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來到舊金山，別忘在頭上插上鮮花。如果你來到舊金山，你會遇到善良友善的人們。”美國民謠歌手麥肯齊(Scott McKenzie)的這首經典歌曲成為了舊金山的象徵，也成為了“愛之夏”運動的寫照。舊金山是美國嬉皮士運動的中心，電影《阿甘正傳》更是讓這首歌傳遍全球。

新浪科技鄭峻發自美國矽谷

然而，如果你現在開車來到舊金山，迎接你的不是鮮花和友善，而是砸車盜賊。如果敢在車裡放任何看起來還值點錢的物品，只要短短幾十秒鐘，你的車窗玻璃就會變成一地碎渣，車裡的財物不翼而飛。砸車盜竊已經成為舊金山揮之不去的夢魘。

市政廳大門口砸車

這並不是聳人聽聞。坐落在矽谷最北邊的舊金山，是擁有Twitter、Uber、Airbnb、Salesforce、Pinterest、Dropbox等諸多互聯網巨頭的科技之都，卻是美國砸車盜搶案件最猖獗的城市，也是美國財產犯罪最嚴重的城市。

這裡砸車猖獗到什麼程度？舊金山市議員安世輝(Ahsha Safai)上週去市政廳工作，車子停在舊金山市政廳門口的馬路邊，大白天地就被砸了。安世輝是伊朗裔，為了迎合舊金山的華人選民給自己取了個中文名。美國現任副總統哈里斯(Kamala Harris)在舊金山競選檢察官時，也給自己取了個中文名——賀錦麗。

家住灣區的華人影星吳彥祖也曾經在舊金山市區遭遇砸車。竊賊砸爛了他的SUV後擋風玻璃，拿走了放在後備箱的兩包。吳彥祖調取了監控，發現自己和盜賊就前後腳差了幾秒鐘時間。憤憤不平的他在Instagram上公開呼籲粉絲幫忙抓賊，表示希望親自教訓這幫毛賊。至於有沒有後續，八成是沒有了。

2019年8月美國退役棒球明星羅德里格斯(ALex Rodriguez)來到舊金山為ESPN電視台解說比賽。比賽結束後聚餐時，ESPN為他租賃的車輛被砸，羅德里格斯放在車裡的行李通通被竊，丟失的珠寶和電子產品價值高達50萬美元。儘管這起案件吸引了美國媒體報導，但同樣沒有後續。

位於市中心的政府權力像徵舊金山市政廳門口尚且如此，其他街區的砸車問題更是肆無忌憚。漁人碼頭(尤其是39號碼頭)、日本城、九曲花街、金門公園、藝術宮，這些舊金山的標誌性景點，也是砸車最為猖獗的地區，因為受害者大多是外來游客。

舊金山的砸車作案大多是兩人協同作案。一人開車在路邊候著，一人用破窗器砸開玻璃，拿走車內物品後，迅速乘車離開，前後只要幾十秒鐘。如果在商業設施附近停車，車主盡量不要開啟後備箱，因為盜賊很可能就在周邊尋找作案目標，看到後備箱有物品就會隨後作案。

很多國內朋友來到矽谷出差或是旅行，開開心心租個車自駕，行李放在後備箱，在舊金山一轉眼的功夫，車子就被砸了，行李也丟了。不僅要向租車公司賠錢維修，還要承擔慘重的財物損失，甚至還要去領事館開旅行證回國。幾年前國內一位知名自媒體來矽谷參加蘋果發布會，放在後備箱裡的攝像器材就

停車場一樣不安全

即便是灣區居民，每次開車去市區的高危街區也會提心吊膽，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車被砸了。中國領事館就在舊金山日本城附近，街邊常見一地的碎玻璃渣子，一看就是砸車盜竊之後的痕跡。很多有經驗的灣區居民甚至會在汽車玻璃上貼上告示，“車裡真的沒有值錢物品，千萬別砸了”。

那在舊金山上班怎麼辦？不開車。在Pinterest上班的一位中國員工告訴新浪科技，“公司提供的停車場數量有限還需要抽籤。我們之前都習慣坐城鐵，把車停在路邊太不放心了。”另一位Uber員工則表示，每個辦公樓的停車位情況不同，有的樓根本就沒有公司提供的折扣停車位。“大家不願意開車去市裡，除了安全問題，交通也特別擁堵。疫情讓大家在家上班，免去了通勤煩惱，這點倒是不錯”。

