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與孤立如何改變您的思維方式
據國外媒體報導,人類社會離不開社交。那麼,如果我們長時間獨處,會發生什麼呢?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時候,他還和另外20個人一起住在倫敦的空置房裡。後來,有人給他開出一個讓他無法拒絕的條件:威爾士山林間的一個小屋,每年房租僅100英鎊(130美元)。那個地方無比荒涼,一到晚上,漆黑一片,襯得滿天繁星無比璀璨。唯一的鄰居是一對烏鴉,它們在同一棵雪鬆上住了有20年。
尼爾·安塞爾隱居山林,完全是因為偶然。
然而,享受如畫風景的代價是與世隔絕。他住在一個山丘農場上,最近的村落也在數英里之外。他也沒有電話。住在那裡的五年裡,沒有一個人去過他的小屋。
“我慢慢習慣了獨來獨往,我記得,後來有一次去村里的商店買東西時,我都不知道怎麼開口說話了,”安塞爾說,“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兩週沒說話了,一句話都沒說過。但是,這對我來說,已經再正常不過。”
等他重歸文明世界時,安塞爾早已適應了獨居生活,而對眼前的社會世界感到震驚。“我覺得交流特別困難。雖然我不是反社會型的人,但跟別人交流確實讓我覺得很為難。”
安塞爾還發現,自己的身份認同感也在不經意間一點點地消失。“當你總是一個人的時候,你會慢慢忘記自己是誰,因為你無法從別人給你的反饋中了解到自己的形象。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當我重返社會世界時,我還需要重新認識自己在社交場合下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說。
讓我們再來看2020年。經歷了大流行帶來的封鎖、保持社交距離和自我隔離後,大多數時候我們都是一個人獨處。安塞爾的經歷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能在人們心中引起共鳴。那麼,長期的獨處會如何影響我們的大腦呢?我們是否需要社交活動?當一切回歸正常後,我們還記得如何與人交往嗎?
人類本質上是社會性生物,這從我們的生活方式就可以看出來。但關鍵的證據則隱藏在我們的大腦中。
事實證明,靈長類動物大腦的尺寸,和其可以形成的社交圈規模之間,存在一定聯繫:大腦越大,社交世界的範圍越廣。鑑於我們相對龐大的大腦,人類的社交圈是所有靈長類動物中最大的,平均包含150個人。這便是所謂的“鄧巴數”,也叫“150定律”,並且這個數字也頻繁出現,從教會規模的最佳上限到Twitter上社交網絡的平均規模等等。
一種解釋是,社交活動是一種心理鍛煉。若要成功地跟另一個人互動,你需要記住海量的信息——除了像他們住在哪裡、在哪里工作這些基礎信息之外,回憶其他關於他們存在的細微特徵(如他們的好友、競爭對手、過去的輕率行為、社會地位以及促使他們前進的動力等)也會大有幫助。大多數失禮之舉都可以歸結為搞錯了這些基礎信息,比如跟最近剛丟了工作的朋友聊他們的工作,或向準爸爸/準媽媽抱怨孩子的麻煩。
最終,我們有能力維持的關係數量受制於我們大腦處理信息的能力。數百萬年來,擁有更多社會聯繫的物種往往趨向於進化出更大的大腦。反過來,大腦越小,社交世界的範圍也越小。而且,在短期內,缺乏社交活動,可能會使得大腦變小。
去年,德國科學家發現,9名極地探險者在南極洲的一個科考站居住了14個月之後,回來時,他們的大腦變小了。科學家分別在出發前和歸來後,對他們的腦部做了核磁共振掃描。科學家發現,他們大腦中的齒狀回區(一個主要參與新記憶形成的C形區域)在這次極地探險期間,平均縮小了7%。
