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網貸中掙扎、死去的年輕人
“網貸像雪球一樣越來越多,再也撐不下去了”。一名女孩自縊後,家人發現女孩的銀行卡空空的,裡面一分錢都沒有。在女孩生前的房間裡,除了遺落在地上的一枚五角錢的硬幣,再無其他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女孩去世於2018年9月,就在女孩去世幾個月後,她的家人和朋友還時常接到不同號段的催債電話與短信。女孩生前曾在多個網貸平台借貸,其中一筆1100元來自甜兔App(下稱“甜兔”),從表面看來,這是一款分享菜譜的軟件,但實際上提供“一站式貸款服務”。甜兔宣稱,可快速審核,1分鐘內填寫信息,審核後1小時內放貸,貸款額度1000元-5000元,週期是7天。
甜兔這類網貸平台,一度充斥於網絡。憑藉網貸額度靈活、申請門檻低、放款快,還有逾期不計入徵信,這些平台吸引眾多藉貸人,他們當中很多是“80後”“90後”。但藉款人往往不知道的是,這類平台大多沒有合法的放貸資質、利息高昂,一旦逾期,將遭受催債電話和短信的日夜轟炸,這種“軟暴力”如附骨之疽。
“套路貸”最核心的套路就是只要藉了錢就越借越多,直到借貸者傾家蕩產,乃至自殺身亡。
2019年3月,蘭州警方打掉以王燾為首的特大套路貸犯罪集團,涉及的甜兔、雛鷹、閃電虎、節氣貓等App平台和相關網站被查封,這些平台多以動物命名,被稱為“動物系”網貸平台。
2021年1月12日,甘肅省高級人民法院二審宣判,終審認定蘭州特大“套路貸”詐騙47.5萬餘人,其中39萬餘人曾被“軟暴力”催債,89人在逼債催收後自殺身亡。
3月27日,由全國掃黑辦與中央廣播電視總台聯合攝製的專題片《掃黑除惡——為了國泰民安》,再現了甘肅蘭州特大“套路貸”案。
這一案件的受害者之眾令人震驚,其中那些因網貸而消逝的生命更令人嘆息。雖然已無法一一追溯逝者的故事,但他們生前的遭遇卻並未塵封。
陷入泥潭
甜兔的用戶洪程稱,自己曾經歷過前述自縊女孩的無力感。現年28歲的洪程告訴《財經》記者,陷入網貸後,欠款好像總還不完,每一天都活在催債與還款的焦慮中,“每天都是還款日,吃飯、睡覺都在發愁怎麼借錢還錢,生不如死。”洪程說。
洪程曾是一名無憂青年,生在沿海城市,20歲步入職場,由父母贊助買房。洪程稱,轉折出現在2018年辭職後,“因急著用錢,也不好總問家人要,開始刷信用卡”。
幾次還不上錢後,信用卡被停用。這之後,洪程在短信中看到甜兔的推廣鏈接。洪程點擊下載,試著借了1000元,很快700元到賬,先行從本金裡面扣除的300元俗稱“砍頭息”。7天到期後,沒有錢還,客服說可以延期1天收10%的利息,延期7天收30%的利息,洪程延長了7天。再次到期後,洪程依然還不上,這時候又有人給他推薦了另一些借貸平台,“每個平台再收取利息。”
“網貸比吸毒還上癮,如果沒錢還,就再去借,’砍頭息’就扣掉不少,越陷越深,最後就是不停借錢。”洪程感慨。其間,他“拆東牆補西牆”東挪西湊從網上借貸,還從新入職公司挪用了一些錢。
洪程2018年底粗略計算,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他共在30多個網貸平台借貸,本金和利息合計達到20多萬元。
