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逃離蛋殼”的自救行動:租客、房東、供應商集體行動
“最多給你兩天時間,搬不搬?最好現在就給我答复,不然兩個小時後我就換鎖。”這是發佈在微博上的一條視頻,據悉,是蛋殼公寓的女房東在晚上強行撬開租客內門門鎖,並威脅租客,不搬家就將房內物品扔出去。視頻迅速在網上發酵,越來越多有共同遭遇的租客在微博、微信群上發聲,訴說自己被房東上門清退,甚至以斷水、斷電、斷網、換門鎖來威脅搬離的經歷。
截至發稿前,微博#蛋殼公寓#的話題已經有14。6萬討論、3.3億的閱讀量,這些話題下聚滿了維權的租客。
燃財經經過大量走訪發現,蛋殼公寓相關的維權群人數早已遠超此前媒體所報導的5000人。與一開始的病急亂投醫不同,蛋殼公寓相關的維權群逐漸被劃分為五類:普通租客維權群、現金貸維權群、房東維權群、供應商維權群和員工維權群,不同群體之間的利益和訴求不盡相同,但大家的目的都只有一個:蛋殼公寓還錢。
在蛋殼公寓面臨資金鍊斷裂的消息不斷發酵的情況下,想要逃離蛋殼的人群很多,但通道只有一條,於是,一場大型“踩踏事故”不可避免的發生了,其中,矛盾越來越尖銳的就是同為受害者的房東和租客。
今年一季度財報顯示,截止2020年3月31日,蛋殼公寓擁有41.9萬套公寓,這意味著,可能將有數十萬的房東會與租戶產生糾紛。
11月21日,北京迎來2020年的第一場雪,一群年輕人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著北京的初雪美景,而另一群年輕人則在大雪天被房東趕出了門,小張正是其中之一。
小張在7月份以年付的形式和蛋殼公寓簽約了一年的合同,將工作2年積攢的三萬多塊錢一次性付給了蛋殼。蛋殼公寓爆雷消息傳出後,小張迅速聯繫自己的管家,管家一直未接,最後乾脆關了機。小張不敢貿然退租,打算觀望一陣再做決定,但令她沒想到的是,房東竟然趁她不在家期間,擅自換了房子的門鎖。
“下班回家才發現鎖被換了,給房東打電話,房東說只給我一晚上的時間搬離。明天早上我可能就要帶著行李去流浪了。”小張無助地在微博上寫道。
和小張一樣經歷的年輕租客還有很多,他們還沒來得及從蛋殼不退租金的焦慮中逃離,又不得不面臨被房東掃地出門的窘境。
一些還沒被房東上門收房的租客,則在房間內惶惶度日。租客在蛋殼公寓App上無法獲取房東的聯繫方式,只能坐等房東找上門來,“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每天提心吊膽,快遞敲門都以為是房東來了。”一位租客告訴燃財經。
一些租客認為在這場事件中,“房東比蛋殼還可惡”,因為“原本房東和租客都是受害者,現在房東強行清退租客,不僅沒有損失,還白得了蛋殼的裝修、家具和家電,手上還拿著蛋殼一個月的押金。”只有租客,是最底層的弱勢群體。
事實上,房東也在這次事件中遭遇了衝擊。
蛋殼公寓房東王麟告訴燃財經,蛋殼已經兩個月沒有給他打租金了,“沒有人來管我們,我們只能和租客自行協商解決”,至於當初為什麼選擇把房源交給蛋殼公寓,王麟說,“長租公寓壟斷了大部分房源,租房市場掌握在他們手裡,我們幾乎沒得選了。”
另一位房東則向燃財經透露,“斷水斷電”和“撬門鎖”的辦法是蛋殼的工作人員教他的,目的就是讓租客主動搬離申請退租,這樣蛋殼和房東就可以完成解約。
與蛋殼公寓合作的供應商們也不好過。早在一個月前,燃財經記者去蛋殼公寓北京總部實地走訪時,就有多位供應商在現場“敲鑼打鼓”討債。多位裝修供應商告訴燃財經,蛋殼公寓拖欠裝修款已經長達一年,拖欠金額從幾十萬到上百萬不等。
蛋殼公寓的員工也被波及,據相關人士透露,十月份開始,蛋殼公寓的管家就沒有收到工資,目前大部分管家均已離職,租客辦理退租大多靠系統自動結算。
眼前的一幕,像極了當年的共享單車和P2P。這些原本旨在讓更多人享受到互聯網發展紅利的新模式企業,都在資本的裹挾下變成了惡龍。靠“高收低出”來進行擴張、投資、分紅,蛋殼公寓的操作不像是一間房產服務公司,倒像是一家資產管理公司。實際上,敲碎蛋殼公寓的外殼,你會發現這就是一家資產管理公司。蛋殼公寓的母公司是紫梧桐(北京)資產管理有限公司,蛋殼公寓只是其手下引流的業務。
也許,並不是少年變成了惡龍,而是惡龍本來就是真面目,只是帶了少年的面具。如同微博司法KOL法山叔所說,如果只要打著“商業創新”的旗號就可以逍遙法外,以“自然存在的商業風險”為由就可以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那誰對那些無家可歸的人負責?