除了大腦體積的減少之外,探險者在兩項智力測試中的表現也所下降。一項是空間處理的測試,即分辨空間中物體位置的能力;另一項是選擇性注意力測試,主要測試參與者在一段時間裡對某一特定物體的注意力集中程度。
科學家猜測,造成這種現象的罪魁禍首或許是長期的社會隔離。當你整個冬天的活動範圍被限制在一個大鐵皮箱子裡時,單調的生活也會導致同樣的結果。在這項研究中,科學家並沒有研究探險者在隔離前、隔離時以及隔離後的社交技能。但有其他研究發現,在南極洲越冬的人們在隆冬時會經歷更加嚴重的社交功能障礙,哪怕他們的應付能力在事先已經經過嚴格的篩選。
孤獨與獨處
社交疏遠是否會影響我們的社交技能,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但也不是毫無線索。
首先,心理學家實際上並不關心你到究竟可以接觸到多少人。相反,大多數研究的重點在於,你如何看待自己的處境。“獨處”指的是獨自一人,但並不感到孤獨。這是一種滿意的狀態,與安塞爾在威爾士荒野中獨自生活的狀態類似。“孤獨”則截然不同,指的是一個人感到孤獨,渴望有更多的社會交往。
尼爾·安塞爾在威爾士的荒野中獨自一人生活了五年,他覺得這種與世隔絕狀態並無不妥。
研究表明,即便孤獨的人的確有機會進行社交活動,但孤獨的感覺也會影響他們對當前發生事情的認知。諷刺的是,孤獨感雖然會提高他們對社交聯繫的渴望,但同時也會削弱他們與其他人正常互動的能力。
例如,感到孤獨的人往往對社交威脅(如說錯話等)更加敏感。他們會容易陷入“確認偏誤”的陷阱。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會將別人的行為或言語過度地解讀成對他們自身狀態或社交能力的負面看法。由於對他人的期望值較低,對自己的看法也不客觀,他們用行動告訴著大家:請離我遠點。
孤獨的人也難以管理他們的想法、感情和行為。這一能力,對遵守社會規範的能力至關重要,並且也涉及不斷根據別人的期望來分析和改善自身行為的能力。令人驚訝的是,這個過程往往是自動的,你甚至都不會意識到自我調節能力的改變。
如此一來,孤獨就會成為一種自證預言,即“孤獨循環”。“孤獨循環”會導致自卑、充滿敵意、緊張、悲觀和社交焦慮等不良狀態,最終使得孤立者越來越孤立。在最糟糕的情況下,孤獨會使人抑鬱,而抑鬱的一個常見症狀就是社交退縮。
有趣的是,老鼠也不喜歡它們中間離群索居的“異類”,更活躍的老鼠會刻意地迴避孤僻的老鼠。這說明,這些孤僻的老鼠身上有著某些“不被接受”的氣質,而這種共通的社會經驗對其他動物之間的關係也很重要。
數十年來,人們一直認為選擇獨處沒有害處。哲學家、宗教領袖、土著還有藝術家總是不斷歌頌獨處的好處。但是,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哪怕是有意為之,遠離社會也會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後果。
更傾向於獨處的青少年往往缺乏社交能力。還有研究表明,即便有些人自認為他們偏好獨處,但實際上,他們仍舊喜歡與他人、甚至素未謀面的人,保持聯繫。這些負面的期望是有問題的,因為它們會讓人們無法了解到,自己在跟人交往時,實際會發生的情況。
所以,看起來,我們還真是離不開社交活動——但原因可能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定期與他人互動,可以讓我們感到有價值,幫助我們正確理解他人的意圖,這些又有助於我們擁有更加積極的社交體驗。
根據心理學家兼《社交尷尬症》一書的作者泰·田代的說法,眼下,我們似乎集體變得不那麼擅長社交。但他也強調,對於大多數人而言,任何由此產生的差錯其實根本沒什麼大不了。
“在這些情況下,來自社會期望的微小偏差也會帶來極大的尷尬,但這只是說明了我們人類思維對社會期望十分敏感,並進而會評估我們是否滿足了這些期望,”泰·田代說。
不擅社交的孩子們
但是對於還在培養社交技能的人群,與人接觸越多,意味著跟人溝通也越熟練。