同在2018年,剛剛從高中畢業的陳東開始舉債,他向《財經》記者回憶起自己是如何陷入網貸的。2018年6月,一個網友說沒錢吃飯了,向他借錢,陳說自己沒有錢,對方發過來一個名為“萬用錢包”的App下載鏈接,告訴他在那上面可以申請貸款。“人都有貪心,純借他也不可能,他說他會給我利息,我也是經不起誘惑。”就這樣,陳東借了500元,沒有“砍頭息”,7天后到期還款並加收利息125元。陳東將錢轉借給網友,但到期後網友並未如約還錢,陳東沒有收入,就從其他平台借錢還款,後來又陸續借給那位網友幾次錢。陳東稱,他後來反思,懷疑這名網友可能是網貸平台放出的“魚餌”,他曾約見那位網友並報警,但因沒有證據不了了之。
在陳東的自述裡,“就這樣陷入了泥潭,而網貸的可怕之處在於一旦沾上網貸,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生活裡的其他東西很快倒掉了。”陳東說自己借來的錢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自用,絕大部分用來還前面的貸款。
一旦開始網貸,個人信息四散而去,各種鏈接和放高利貸的人會主動找上門來。陳東稱,前後有幾十名放貸的人給他打電話、要求加微信,他微信裡加了三四十個這樣的好友。他的借貸利息大多在30%-60%,聊得好的放貸人員有時會“通融通融”,抹掉一些利息。2018年10月,在不同平台和放貸人間舉債拆東補西累積到20多萬元時,陳東意識到欠債太多,他開始恐懼、煩躁、失眠,胃里長了息肉,但是並不敢向家人“坦白”。
網貸越陷越深,最終陳東的借款平台和出借人不下80個。據他統計,自己在“動物系”各平台借出的資金有三四萬元。
2018年10月至12月,陳東每個月面臨高額的借款、還款。陳東出示的截圖顯示,僅在這年的11月上旬,他就借款4次共4.5萬元,分別為6000元、7000元、1萬元、2.2萬元,有時兩筆借款中間只隔了1天;中旬又藉了4次共2.2萬元;下旬,又藉了4.9萬餘元。
而這些,只是他從個人處借到的錢。截圖顯示,陳東的借款期限為7天-10天不等,借款大部分如期歸還,兩筆逾期1天,一筆逾期2天,當月最後的一筆借款逾期58天。
為何借貸?
陳東和洪程都表示,一旦深陷網貸泥潭,“拆東牆補西牆”“以貸養貸”成為不少人的做法,債務越滾越大,他們已幾乎忘記了最初為什麼要借錢。
手指在不同網貸平台間滑動之間,就已無法回頭。裁判文書顯示,蘭州特大“套路貸”案,詐騙47.5萬餘人,其中有39萬餘人曾被“軟暴力”催債。
《財經》記者了解到,這些借貸人中很少有人只在一兩個平台借貸或只限於“動物系”網貸平台,很多人的借貸平台都達數十個,甚至有人在數百個平台借錢——手機上的網貸App擠滿屏幕的一頁又一頁。
洪程稱,沾上網貸後,一個個還款期限到來時,“就想著怎麼補上窟窿,像鬼迷心竅一樣。”在接受采訪時,很多人都有類似的說法。
至於為什麼要藉網貸,原因五花八門。《財經》記者了解到,受害人在向警方報案時,最常見的說法是,自己當初因資金周轉需要,或者手頭急需用錢而走上網貸之路。有些人會提到具體的借貸理由,有的是做生意需要資金周轉或者創業需要錢;有的是還信用卡、還房貸及其他貸款;有的是剛開始工作,租房、日常需要用錢;有少數人是因為家中出事、家人生病手頭缺錢;有的是轉借給朋友和親友;還有的是因為賭球、賭博、炒股等賠了錢。
一位女士稱,她在家中接到借款電話的推廣,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借款1000元,到賬700元,還款之後還有人問她是否再藉,她表示不需要。不久,她想給家人買禮物,正好手上沒錢,無奈再次借款。由於網貸平台使用起來很便捷,這位女士陸續在上百個網貸平台借了錢;一名男孩稱,因為母親得病,一個月得花三萬多元,因沒錢買藥,他才去網上借款;另一名男孩稱,女朋友急需用錢還網貸,他由此開始借貸……