以蛋殼公寓為代表的長租公寓,曾經獲得過年輕人足夠的信任——一方十幾平米的遮蔽之處,能夠滿足方便、安全和乾淨的需求,這讓年輕人有了在大城市落腳的安全感。當這屆年輕人本以為自己是互聯網時代的受益者時,卻成了資本遊戲裡最無助的小蝦米。
“再也不會租蛋殼了”,租客小劉頓了頓,“所有的長租公寓都不會再租了,我對它們的信任徹底告罄了。”
租客被多重傷害
“本人與蛋殼公寓的租房合同簽到了2021年10月13日,一次性支付了一年的房租(3.6萬元),目前僅住了一個月,這兩天房主以’蛋殼超過15日未支付房主租金,其與蛋殼的合同自動解除’為由,讓我盡快搬走。目前蛋殼公寓的人員已聯繫不上,希望有人早日解決。”網友小楊發布的這條微博下,聚集著許多和他同樣遭遇的租戶。
此前,蛋殼公寓爆出了資金鍊斷裂的消息,許多退租的租客發現租金卡在流程中,遲遲不能提現。
張軍也是其中一位,負責張軍租住房源的蛋殼公寓管家偷偷告訴他,“去總部鬧的人還有機率拿回房租,不鬧的人基本都不會給了。”張軍聽聞此話,立刻動身去往位於北京朝陽門內大街的蛋殼總部,和現場“敲鑼打鼓”來維權的供應商們一起向蛋殼工作人員討說法,如管家所言,張軍拿到了應退的房租。
後來退租的租客就沒有張軍那樣幸運了。燃財經了解到,目前蛋殼公寓出台的措施是,選擇退租可以無責退押金,超期提現未成功則需要去蛋殼公寓辦事處登記。但據其他主動退租的租客反映,十月份的提現至今未成功,一些租客去蛋殼公寓總部也想“大鬧一番”,但顯然已經不奏效了。
對於租客來說,只要還能租住,退租金並不緊迫,但是,北京、上海、深圳、杭州等各地的蛋殼公寓的房東如同約好一般,都開始上門清退租客。
“從明天起,你租住的每一天都要交房租給我,按每月2800元計算,你每天要付我93元。”
“我的房租已經交給蛋殼了,不可能再交雙份房租。”
“那是蛋殼跟你的問題,你的錢交給了蛋殼,又不是交給了我,我沒收到錢憑什麼要讓你白住?”
