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團散戶猛翻一倍，數百萬人瘋狂狙擊華爾街，做空方今年已浮虧逾200億美元。知名做空對沖機構退出做空，各種手段限制散戶交易齊上陣，散戶卻抵死不賣。美國散戶逼空機構大戲還在上演，散戶和機構投資者的對立情緒仍在激化。

有人在感嘆華爾街的醜陋，有人在高歌投資的平民化。這種奇觀的背後，實質反映了一個新時代的來臨：以遊戲驛站為標誌性的事件，實質為民粹主義、社交媒體和廉價資金聯手顛覆了現有投資格局，開創了“新散戶時代”。

不論背後角斗的角色孰好孰壞，這種新格局會對接下來美股乃至全球投資市場構成新的挑戰。

為什麼會出現散戶逼空機構？

事件的起因來源於一家叫做遊戲驛站的股票。這只遭到對沖機構做空的個股，受到一眾散戶追捧，成為散戶總龍頭。截至最新收盤，遊戲驛站從一年前的幾美元扶搖而上，最新收盤價325美元，今年上漲1625%，創歷史新高！

常被視作一盤散沙，無力與機構抗衡的散戶會有如此能量？有5個要素促成了散戶力量的崛起：

政府發錢。疫情當下，美國政府採用撒胡椒面的形式廣灑水，多餘出的流動性並不完全是在救助，許多人反而用政府發的援助金來買股票。從今年1月份開始，不少社交網站的用戶聯合起來炒股，而且這些用戶大部分都是年輕人。

疫情導致在家無事可做。新冠疫情造就了一大批無事可做，但手頭卻因為補助有點閒錢的人，他們在家裡無事可做，自己在股票論壇上閒逛是打發日子的合理方式。

爆發戶心態。對於很多散戶來說，他們玩的就是“要么窮，要么就發家致富，過上好日子”的賭一把心態；這種賺快錢的心態，讓他們聯合起來買入那些華爾街不看好的所謂垃圾公司。

仇視華爾街。還有一部分人，認為這種“爆買”是一種表達對抗現有製度的做法，即和華爾街大佬們作對，甚至被稱作“人民的抗議”。上百萬人願意把錢放到有些被做空的股票上，讓華爾街大佬虧錢。

賺快錢。年輕人抱團買入股票逼空，在對沖基金被迫平倉後，會倒逼股價迅速拉升，一旦形成正向反饋，股價會出現更快速的上漲，讓散戶也嘗試到賺快錢的樂趣。股價的飆升也為早期買入的投資者帶來豐厚的回報。除了遊戲驛站，還有諾基亞、黑莓、AMC影院等向來不被華爾街看好的股票，都被散戶一併買入。

對沖基金慘敗

遊戲驛站股價飆漲，讓華爾街嚐到前所未有的的恐懼，初步估算僅這一隻股票，賣空者的損失近200億美元。先有做空該股票的對沖基金梅爾文慘敗退出，虧到不得不向其他機構求助“回血”，緊急注資27.5億美元；後有常年做空中概股的知名機構香櫞繳械投降，並表示從此後只做多不做空，料想心理陰影不小。

知名對沖基金Point72不僅向梅爾文注資，自己一個月之內也因為做空虧損15%，創始人科恩還表示害怕因“嘴欠”受網暴，關停推特賬號。知名賣空者卡森布洛克表示，他已大幅減倉，表示如果不減倉否則就會面臨破產的風險。

作為華爾街高高在上的對沖基金，在和散戶的博弈中何時受過如此大委屈？一位專業交易員表示：這將改變投資者做空的方式。專業投資者正在重新考慮他們的策略，以應對散戶交易員日益增長的影響力和不斷上升的做空風險。

高盛資產管理公司的投資組合經理圖托表示：如果你是一家大型對沖基金的風險經理，你就必須徹底改變你的思維方式。

摩根士丹利大宗經紀業務部門表示，1月27日，對沖基金敞口的下降幅度創下2010年以來的第二多；是2020年3月份疫情爆發以來最快的去槓桿化過程。不僅多頭/空頭對沖基金進行了大幅減倉，多策略和宏觀基金也一直在削減持倉。

散戶究竟如何玩弄華爾街？

2020年股市快速反彈讓許多對沖基金感到困惑，但許多業餘投資者卻在股市中獲得了成功，這實際上已經標誌著散戶時代的一些新特徵。

這些散戶的操作具有鮮明的特點：其一是堅定看好某些個股，甚至表現出強烈的迷戀。已經退市的汽車租賃公司赫茲（Hertz）就是一個早期跡象——去年6月，在該公司申請破產保護後，其股價一度飆升800%。而長期被對沖基金做空的特斯拉是一個正面例子，不少散戶長期看好並堅定持有，從2020年以來上漲848%。

他們在選股上既有出於基本面的理由，長期看好某一領域如新能源汽車，但在選擇個股上不完全遵照基本面，有時甚至只是根據股票代碼，如以散戶大本營WSB論壇結尾字母B開頭的股票，都被拿來當做炒作對象。