免於現實中張口借款的尷尬、無措,在網絡中藉貸看似輕而易舉。很多人看中網貸平台的原因主要是放貸靈活、申請門檻低、審核快、放款快、不上徵信,以及幾乎所有平台所宣稱的“利息低”。很多人都表示,自己並沒料到會最終陷入“套路貸”的泥坑。
起始的借款金額多以1000元至5000元不等,數額並不高。但經過十幾次、幾十次,甚至上百次周轉、拆東補西後,債務如滾雪球般快速膨脹。有人借到81萬餘元,還款120萬餘元;有人借到70多萬元,還款80多萬元;有人借到39萬餘元,還款50多萬元;有人借到約5萬元,還款近20萬元。
很多人的收入並不足以償還這些高利貸。有人債台高築後,才發現“好像怎麼都還不完”,甚至最後沒錢給孩子買尿不濕。
《財經》記者了解到,陷入網貸的大多都是普通的上班族,他們的收入通常只有幾千元,有的從事公職,有的漂在異鄉打工,這些人中有各行業的上班族,甚至還有養豬的農民、警察等。
《財經》記者在採訪中還發現這樣一個案例,有一名銀行職員陷入網貸,她的同事、領導收到催收電話後,這名銀行職員從主管被降級為一般職員。其實,借貸者還有相當一部分並沒有工作和收入。
不可承受的債務
最初的借貸便捷過後,逐漸累積的債務變得沉重,直至不可承受。
2018年底,借貸累積20多萬元後,洪程一聽到電話響或短信提示就害怕,“百分百是來催收的”,他甚至需要在酒精的麻醉下才能入睡。眼看從公司挪錢還債的窟窿已無法堵上,洪程爬上六層樓的樓頂,準備跳樓。所幸,他及時被警察從樓頂上救下。
在洪程留下的“遺言”中,他的父親才知道兒子欠下了網貸後,最終四處籌錢,一次性幫他補上了這個窟窿。洪程的父親是公職人員,“他說自己活了50多歲,從來沒借過錢,第一次因為兒子低頭哈腰地跟別人借錢。”洪程說。還完貸款後,洪程過了一個踏實的春節。
同在2018年12月,陳東的逾期欠款增多,他的父親和眾多親友接到催收人員的電話,借貸的事情無法再隱瞞。陳東稱,接到父親讓他回家的電話後,他在網吧待了一夜,最終決定“坦白”,並梳理借貸數額。他的家境並不富裕,父親做裝修,母親在工廠打工。
陳東梳理出一份借貸列表,發現自己借了40多萬元。家人雖然再三埋怨陳東,但還是從親友處籌借資金幫他還債,最疼他的奶奶給他湊了2萬多元,家人分幾次幫他了結了債務。陳東稱,“只要踩進網貸這個坑,除非有人拉,否則會在裡面被淹死。”
有不少借貸者如洪程、陳東一樣,在“坦白”後,由父母幫助還債,有一些父母還為此賣掉家中的房子。另一些人則沒有這樣的機會。一些人在報案時提到,在被催收後,面臨家庭失和、婚姻破碎、丟掉工作的窘境。
在蘭州特大“套路貸”案中,蘭州市檢察院指控,該犯罪集團以“套路貸”為基本方式,誘騙被害人借款,收取超高利息,並通過平台“借新還舊”“以貸還貸”的方式惡意壘高債務,被害人多達47.5萬餘人,採用“軟暴力”催收非法債務,被催收人數達39萬餘人。裁判文書還提到,經大數據分析,在該案涉及的杭州網貸公司貸款的被害人中,有328人非正常死亡,經過核實,其中89人生前遭受過逼債催收。
在這89人中,一名23歲的女孩於2019年初自殺。這名女孩大學即將畢業,告訴家人已經找到了工作,每天都在上班時間出門,下班的點回家。在女孩去世後,家人查看她的手機才發現她借了網貸,並且沒有工作的事實。
還有一名90後男孩陷入網貸後,曾兩次自殺。第一次被警方救下後,他還給警方送去錦旗表示感謝,但不久後,他再次失去希望,第二次自殺時沒有被救下。