這場對話發生在租客許鑫與房東的微信聊天界面中。“一邊找蛋殼維權,一邊還要和房東扯皮,每天都心力交瘁。”許鑫向燃財經表示。
劉淇的遭遇和許鑫類似,只是他的房東更委婉:“下週開始,502室的所有未搬離租戶都與我另簽一份租賃合同,並且每月另付我房租,如果蛋殼的事情有解,房租正常打到我手中,我再把你們額外交的房租返還。”房東覺得這是完美的解決辦法,但劉淇還是氣不過,“這不就是把風險全部轉嫁到租客頭上嗎?”對此,劉淇向房東表明態度,“我不可能搬家,更不可能再交一份房租。”
面對堅決不搬的租客,房東也自有其手段,斷水,斷電,甚至撬門,換鎖。許多租客都面臨著給蛋殼交了房租,卻又被房東強行驅趕的處境。
部分自如管家還上門“搶活”,在蛋殼公寓租戶的家門口貼條,告知租客“找房可以及時聯繫我”。但該租客向燃財經表示,不會再在長租平台上找房子了。
有租客結隊去蛋殼總部質問工作人員,但不管怎麼問,蛋殼工作人員給出的解決辦法只有兩個:一是讓租客主動提交解約,然後登記,等蛋殼公寓脫離現金流危機後依次向租客返還租金。二就是換租。但據選擇換租的租客反映,換租需先簽訂換租後的合同,再付一筆換租款項才會解除上一份租房合同,且不能確保換租後的房東不會再次解約。
相關租客稱,房東與蛋殼公寓解約,需要蛋殼公寓先與租客解除合同,房東才能解約成功,蛋殼給出的換租與退租辦法都不能保證租客權益。也有租客認為,讓租客主動解約是蛋殼公寓為了緩解賠付壓力的“陰謀”,這樣不僅不需要向租客賠付違約金,還可以讓房東有正當理由來收房。“我們交給蛋殼的錢算是打水漂了”。
向事件主體維權無果,受到房東驅趕的租客們只能在微博、微信維權群裡發洩怨氣,社交平台一片混亂。
對此,一些司法專業人士給出了意見。微博司法KOL“胡皓然講法律”認為,房客與蛋殼籤的是《房屋代理租賃合同》,房東與蛋殼籤的則是《資產委託管理服務合同》,從法律關係上來看,蛋殼與房東之間是委託代理的關係,房東對蛋殼進行概括授權,蛋殼代理房東與房客簽署租賃合同。根據代理的原理,最終的租賃關係在房客和房東之間成立,基於這樣的合同關係,房客在履行支付租金的義務時,是通過向但可支付租金的方式加以履行,房東作為租賃關係的出租人,其實並不能以未支付租金為由將房客趕走。站在房東的角度,向蛋殼去要租金收益是更合法的做法。
對租客來說,這件事的關鍵點就在於房東與蛋殼公寓簽約的到底是房屋委託合同還是房屋租賃合同。據悉,大部分房東與蛋殼公寓簽約的都是房屋委託合同,但也有租客稱,自己的房東與蛋殼公寓簽約的是租賃合同,“不同城市、不同時間簽約的合同可能條款也不一樣。”相關人士告訴燃財經。
一些租客去相關負責點報備登記時也諮詢過,得到的回復是“租客和房東都沒有跟蛋殼解約的情況下,租客有權繼續居住,房東無權驅趕。”
這一消息快速地在微博、微信群中擴散,租客之間原本互不相識,但卻默契地形成了維權聯盟,這一龐大群體開始有組織地進行維權行動。
一些租客四處呼籲,“即便退租也沒辦法拿到錢,索性繼續住下去,千萬不要發起解約,也不要搬離。”也有租客教大家如何與房東“鬥智斗勇”:“智能門鎖失效,把網關拔了就不會鎖住”、“房東上門驅趕,不要主動和房東起衝突,如果房東在未解除合同的情況下斷水斷電,建議報警處理。”
蛋殼公寓的“智能門鎖網關”照片。來源/ 受訪者
劉淇聽其他群友說,發生欠款、違約、無法維修這類問題可以先打12345登記,凡是涉及到蛋殼公寓的糾紛都會被錄入到針對蛋殼事件建立的專門數據庫,收集的數據越多越能說明問題的嚴重性。於是不斷向各相關單位打投訴電話,也成了蛋殼租客們的維權手段之一。
據悉,北京住建委已經針對蛋殼成立專辦小組,後續處理方案會及時公佈。社區、居委會相關工作人員也在積極協調解決房東與租客之間的矛盾。
一些租客已經行動起來,將蛋殼公寓訴諸法律,天眼查專業版顯示,蛋殼公寓的母公司紫梧桐(北京)資產管理有限公司已接到67條法律訴訟,僅11月份就有8條,均為房租租賃合同糾紛。有律師稱,蛋殼公寓或將面臨海量起訴。