很多時候這會形成一種正向反饋，散戶越看多的股票漲得越快，股票上漲又吸引了更多的散戶。這刺激了散戶多巴胺的分泌，促使他們抱有這樣一種信念，如果他們堅持下去，就能催生出想要的結果。

第二，散戶不僅僅參與股票交易，甚至開始進入期權交易市場。股權交易是帶有槓桿的交易，往往通過少量資金就能夠撬動股票大幅漲跌，對股市未來走向的大量微小賭注，開始湧向一個長期以來只有專業人士才敢進入的市場，這進一步加強了散戶的市場影響力。

第三，也是最讓華爾街擔心害怕的一點：散戶是通過各種網絡論壇組織起來的，其中最主要的是Reddit的WSB論壇（r/wallstreet bets），僅這一個論壇就有310萬用戶。這些論壇中，不乏有很多真知灼見，有很多具有相當號召力的“帶頭大哥”。華爾街口中的烏合之眾，就在這群人的帶領之下，形成了比肩機構的新生力量。

機構反擊

直接趕你下賭桌？！

散戶雄起，還有一個非常關鍵的製度性因素，就是這兩年美國股票交易零佣金的普及。

網絡免費在線券商羅賓俠（Robinhood）一直被視作是美國散戶的大本營。網絡炒股論壇+零佣金APP，一時間成為促成散戶推高小市值股票的關鍵因素。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散戶本應該感謝零佣金和手機炒股，給予他們更多方便和自由，卻沒想到過度依賴一個交易平台，卻遭羅賓俠反噬。最為令人瞠目結舌的是，在雙方交戰白熱化的時候，不僅散戶聚集的網絡論壇暫時關閉了一段時間，羅賓俠更採取了措施，限制散戶繼續購買熱門股票。

有買入遊戲驛站的散戶表示，對沖基金正處於大規模做空的邊緣，似乎正在召集所有的騎兵抵禦散戶。因此，券商現在的做法只是打著“保護”散戶的幌子，完全將其拒之門外，以便安撫他們的機構支持者，整個散戶社區都感到憤怒。

甚至有傳聞稱，禁令的下達是受到大型對沖基金Citadel（城堡投資）的引導，雖然城堡投資做出了澄清，但其中的利益關係卻千絲萬縷：城堡投資不僅持股慘敗的對沖基金梅爾文，同時也是羅賓俠的大金主。

儘管限制遊戲驛站等股票的並非只有該公司，包括嘉信理財以及盈透證券和摩根士坦尼旗下的券商機構都採取了類似行為，羅賓俠卻成為了眾矢之的，這不僅因為這是散戶大本營影響甚大，更主要的是採取這一行動的立場究竟是否立得住腳？

華爾街冠冕堂皇的解釋是：經紀商在等待股票交易結算的幾天時間裡，他們必須向美國存託信託結算公司支付清算款項。如果股票波動性過高，就會給券商的經紀業務帶來風險和較大的資金缺口。

羅賓漢首席執行官特涅夫接受采訪時為公司辯護，稱在遵守財務要求和支付清算款方面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公司必須這麼做。

但背後是否真的毫無瓜葛？這甚至引發了美國政界領袖的強烈抗議，認為應該徹底查清交易平台和對沖基金之間究竟有沒有勾連。即便羅賓俠完全出於自身財務角度考慮作出決策，又是否公平合理？

散戶真的是無冕英雄嗎？

有困惑的對沖基金經理表示：就其影響市場的能力而言，WSB論壇是目前全球最大的基金，他們非常自信，而且會利用槓桿，市場影響巨大。

論壇中凝聚起百萬股民的，是那些帶頭大哥。散戶代表億萬富豪帕里哈皮提亞成為高光人物，他坐擁百萬粉絲且在推特上帶頭買遊戲驛站，在採訪中為散戶發聲。他是從貧民窟走出來的億萬富豪，前Facebook高管，還宣布要競選州長。

帕里哈皮提亞在對外採訪中表示，遊戲驛站股價暴漲的原因是被機構做空了140%，意味著市場中股票稀少，剛好被散戶抓住了漏洞，實在不能算做無腦炒作；論壇上，許多研究水平可以比肩最頂尖的對沖基金，為何不能成為散戶投資的依據？許多量化對沖基金完全不看基本面操作不受到指責，為什麼散戶不看基本面，就要被認為是擾亂市場？對沖基金只開放給大戶投資而不開放給散戶；現在散戶賺錢了，就要通過各種手段限制散戶。憑什麼？

帕里哈皮提亞種種致命反擊，都展現出散戶的弱勢地位並證明其行動的合理性。從機構與散戶的博弈中，可以看到處於弱勢一方的散戶一旦團結起來，尤其是在帶頭大哥的指引之下，完全可以改變整個市場結構和風格。

