及對版權作品的直接使用,因而在法律上涉嫌著作權侵權,並至少涉嫌侵犯著作權中的修改權、保護作品完整權、複製權、信息網絡傳播權、改編權、彙編權等。
劉毅說,從侵權主體看,主要是盈利為目的的發布者,“有些已經是公司性質的,是經營行為。這不同於個人的愛好性質。”但法律尚未對抖音等短視頻平台的責任進行明確,“如何界定平台的角色?我們還在探索之中。因為它是一種新的業態。”
並非“零和博弈”
互聯網時代,原創作品與短視頻二次創作之間的關係密切、微妙。如何權衡二者之間的界限,形成良性互動的關係,是行業當下正著手解決的關鍵問題。
中國電影評論學會副會長周星認為,互聯網傳播年代,如果適度使用片段,讓老百姓能夠有更大程度地知曉,甚至前往影院觀看,某種意義上具備了助力宣傳的作用;但如果惡意損害原有作品的故事整體性,則依舊是個危險的問題。“如果法規實施了,限制了互聯網,短視頻內容產品也許會滋生出另一種方式,比如口述,或者一閃而過的方式等等。”
樸藝丹認為,雙方都將受此事件影響,“目前來看,《著作權法》對版權的保護價值大於影響文化傳播的負面價值,但新法的出台和實施,依然將不可避免的對影視行業的上下游生態造成影響——例如,目前互聯網上已有聲音表示,在版權的強保護下,剪輯愛好者對影視作品進行二次創作的積極性,會顯著降低。同時,在嚴格限制自媒體對作品的傳播後,版權方要如何保證自身作品的話題性和討論度、是否允許粉絲開展同人作品創作,這些問題都可能影響影視行業未來宣傳、傳播的基本邏輯。”
在涉及版權問題的具體推進工作展開之前,楊毅尤其強調,先要對二次創作合法身份的確定。而在具體操作上,他表示,影視作品的製片方是權利主體。他們將作品授權給類似中介機構的“著作權集體管理機構”,由它與短視頻平台方進行合作洽談,隨後再與二次加工的影視創作者達成協議。無論付費與否,只要形成一個授權鏈條,即可首先確定二次創作的合法身份,“它本身不是一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