租金貸曾是現金流
租客中還有一個亞群體正在想辦法自救。
方元最近一睜眼就會想起自己背負了幾萬元的貸款,這讓畢業不久的他感到莫大壓力。今年7月,方元在租蛋殼公寓的房子時,被管家巧言勸說使用“分期付款”,管家向方元介紹,使用租金貸年付,總額比正常現金季付要便宜許多,而且每個月只需償還當月貸款租金,比押一付三要輕鬆許多。這讓方元難免不動心——剛畢業,工資本就低,選擇分期付款的確能夠減輕不少壓力。
蛋殼公寓爆雷後,方元怕殃及自己,選擇了退租,但麻煩也隨之而來,退租後租金貸並沒有解除,也就是說,方元不僅要重新找房子繳納一份房租,還要每個月繼續償還蛋殼的租金貸。
據媒體報導,蛋殼公寓目前租金的收取方式有兩種,其中一種是允許租客使用貸款支付房租,這種模式被稱為“租金貸”,流程是租客辦理貸款一次性預付一年的房屋租金及押金,之後再由貸款機構支付給蛋殼公寓;租客每月償還貸款機構貸款,蛋殼則按月向房東支付租金。
在這種模式之下,2017年至2019年前9個月,蛋殼公寓使用租金貸的租客佔比分別高達91.3%、75.8%、67.9%。住建部等六部門曾在2019年12月印發的指導意見中指出,住房租賃企業租金收入中,住房租金貸款金額佔比不得超過30%。而蛋殼公寓顯然已遠超這一比例要求。
與蛋殼公寓合作租金貸的機構是微眾銀行。值得注意的是,目前蛋殼公寓的租房貸款金額在30億-40億元。
就蛋殼目前狀況,這筆租金貸將是不小的負擔。公開數據顯示,2017年蛋殼虧損2.72億元,2018年虧損13.7億元,2019年虧損34.37億元,2020年一季度虧損12.34億元,三年多累計虧損已經超過63億元。
對於已辦理租房消費貸的客戶,微眾銀行在11月16日曾公開表示,“根據您與蛋殼公寓簽署的《房屋代理租賃合同》,您和業主已形成租賃關係,並已預付租金,享有合法居住權。”此外微眾銀行亦表示,至少在2021年3月31日前,已辦理租房消費貸的客戶徵信將不受影響。
燃財經向微眾銀行客服諮詢,了解到租客想要申請徵信保護,需要在微眾銀行的官方公眾號上申請登記,同時需要兩個材料,一個是解約證明材料,業主確認解約的書面證明、派出所或社區提供的用印證明、或者是蛋殼App的解約截圖證明都可以,另一個是個人手持身份證的照片。只有提交解約信息證明後,徵信保護才可能被通過。
徵信保護將在搬離日期正式生效,一直持續到明年的3月31日,此期間使用現金貸的蛋殼租戶可以不還款,也不用繳納罰息和利息。
至於3月31日後需不需要繼續還款,微眾銀行客服表示“沒辦法保證後續,還在等具體的通告,微眾銀行正在和蛋殼內部溝通,尋求解決辦法。如果這段時間內蛋殼的問題得到妥善解決,後期就不需要租客繼續還款。”
房東不僅僅是受害者
房東上門清退的舉動之下,也蘊藏著維權無果的無奈。
阿玲早年在北京通州全款買了一套自住的三居室,後來,考慮到孩子上學的需求,阿玲和丈夫又想辦法在海淀貸款置了一套小兩居。海淀與通州,一個在西北向,一個在東南向,相距甚遠,阿玲想把通州的房子出租,又不便來回奔走,便把房子交給蛋殼託管。
阿玲新置的房子每月背負著高達2萬元的貸款,35歲的年紀,上有雙方父母要贍養,下有學齡兒童要照顧,阿玲有些力不從心,好在通州那套大三居的租金多少能幫阿玲緩解一些壓力。
結果蛋殼公寓竟然爆雷了。據阿玲所說,最初,蛋殼公寓給她的租金是按季度打,後來協商變成了按月打,但是截至目前,她已經兩個月沒收到租金了,對接的管家也已經聯繫不上。疫情期間,蛋殼公寓曾要求阿玲降租,但降了的租金沒體現在租客的租金中,“那時就該看清蛋殼的嘴臉。”阿玲悔極說道。