“兒童和青少年確實需要面對面的互動,”泰·田代說,“因為他們需要了解現實生活中的大量社交提示和期望。”他解釋說,對於那些天生容易在社交中感到的尷尬的人(也包括他自己)來說,面對面互動就更加重要了。
“我在讀初中,準備升高中的時候,我對自己的社交能力感到很不自信。其中的原因之一我覺得是,我們學習起這些事情來稍微有點遲緩。我不是一個非常感性的人,但這沒有關係。”為了彌補不足,他會更加努力地去提升社會意識,也會花更多時間去練。
大量研究(包括探索極端孤立對其他動物之影響的研究)也證實了泰·田代的觀點。研究表明,大腦仍在發育時,社交經驗尤其重要。
單獨飼養的鼠,他們的大腦發育得更小,他們的行為也會發生變化,以至於它們經常被用作精神分裂症的動物模型。精神分裂症的關鍵症狀之一即社交功能受損。同時,從一出生開始就孤立起來的螞蟻,大腦也更小,行為也不同於其他螞蟻。群居的魚,在單獨飼養後,也會變得缺乏合作。
科學家在比較幼年或老年時被剝奪社會聯繫的前實驗室猩猩的行為時,他們發現,年幼時便獨自生活的猩猩更不能容忍外界對它們個人空間的侵犯,和社群中的其他猩猩互相理毛(猩猩間增進感情的一種重要方式)的可能性也更低,不太會主動社交,更傾向於建立一個較小的聯繫網絡。
對於人類兒童,研究也發現,他們進行社交活動的數量與他們的社交技能之間,存在直接聯繫。在一組葡萄牙學齡前兒童中間,提高社交參與度的孩子們,他們的社交技能也相應得到提升,並且參加課後活動——甚至是體育活動,也被反复證明對促進社交技能是有幫助的。與此同時,兄弟姐妹較多的孩子往往也更擅長社交。和成年人一樣,經常獨處的孩子更容易會以自欺欺人的方式解讀社交場合。
學校,無疑是孩子們找到同伴、鍛煉社交技能的理想場所。但是,即便是在新冠流行之前,全球仍有非常多的孩子未接受學校的教育;截至2012年,在美國,約有180萬名兒童在家接受教育。而如今,有專家預測,我們正處於改革的風口浪尖:遠程學校或將取代越來越多與老師面對面的學習交流。
多年來,人們一直對家庭教育心存疑慮。德國自1919年以來已禁止家庭教育,理由是學校可以幫助孩子培養社會寬容。但是,這個觀點可能會引起爭議:儘管有證據表明在家學習的孩子社交能力會差一點,但是成年後的他們會比其他不是在家學習的孩子更傾向於參加社會活動。
雖然與世隔絕存在種種證據充分的弊端,但好消息是,獨處並不全是消極的。
積極的獨處
一方面,泰·田代認為,感到有一點點社交尷尬反而是好事。據說,他時常聽到有些人說,自己的伴侶雖然有點害羞或者不擅長社交,但他們卻是非常棒的伴侶,因為他們更體貼入微。“這種細心其實非常令惹人喜愛,”他說。
另一方面,安塞爾則熱衷於強調,他覺得自己的獨處經歷有許多積極的影響,以及採取正確態度的重要性。“我認為,人們經常在獨處時感到孤單,是因為他們獨處的時間還不夠長,”他說。他將獨自一人生活在威爾士的山林間視為一種挑戰,來測試自己自給自足的能力。
這個測試不僅關乎獨處。安塞爾生活的地方沒有自來水,沒有電,沒有車,也沒有電話。他還需要自己種地或尋覓食物。“但很快我發現,這不再是一個挑戰,”他說,“感覺這才像真正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安塞爾不知道自己的獨居生活會持續多長時間。“我認為,當人們不得不獨處或者減少社交時,他們總會更加關注這段經歷什麼時候結束——比如,什麼時候可以恢復到’正常’生活狀態,”安塞爾說,“但是,由於我做的事情是計劃之外的,而且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結束這樣的生活,所以我能做的就是盡情地享受當下。”
即便到了今天,已經寫了三本書的安塞爾仍表示,自己依舊持續受益於曾經那五年的獨居生活。(勻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