並不是停在路邊的車子才會被砸，停在停車場裡一樣不安全。舊金山市中心第五街和Mission大道的停車場成為了盜賊們最愛光顧的地方。這裡去年總計發生了226起盜砸案件，而警察只抓了5起案件的嫌犯。

2018年的時候，美國CBS電視台曾經做了一次釣魚拍攝。他們在一輛裡放了一個小音箱和一個小手包，裡面都暗藏了GPS追踪器，然後把車停在市中心的Alamo廣場。攝像人員躲在不遠處的另一輛車裡進行拍攝。

毫不奇怪，他們安裝後不久，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砸碎了車窗，拿走了手提包和揚聲器，整個過程用了不到20秒的時間。令人諷刺的是，當採訪人員後來下車採訪路人的一小會兒，他們自己的攝像車也被砸了，丟失了價值數千美元的攝像設備。

一年被砸三萬多次

來看看舊金山的砸車案件數量。根據舊金山警察局的官方數據，上個月舊金山就發生了1072起砸車盜竊案件，平均每天38起。舊金山落座在一個狹小的半島上，面積只有100平方公里，大致相當於北京東城區加西城區。80萬常住人口裡面有五分之一是華人。

然而，這個砸車數量已經是過去十年的同期最低水平。倒不是因為舊金山警察維持治安成功有道，而是因為新冠疫情導致人流車輛大幅減少。在疫情爆發前的2020年1月，舊金山砸車案件是2473起。而去年4月實施最嚴格居家令之後，舊金山砸車案件一度銳減到747起。

2017年是舊金山砸車盜搶問題最為猖獗的一年，那年發生了31122起砸車案件，相當於每天85起。令人震驚的是，在這3萬多起砸車案件中，警察只逮捕了550起案件的嫌犯，破案率還不到2%。

砸車最肆無忌憚的高危地區當屬金門公園，那年在這裡發生了838起砸車案件，而舊金山警察只抓到了4起案件的嫌犯，破案率還不到0.5%。這裡幾乎是盜賊們的天堂，遊客眾多，車來車往，收穫頗豐，警察除了巡邏基本不管事。

實際上，過去十年舊金山的其他犯罪都在平穩下滑，只有砸車事件在急劇飆升。從2010年到2019年，砸車盜竊飆升了128%。在暴力犯罪方面，舊金山並不算是一個危險城市，一橋之隔的奧克蘭才是美國惡性犯罪最嚴重的地區(目前排在美國第26位，第一位是底特律)。

由於砸車案件高發，舊金山的財產犯罪率高達每千人64起，是美國平均水平的兩倍以上，2018年一度“榮膺”美國財產犯罪率最高的城市，現在也排在美國的前十位。換句話說，就是偷盜搶劫最猖獗的城市。

砸車盜搶犯罪就像是瘟疫一樣，也在逐漸向矽谷其他地區蔓延。在南灣的聖何塞、庫普蒂諾(蘋果總部)、Milpitas等城市，砸車事件也越來越多。華人遊客較多的中國商圈，成為南灣的犯罪高危區。聖何塞警方的數據顯示，從2016年到2018年當地砸車案件增長了20%。

偷950美元以下輕罪

為什麼舊金山的砸車事件這麼嚴重？因為真的沒人管。你車子被砸了電話報警，警察都不一定會來，來了也只是給你填寫個單子。指望警察現場調取監控，比對車牌，追查嫌犯，設置抓捕，抓進局子。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砸車在加州只是一個輕罪。

很多人怪罪2014年的Prop 47公投法案是導致舊金山砸車盜搶案件大幅飆升的直接原因。那一年加州選民通過公投，決定將非法持有個人所用麻醉藥品和盜竊價值不超過950美元財物從原先的重罪降到輕罪。

這意味著砸車這樣的案件只是輕罪，就算警察費盡心機抓到了盜賊也只是登記在案，而不會逮捕進看守所。警察的有限精力要對付各種重罪，更沒有時間來關注砸車盜搶案件。何況由於舊金山政府預算赤字嚴重，舊金山警察數量一直在持續減少。儘管舊金山每兩個財年的預算高達136億美元，但依然面臨著高達17億美元的預算赤字。

自己投出的法案，自己承擔苦果。為什麼加州民眾要通過這樣一條法案，給砸車等盜竊案件大開綠燈？當時的支持者是這麼解釋的，加州看守所和監獄已經人滿為患不堪重負，讓普通盜竊案成為輕罪，有助於減輕監獄的壓力，也讓警察和檢察官可以專注於更為嚴重的暴力犯罪案件。