考慮到租客都是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阿玲還是決定作出讓步,她在租客群裡發了一條消息,“大家不用太擔心,我的房子可以住到年底,年底之前如果蛋殼出面收拾爛攤子,我們就按正常流程走。如果蛋殼還沒有給出解決方案,你們再根據情況與我另行簽約租賃合同和繳納房租,這幾個月的房租到時候可以按照原房租的30%算。”
另一位房東張姨不願作出這種讓步。張姨曾經是樂伽公寓的受害者,樂伽公寓倒閉後,政府讓雙方登記、調節,最後房東和租客各退一步,損失各擔一半。張姨認為,蛋殼這種情況,和樂伽公寓極為相似,已經不可能再付款給業主,業主只有收回房子才能減少損失。
燃財經了解到,房東確實需要拿到和蛋殼的解約合同後才可以要求租客搬走,但如果房東在收租日後的15個工作日內還未收到蛋殼方的租金,就可以單方面解除合同。對房東來說,收房也是合理執行合同,房東認為租客的損失應該去找蛋殼維權,許多房東都以此為據,在滿15個工作日還未收到房租後,上門勸說租客搬離。
但租客也有不搬離的正當理由,這就讓事件變得十分棘手,導致雙方爭吵時容易矛盾升級。
租客有租客的維權群,房東也有房東的維權群。燃財經了解到,一些純房東群為了防止中介和租客進入“臥底”,甚至要求進群者出示相關材料證明自己是房東,才有進群資格。
一套正常租房價格為5000元的房子,託管給長租公寓平台,業主能夠拿到7000元甚至更多,這也是為何許多業主都將房源簽給了長租平台的原因。另一方面,想要湊齊兩三戶陌生人在一起合租,對於沒有渠道的普通房東來說,著實有些困難。
蛋殼爆雷後,許多業主都向燃財經表示,“再也不會把房子簽給蛋殼這種平台了”,也有一些業主表達了未來租房市場價格大幅下調的擔憂,但即便如此,“也不會再縱容蛋殼”。
他們也正在尋找更佳的解決辦法,希望早日和蛋殼徹底脫離干係。
“蛋殼公寓的事,當務之急是相關部門介入,需要公安等部門有明確態度,不能允許房東通過撬鎖、換鎖、停水停電等方式強行驅趕租客,應引導各方通過協商或訴訟的方式解決爭議。另外,個別房東和租客的行為不代表所有的房東和租客都那樣,不要被個別人的行為影響,房東和租客都是被蛋殼坑了,沒必要對立,應該攜手向蛋殼維權。”知名律師岳屾山在微博呼籲道。
供應商千里討債
今年10月份以來,蛋殼公寓已經發生過兩起供應商們千里討債的情況,一次討債地點是北京,一次是在深圳,不過這兩次依舊讓供應商們空手而歸。
2017年前後,陳捷所在的瑞美特裝修公司,就已經與蛋殼達成了長期合作。陳捷作為工長,承接了蛋殼在天津的裝修項目,每間房子的貨款在1萬-2萬元之間,材料費用由瑞美特墊付,陳捷只需招人付出工人費用,扣掉各項成本,每間房子的利潤空間可觀。
此外,他還承接了自如的裝修項目,對比這兩家,陳捷覺得蛋殼的項目最好做、利潤空間最高。因為自如的驗房標準相對較高,只要不合格就會被打回去補救,而這些工期對於陳捷來說都是一筆不小的人工成本。而蛋殼的項目會稍微輕鬆一些,“他們比自如更著急要房,所以你看自如的裝修質量永遠都比蛋殼要好。”
承接蛋殼的項目後,陳捷在前兩年都過得比較滋潤,也換了台好車。蛋殼公寓也能遵循合同條款——“每季度結算一期貨款”,三個月一到,陳捷就能收到蛋殼的打款。
但是從去年初開始,蛋殼公寓的款項越拖越久,本該三個月到賬的裝修款,逐漸變成了四個月,半年,甚至是一年。到了今年10月份,陳捷發現去年10月的賬款離蛋殼公寓承諾的最後打款日期已經過去了好多天,但是錢依舊沒有到賬。陳捷的手頭開始越來越緊,手底下的工人也需要結錢生活。為了安撫工人們的情緒,今年中秋節,他開始自己籌錢給工人發工資。
蛋殼拖欠的貨款已經達到五十多萬元,陳捷覺得自己沒有能力、也不可能全部拿出來補償給工人,他還指望著大家一塊去蛋殼公寓總部討債,攤薄一下自己的成本壓力。在補償完這筆資金之後,他也停掉了所有蛋殼的項目,號召工友們一起,前往北京專心要錢。