網貸幾乎沒有門檻,只因平台們手中的“殺手鐧”——掌握了借貸人的通訊錄。借貸人在登錄網貸平台時必須提供真實身份,允許平台獲取其手機通信錄、通話記錄等信息。還款日到期後,經催收人員提醒、催債後仍不還款,通訊錄裡的親友和熟人都會接到催債電話和短信。有些催收人員會使用一種俗稱“呼死你”的軟件,不斷通過電話、短信“轟炸”;有些催收人員則會使用侮辱性的催收言辭和P過的圖片逼債。
洪程的親友就曾收到過催債短信稱,洪程身患肺癌晚期,需要用錢做手術,但洪程不想死,並表示下輩子做牛做馬還錢。
庭審中,對89人因催收自殺的指控,王燾等人及其律師辯護時表示,多數被害人均非僅在動物系網貸平台借款,而是同時在數十個網貸平台多頭借款,同時面臨許多家催收公司的催收。另一方面,催收行為係由相關催收公司獨立自主實施,並不受王燾等人的組織、領導、授意、指使,因此不應由王燾等人負責。經過數日庭審後,法院並未認可該辯護意見。
《財經》記者了解到,在遭受催收後自殺的89人中,生前均遭多個不同平台催收,很難說具體哪一個電話或短信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但網貸催收帶來的壓迫、羞辱卻真實存在、不容迴避,一些受害人甚至患上了抑鬱症。很多人的親友收到過催收信息,往往是一張被P過的圖片,並配上侮辱性詞彙。有的催收短信裡稱借款人不幸得淋病梅毒和艾滋病,因借貸款無力償還,可上門服務,還有短信稱“趕緊還錢,要不然往你們家送花圈!”
89名自殺者中,有些人留下了遺書:有人向家人坦承陷入借貸的過程,但“醒來得太晚”;有人明確表示,“被網貸害了”;有人表示,“網貸像雪球一樣越來越多,再也撐不下去了”。
為什麼主要是年輕人?
《財經》記者了解到,在蘭州特大“套路貸”案中,那些深陷網貸泥潭的多是年輕人,以“80後”“90後”群體居多,少數是“60後”“70後”。
在杭州執業的律師彭亞,曾服務於正規的小貸公司。據他觀察,網貸面向的是偏年輕的群體,主要服務對像是30歲左右的人群,他們剛剛開始工作,還有一些是大學生,這些人收入普遍不高,有一些只能解決溫飽,還有一些屬於“月光族”。不少從數十個網貸平台借錢的年輕人,有的有高消費的習慣,有的是陷入網絡遊戲、賭博,有的是“拆東牆補西牆”。他接到過多例有關網貸諮詢,都是提到家裡的孩子剛剛大學畢業,就欠了十幾萬元網貸,“問我怎麼辦?”
多個網絡社交平台上,都有人留下了“如何戒掉網貸”“如何向家里人坦白”“欠網貸太多怎麼才能上岸”等問題,甚至還有人組織起“上岸研究所”之類的網絡社群。有不願透露姓名的社群組織者告訴《財經》記者,其社群申請人次在300人左右,都是大學在校生或者剛畢業的年輕人。這名組織者自己也曾負債,之前因為P2P暴雷虧了30多萬元,這些錢主要是他的積蓄和少部分信用卡套現的現金。好在,這名組織者最終還清了全部欠款。
復旦大學人類學系博士、上海睿叢文化發展有限公司合夥人何煦,針對不同群體的消費文化、身份界定等,從事研究和市場諮詢。何煦對《財經》記者分析,“90後”“80後”“70後”“60後”這四個代群是消費市場最關注的對象。
“90後”及更年輕的“00後”的成年期趕上中國經濟增長最快的時期,而且從小生活在互聯網時代,對他們來說,互聯網就是世界,線上和線下的界限模糊,甚至沒有界限。“對’80後”70後’而言,線下身份更重要,比如是誰的丈夫、妻子、兒女、哪家的公司員工等,但對’90後’而言,或許線上的身份更重要,更能呈現他的真我或是自我”。同時,“90後”面臨的競爭更為激烈,社會階層的分化更為劇烈,他們成熟更早,甚至更世故,這可能也會部分影響到他們的消費行為。
