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想像你發在朋友圈的曬娃圖片會被不良商家P成兒童軟色情表情包嗎？近來，一些互聯網平台上，一張張小朋友的照片成為“引流”方式，並配有“撩漢/撩妹套路”“情侶開車錶情包”等描述，流行之餘讓人頗為不適。有關專家指出，萌趣化的兒童色情無論採取何種傳播形式進行包裝，都已觸及法律、道德底線。

兒童表情包“表錯情”

表情包本身作為一種網絡社交語言，具有超越文字的意義。萌娃表情包如果只是萌趣、可愛，讓人哈哈一笑也無妨，但是如果代言的是羞於啟齒的性需求、黃段子，就不是腦洞大開那麼簡單。

究其原因，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副研究員、性別與法律研究中心副秘書長鄧麗告訴記者，在網絡技術普及應用的當下，個人網絡素養、社會網絡文明都還有待養成，現實社會中人的各種慾望和復雜人性可能在未經審視、反省和規範的情形下即在網絡層面予以折射和傳播，從而形成紛繁蕪雜、泥沙俱下的網絡現象。兒童影像及形象的色情或軟色情利用就是這樣一種現象。

看到一個學齡前女童躺在床上，被P上了“來吧！禽獸！我準備好了”的文字，沒覺得讓人忍俊不禁，只覺得哪裡不對勁。在電商平台檢索，還有各種“萌娃”表情包在售，價格多在幾元人民幣。這些表情包的照片哪裡來的？誰製作、傳播、出售的？都值得深究。

鄧麗認為，這種現象本質上是對兒童個體甚至兒童群體形象的肆意侮辱和損害，違反人類社會業已達成和建立的優先保護兒童的共識和法則。如果說成人社會是一個充滿危險和風險的叢林社會，那麼作為主導者和主要參與者的成人更應當無比珍視我們的價值觀中業已形成的這種共識，即為兒童捍衛一方成長的淨土和一個抵達未來文明的機會。

孩子也有名譽權

1月1日開始實施的民法典​​第四編人格權編中，對公民的肖像權、隱私權等進行了規定：任何組織或者個人不得以醜化、污損，或者利用信息技術手段偽造等方式侵害他人的肖像權。任何組織或者個人不得以刺探、侵擾、洩露、公開等方式侵害他人的隱私權。

有的軟色情表情包，可能關聯兒童本人形象與色情印象，或配文本身也可能構成對兒童的侮辱，這些情況都可能造成兒童社會評價降低、名譽貶損，從而侵犯兒童名譽權。

孩子雖小，也是自然人，享有肖像權、名譽權和隱私權。但很多家長對此並無意識，有的在朋友圈發布萌娃趣照，也有的是主動做成表情包，為自己的自媒體號引流，進而被別有用心的人蒐集，重新配文生成低俗“性”表情包。

相較於童星的照片製作表情包容易被發現、被維權，用普通孩子的照片做成的表情包，監護人往往因採樣難、維權成本高而作罷。而選擇外國童星則既有利於廣泛傳播，又被權利人知悉的可能性更小一些，因此更容易被不良商家使用。

毫無疑問，供發布這些惡俗表情包的網絡平台應該承擔責任。雖然“抵制一切色情低俗內容”被寫進幾乎所有APP的使用條款，但近年來查處的打擦邊球、甚至公開以此營業的不在少數。而這類涉兒童的色情表情包則因為“事不大”“沒違法”往往被忽視。

軟色情包涉嫌違了哪些法

實際上，製作、傳播兒童軟色情表情包“事並不小”，其行為可能涉嫌違法甚至犯罪。

鄧麗就此進行了詳細的法律梳理：

國際人權層面，《兒童權利公約》第34條規定，締約國承擔保護兒童免遭一切形式的色情剝削和性侵犯之害，應採取一切適當的國家、雙邊和多邊措施，以防止利用兒童充當淫穢題材等。中國不僅是《兒童權利公約》的締約國，且已批准《〈兒童權利公約〉關於買賣兒童、兒童賣淫和兒童色情製品問題的任擇議定書》，全面承擔起防治兒童色情製品的國家責任。