蛋殼公寓給不上錢的時候,陳捷和他的總公司瑞美特一樣,認為蛋殼公寓背後站著阿里這樣的大資本,拖欠的貨款只是晚點到賬而已,不可能出現什麼問題,何況去年底蛋殼公寓被傳要上市的新聞鋪天蓋地,就更加不差錢了。只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上市才是危險遊戲的開始,不僅錢要不來,溝通態度也越來越差。讓陳捷擔心的是,最近自如也在大面積地跟業主違約,他害怕自如會步入蛋殼公寓的後塵,“如果這樣我就全完了。”
陳捷核算了一下,“三年來自己到手的錢不比這個數多多少,一下子全賠進去了。”如果拿不到這筆錢,相當於被蛋殼“白嫖”了一年多,自己還欠了一屁股外債,“這種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員工等待救贖
比供應商們更慘的是蛋殼公寓的員工,他們原先住著蛋殼的房子,拿著蛋殼的工資,生活原本很滋潤,但是現在蛋殼變天,他們不僅要償還兩處房租,現在連工資都沒有到手。
2017年,陳奧入職蛋殼公寓做一線銷售,在旺季的時候每個月籤上30單,月薪輕鬆過萬。他們入住蛋殼公寓的房子,也能拿到8折的內部優惠,服務費、維修費也有活動優惠,生活壓力大大減小。
陳奧和大多數租客一樣,選擇了跟蛋殼公寓合作的微眾銀行分期付款,因為選擇月付、季付,蛋殼的房租會分別上漲5%和8%,只有分期付款才能拿到相對較多的優惠。
現在,蛋殼公寓已經全面停止向業主打款,按照蛋殼公寓跟業主的合同款項,蛋殼公寓超過兩個月不給業主打款,雙方合約就會失效,屆時業主有權處理自己的房子。陳奧所在的房子業主已經上門催債,而雙方協商的結果是,跳過蛋殼公寓簽訂租賃合同,不但沒有了服務費和維修費,房租也在原來的基礎上打了8折。
但是目前,陳奧跟蛋殼公寓的“愛恨糾葛”還遠遠不能結束,儘管能夠解除租賃合約,但是跟微眾銀行的分期卻解除不了。更關鍵的是,從11月15日開始,蛋殼公寓的工資已經停發,官方通知是“投資到賬才能發薪”,陳奧認為,“蛋殼現在就是筆爛攤子,只有傻子才會來接盤。”
陳奧覺得不解的是,蛋殼公寓維權的新聞鬧得沸沸揚揚,竟然還有人打電話要帶看房,不過這些人都被他給勸住了。陳奧說,即便現在有人來看房,管家也已經不帶看了,“成交了又沒錢,還坑了一個租戶,誰也不願意幹。”
在陳奧的釘釘系統上,蛋殼公寓的員工已經在大面積地流失,原本8000多名員工,但是現在只剩下4000多。陳奧說,雖然還剩下一半的員工,但是有相當一部分是因為負責人走了無法簽字,所以他們辦理不了離職,而更多的人打著精明的算盤,“萬一蛋殼得到輸血,他們還能多分一份工資。”
但是陳奧已經找到下一份工作,他必須解除跟蛋殼的勞動合同,才能順利入職下家。現在陳奧亟需獲得一筆收入來源,不然連在北京找個落腳之處都是個奢望。
蛋殼公寓是一切問題的癥結,如果它能重新獲得大筆資金,起死回生,那麼,租客、房東、供應商、員工等人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蛋殼公寓能等來它的“白衣騎士”嗎?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個奇蹟的發生。但是,蛋殼的受害者們大多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與此同時,他們依然在努力想辦法將自己從這場風暴中脫離開來——“畢竟所有人都自顧不暇,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應採訪者要求,文中小張、王麟、小劉、小楊、張軍、許鑫、劉淇、方元、阿玲、張姨、陳捷、陳奧均為化名)
參考資料:《蛋殼危局波及微眾銀行“租金貸”如何收場》金融投資報
文/鄧雙琳朱曉宇
編輯| 饒霞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