在消費特徵上,何煦觀察到,相較於年長者,“90後”人群比較能賺會花,成長於互聯網時代,是更被消費賦權的一代。比如,網絡亞文化圈層,網上形成的基於衣服鞋子、說唱、潮玩等社群,都給“90後”帶來比之前代際更多的消費機會。網貸對應的正是年輕人比較旺盛的消費慾望,“90後”消費能力不一定最強,但消費意願最強。
何煦同時表示,這並不意味著“90後”就是自私、特別消費主義的一代,有一些年輕人是通過消費創造更多的價值、拓展社交圈,“甚至去探索整個世界,發現自我的更多可能性。”人的個體驅動之外,各種信貸產品的滲透還與互聯網公司的業務拓展、大數據等技術的使用、消費政策、金融監管等各種因素有關。
支付寶2020年曾發布《年輕人消費生活報告》,顯示中國近1.7億“90後”中,6500萬開通了“花唄”。此前的2019年,尼爾森市場研究公司也曾做過類似報告,稱年輕人總體信貸產品的滲透率已達到86.6%。
何煦表示,在早期傳統的消費市場研究中,年輕人因收入不穩定、收入絕對值不高,通常不被視作是有潛力的消費者。“2018年以後,幾乎所有的品牌都轉變了口風,就是我的年齡要下探、下探、再下探。這種趨勢像海嘯一樣席捲過來。即便是經典奢侈品品牌,也都面臨這樣一個問題——我們如何接近年輕人。”在何煦看來,年輕人變得更有價值,這並不完全基於他們手中實際資金,他們的時間、注意力、影響力和傳播力,都構成評判一個消費者消費力的衡量維度。
回到蘭州特大“套路貸”案,很多人提到,最初接觸到網貸,是正好接到網貸平台或者放貸人的推廣短信或電話諮詢,只有少數人表示,是因為資金緊張主動搜索借款軟件。
生活仍要繼續
陳東經歷了網貸噩夢,為此苦悶、自責了一段時間,最疼他的奶奶說,“好好的一朵花,遇上一滴雨就凋謝了。”
陳東希望能彌補父母,但也不知道除了努力掙錢還能做什麼,父親壓力大時,會在電話裡兇他。陳東和外出打工的母親也聯繫不多,網貸讓母子間的信任達到一個臨界點。
因為疫情原因,陳東的工作換了又換,現在每月有四五千元的工資。他經常加班。在吃和用方面盡量節省,去掉租房和水電花銷,“我現在存了近1萬元,存錢的速度有些慢。”
因為疫情,一些親友經濟比較緊張,有人催著陳東和父親盡快還錢,父子壓力很大。陳東戒掉了網貸平台,關掉花唄,什麼都三思而後行。他說,“我只能往前走。往前看,才能看到一點光,我沒法回頭。”
回想過往陷入網貸的經歷,洪程當做花錢買了個教訓,“這種事情碰到一次就夠”。他說自己會提醒身邊的年輕人,別碰網貸。2020年1月,《財經》記者在社交平台發布尋找蘭州特大“套路貸”案受害人時,洪程和陳東主動表示希望分享自己的經歷。
好消息是,數據顯示2020年底中國運營的P2P平台全數清零。2020年11月2日,央行和銀保監會共同發布《網絡小額貸款業務管理暫行辦法(徵求意見稿)》。教育部近日表示,小額貸款公司不得向大學生髮放互聯網消費貸款,網絡小額貸款迎來強監管,沒有資質的網貸平台、“套路貸”團伙在掃黑除惡專項鬥爭中被嚴厲打擊。
蘭州特大“套路貸”案終審判決書提及,扣押、該案凍結在案資金10.2億餘元、港元2.27億元,將依法發還被害人。
但不少受害者還在生活的漩渦中掙扎。一些受害者組成了社群,隨時分享該案的信息。很多人在翹望著涉案資金的發還,近來隔一兩天就有人給辦案人員打電話詢問進展。他們表示,等著這筆錢急用。
對比在網貸中提心吊膽的日子,洪程認為現在比以前幸福一千倍。現在,他在朋友的公司里工作,業餘和兄長做小買賣,“掙點小錢孝敬父母,有時晚上下班回去,和父親喝點小酒,清淡、幸福、安逸。”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洪程、陳東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