我國法律明確肯認兒童是平等、獨立的法律主體，其合法權利和利益不容任何組織和個人肆意損害。民法典關於民事權利尤其是人格權的有關規范明確規定：自然人的人格尊嚴受法律保護(第109條)，自然人享有肖像權、名譽權、隱私權等權利(第110條、990條)，任何組織或者個人不得以醜化、污損，或者利用信息技術手段偽造等方式侵害他人的肖像權，未經肖像權人同意，不得製作、使用、公開肖像權人的肖像，除非法律另有規定(第1019條)。利用特定兒童影像製作、傳播色情或軟色情信息或製品，顯然損害到兒童個體的上述權益，兒童及其監護人有權要求相關違法主體承擔侵權責任，具體包括停止侵​​害、賠禮道歉、賠償損害等多種形式。

同時，針對色情行為，未成年人保護法第52條明確規定，禁止製作、複製、發布、傳播或者持有有關未成年人的淫穢色情物品和網絡信息。第77條將通過網絡以文字、圖片、音視頻等形式，對未成年人實施侮辱、誹謗、威脅或者惡意損害形象的行為界定為網絡欺凌行為，規定遭受網絡欺凌的未成年人及其父母或者其他監護人有權通知網絡服務提供者採取刪除、屏蔽、斷開鏈接等措施，網絡服務提供者接到通知後，應當及時採取必要的措施制止網絡欺凌行為，防止信息擴散。

除了遭受網絡欺凌的未成年人及其父母或者其他監護人有權依法尋求上述救濟外，該法第五章還詳細規定了網信部門及公安、文化和旅遊、新聞出版、電影、廣播電視等各部門的職責，信息處理者、網絡產品和服務提供者的法律義務。而且，該法第79條還確立了全民監督和舉報規則，規定任何組織或者個人發現網絡產品、服務含有危害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信息，都有權向網絡產品和服務提供者或者網信、公安等部門投訴、舉報。

關於此種違法行為的後果，該法第121條規定，由新聞出版、廣播電視、電影、網信等部門按照職責分工責令限期改正，給予警告，沒收違法所得，可以並處十萬元以下罰款；拒不改正或者情節嚴重的，責令暫停相關業務、停產停業或者吊銷營業執照、吊銷相關許可證，違法所得一百萬元以上的，並處違法所得一倍以上十倍以下的罰款，沒有違法所得或者違法所得不足一百萬元的，並處十萬元以上一百萬元以下罰款。

此外，依據治安管理處罰法，利用網絡傳播淫穢信息(包括圖片)；散佈他人隱私；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實誹謗他人，都是違法行為。

依據刑法，製作、傳播淫穢物品的行為，可能構成犯罪。如果兒童軟色情表情包有可能被認定為“淫穢信息”，此類表情包的製作者、傳播者都有可能被追責。

杜絕色情表情包需齊抓共管

如何杜絕此類表情包的傳播，鄧麗認為，在具體實踐中，對於利用兒童影像及形象製作、傳播色情或軟色情信息或製品的行為，國家執法機關、網絡從業主體乃至全體公民都應依法履行法律義務，致力於淨化網絡空間，維護兒童合法權益，護衛人類社會的未來建設者。

在法律救濟方面，不僅受害兒童個體及其監護人要充分利用法律武器維護自身合法權利，有關國家機關也要善盡職責，綜合運用刑事、民事、行政等多項製裁機制對利用兒童形像大肆製作、傳播色情信息的市場主體、網絡從業主體等予以清理和整頓，比如檢察機關在公訴機制之外運用公益訴訟機制，更有效地遏制此種亞產業、亞文化的蔓延。

同時家長需要有保護孩子的意識。近年來萌娃短視頻的走紅，讓一些家長看到營銷孩子的短期暴利，從才藝展示、童言童語到有策劃地講成人笑話、暴飲暴食，都在搏眼球出位。而孩子長大，看到自己被如此營銷，不知做何感想。而且這種環境對孩子的成長也沒有任何好處。

侵害未成年人合法權益和影響未成年人健康成長的事件，可能發生在日常生活或者網絡世界一些不經意的角落。如何提升未成年人保護的意識，讓法律和道德的陽光照進這些隱秘的角落，是在技術進步、違法手段也層出不窮的今天，整個社會都應該嚴肅思考的問題。

記者：馬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