這種現像源於很早就出現的“佔領華爾街”運動，2011年9月17日，上千名示威者聚集在美國紐約曼哈頓，試圖佔領華爾街，糾正金融行業過高薪酬的不公平現象。

這次散戶暴打華爾街的事實證明，或許不用真的上街堵交通，所謂對沖基金的聰明人和其他人一樣，在過度的市場波動面前同樣脆弱。這種形式的仇富，深刻反映了美國社會不平等現像不斷惡化。

監管到底偏向何方？

空前大熱的“散戶血洗華爾街”之戰，目前已進入白熱化階段，美國證監會、各州司法部門紛紛出手監管。只是最後的監管偏向何方，明顯在考驗監管機構的公信力。

在可以公平參與的市場環境下，處於弱勢地位的散戶為什麼可以被平台限制參與市場交易？市場參與的權利是不是由券商經紀平台決定的？這種做法的性質，是否意味著掌握越來越多資源的公司，正在形成某種意義上的公權力？正如被各大科技平台限制發言的特朗普一樣，科技公司正在掌握這個社會越來越多的權力？

有一種更加直白觀點認為是，媒體、華爾街甚至科技公司火力全部對準散戶，並不是因為虧了錢，真正讓華爾街無法忍受的是韭菜帶著鐮刀上了談判桌。種種背後的觀念衝突和利益糾葛，都決定了監管機構處於左右為難的境地。

相反，華爾街認為散戶合力是一種掠奪行為。他們認為，機構之間如果像散戶合夥買入股票那樣協調買賣，無疑會構成操縱股票，將面臨監管機構的重罰。

羅賓俠也引起了金融行業專業人士的仇視，他們擔心該平台將交易遊戲化，允許用戶使用槓桿或複雜的策略快速開展交易，這將大大增加他們所承擔的風險。

反常炒作加劇市場風險

無論散戶是否弱勢，機構是否貪婪，本質上這是一場高風險的遊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虛高的股價正在構成巨大的泡沫。許多無力承擔高價的散戶一旦開始賣出，就會引起雪崩效應，泡沫終歸會破滅，一些投資者將不可避免地遭受痛苦的損失，這不僅僅關係到不少參與這場活動的個人錢包，甚至可能成為全球市場的一股不穩定力量。

許多時候，當股市主要由大量散戶推動時，往往就是見頂回落的時候。2000年，老虎基金在互聯網泡沫頂端宣布退出，隨後不久互聯網泡沫破滅。

橋水基金創始人達里奧表示，此次逼空事件讓他想起年輕時的自己，如果這次事件是利用市場規則展開的，將會構成市場進化的一部分。讓他擔心的是，這反映出美國社會普遍的仇恨心理，他們還會互相傷害。

散戶其實都明白，短期上漲數十倍的個股只能是一個泡沫，最終股價會跌下來。重要的是，對於整整一代新投資者來說，投資不要變成賭博的同義詞。這不僅對市場不利，他們一旦虧損的時候，只會加深他們對華爾街的敵意。

散戶鬥機構傷及無辜？

一ETF失血80%資產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隨著遊戲驛站的故事繼續上演，這一戲劇性事件已經讓一隻8億美元的交易所交易基金（ETF）損失了近80%的資產。近一周，投資者從SPDR 標普零售ETF中撤出了約7億美元，產品目前規模僅為1.64億美元。

在此之前，遊戲驛站在該零售ETF中的權重一度飆升至20%。鑑於該ETF追踪的是一個等權重指數，這家電子遊戲零售商的權重應該接近1%。

資金流出的原因眾說紛紜。一種可能性是，由於標普零售ETF的贖回是以實物為標的，因此投資者正在賣出該ETF，以獲得難以藉入的遊戲驛站股票。

遊戲驛站的借款利率飆升，表明市場對該股的需求很高，賣空對沖基金可能尋求結清或調整頭寸，這種實物贖回很可能是投資者試圖獲得稀缺的遊戲驛站股票。

金融分析公司S3 Partners的數據顯示，遊戲驛站股票的借貸成本一度攀升至200%。更糟糕的是，市場上並沒有多少游戲驛站股票。該公司的流通股規模相對較小，僅6970萬股。由於超過100%的股票都被借給了空頭，甚至股票可以被借不止一次，這就引發了對股票的追逐。

但還有一種觀點認為，賣出的動機可能有很多，並不單純是機構或散戶想要購買遊戲驛站股票。一個考慮因素是，龐大的遊戲驛站權重增加了標普零售ETF的整體波動性，導致投資者退出，並尋找其他投資工具。

SPDR美洲研究主管巴爾托利尼表示，他們是更厭惡風險的投資者，不希望進行投機。由於ETF中單一投資品種價格上漲，已經被完全扭曲。

其他人則認為，資金外流可能只是投資者在獲得驚人的利潤後獲利了結。標普零售ETF在1月份上漲了約40%，有望成為有史以來表現最好的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