想法很美好，現實很殘酷。在Prop 47法案通過之後，加州的砸車和盜竊事件就開始一發而不可收拾。毛賊們更是有恃無恐：反正這些只是輕罪，警察甚至都懶得抓，抓到也只是登記，就算進了看守所也很快出來。

從上圖可以清楚的看出，舊金山的砸車盜竊案件此前並不是這麼猖獗，還曾經在2010年降到過低點，但隨後開始逐步攀升，2014年突破2萬大關之後，就始終保持在這一水平之上，2017年更是突破了3萬關口。

舊金山警察局也有自己的苦衷。去年他們逮捕了一名砸車盜竊的男子，後者在15個月內已經13次因為盜竊被捕，而且在3個星期內第三次因為砸車被捕。然而每次都是抓了又放，放了又偷，反反复复。法律的不作為，執法者也愛莫能助。

加州還有一項奇葩的法律同樣在縱容砸車盜竊：即便警方有監控拍下盜賊的樣子和車牌，如果不能證明車主當時鎖了車，檢方一樣不能以砸車起訴罪犯。這項法律對於舊金山尤其不利，因為那里大量砸車受害者都是租車的遊客，他們只是在舊金山短暫逗留，隨後配合調查存在難度。

犯罪問題日益嚴峻

另一方面，由於貧富差距不斷擴大，租金急劇增長，舊金山的無家可歸人口也在近年來急劇增加，從2017年到2020年，舊金山的流浪漢數量增加了17%。這座城市常年有8000多名流浪漢睡在街頭，帳篷就支在人行道的兩側。

嚴重的流浪漢問題不僅給舊金山街頭帶來了隨意大小便，更帶來了大量的財物犯罪案件，砸車和搶超市就是最為直接的結果。Mission區是舊金山市中心的繁華商業區，但這裡也是財物犯罪最為猖獗的地區之一。

過去幾年，這裡諸多小商店原本就為日益上升的租金而頭疼，現在更是不堪忍受小偷小摸而被迫關門大吉。由於連續遭到拿了就走的“零元購”，連鎖超市CVS去年被迫關閉了Mission區的兩家超市。在Mission St開了四十多年店的店主加德納(Michael Gardner)選擇關門離開。他在解釋自己放棄的時候說，“盜搶犯罪太猖獗了，這個街區已經失控。而且你也找不到幫助，幾乎不可能得到幫助。”

2019年甲骨文宣布不在舊金山舉辦已經有三十多年曆史的OpenWorld大會。甲骨文明確表示，舊金山昂貴的酒店價格、嚴重的街頭犯罪讓參會者感到不滿，是促使他們選擇離開的主要原因。每年6萬多參會者的OpenWorld大會原本可以給舊金山帶來高達1.2億美元的直接收入。

離開舊金山的科技大會遠不止甲骨文。從2016年開始，谷歌、微軟、Facebook、蘋果都陸陸續續把自己原先在舊金山莫斯康尼會議中心(Moscone Center)舉辦了多年的年度開發者大會搬回了自己總部所在地。

去年科技億萬富翁拉波斯(Keith Rabois)宣布要遠離住了二十多年的舊金山。他公開怒斥舊金山市政府的“治理爛透了，根本沒法呆。這裡的腐敗和無能就像是左派的川普水平。”拉波斯和蒂爾(Peter Thiel)以及馬斯克(Elon Musk)一道創辦PayPal，並因此成為億萬富翁，隨後轉為科技投資人。在他發出這些言論之後不久，他的好友馬斯克也公開指責加州政府，宣布自己已經搬到了德州。

面對如此猖獗的砸車犯罪，舊金山市政府沒什麼能做的。去年舊金山市檢察官博丁(Chesa Boudin)建議設立一個150萬美元的專項基金，給遭遇砸車盜搶的受害者們進行賠償。不過這個基金只面向舊金山當地居民，因為資金來源也是舊金山當地稅收。每年舊金山有接近9000名當地居民遭遇砸車。

2019年主張包容的博丁在舊金山檢察官的選舉中擊敗了主張嚴打的候選人。他對舊金山肆虐的砸車犯罪還有另外一個解決方案：在市區設立移動修車鋪，這樣可以方便地在現場更換車窗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