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舞在公益和商業交互地帶網絡互助該如何監管?
中國銀保監會打擊非法金融活動局在《保險業風險觀察》上的一篇文章,讓網絡互助如何監管成為討論的焦點。作為一種民間互助形式,自2011年就開始的網絡互助因為繳納額度小、參與門檻低等因素,用戶一直在上漲,2016年因資本的介入曾遍地開花式發展,而大浪淘沙之後,如今的網絡互助已成為巨頭間的遊戲。
這篇文章稱,互聯網化使得非法商業保險活動傳播範圍更廣、速度更快、規制難度更大。相互寶、水滴互助等網絡互助平台會員數量龐大,屬於非持牌經營,涉眾風險不容忽視,部分前置收費模式平台形成沉澱資金,存在跑路風險,如果處理不當、管理不到位還可能引發社會風險。
不容忽視的是,網絡互助使得大眾擁有了更為普惠式的風險保障,作為醫保和商業保險的補充,使得更多人關注到自身健康問題上來。
但模式存在風險之外,用戶的體驗亦是諸多平台存在的大問題,經濟觀察報記者在黑貓投訴平台上發現,網絡互助的投訴並不少。
用戶眼裡的風險保障平台在巨頭眼裡還有另外的考量,如何更好地利用這些流量和平台探索盈利業務,一如保險,再如健康管理,以水滴為例,這一模式已經取得了階段性成果,支付寶之後,滴滴、新浪、中國平安等巨頭的佈局無疑也有著類似的考量。
慈善公益和商業的邊界日趨模糊,形成的規模問題不容忽視,如何監管,成了網絡互助目前所面臨的最重要議題。
網絡互助生長這幾年
具有相同風險保障需求的人利用互聯網聚合在一起,通過一個風險共擔計劃,實現所有成員之間的相互保障——這或許是對網絡互助較為合理的詮釋。面臨風險時利用互助機制來共同抵禦早已有之,這也是保險行業的雛形,但經過一段時間的發展,當保險“舶來”後,國內吸收形成了較為成熟的股份制保險機制,直接躍過“國外相互機制”這一發展階段。
正因為此,當互聯網開始向各個產業延伸,網絡互助的最初玩家們將其作為進入保險行業的曲線之路。
2011年,曾經在保險行業工作數年的青年張馬丁發起了一個網絡小額互助平台——“抗癌公社”。摸爬滾打五年後,積累了20萬名會員。
也就是在抗癌公社會員超過20萬名的2016年,沈鵬在美團與大眾點評因合併結束酣戰後離職創業,水滴公司成立。
兩個年輕的創業者有一個相似的地方,均想進入保險領域,但對於嚴監管的金融行業來說,牌照門檻並不好逾越,再囿於資本等因素,只能“曲線”入場。
但沈鵬更為幸運,在其入場之時,市場上已有互助平台摸索前路,除抗癌公社外,還有泛華保險旗下的e互助等,加之其所擅長的美團地推模式迅速拉起“籌”業務做用戶基礎,水滴互助發展迅速。如今,沈鵬的保險夢已經實現,近年公司拿下保險中介牌照,水滴保險商城上線。
而與水滴公司有著類似背景的輕鬆籌、輕鬆互助是這個市場的另外一個大玩家,公司會員同樣高達千萬級別,也在籌業務、互助業務迅速發展後拿到保險中介牌照,甚至吸引了不少保險行業人才加盟。
巨頭湧入
相互寶的誕生,對於網絡互助的發展來說,是一個里程碑式事件,這亦是一次監管層和傳統保險公司對於網絡互助更為深入的了解。
相互寶的前身是“相互保”,一個曾經在保險市場掀起“熱浪”現象級產品,上線一天加入成員人數即達百萬,三天達330萬,到了第八天突破了1000萬。直至監管為其保險身份按下暫停鍵,平台積累人數已經超過2000萬,這個數字可能需要一家傳統險企積累多年才能達到。
2018年10月16日,螞蟻保險、信美人壽相互保險社聯手面向螞蟻會員推出“相互保”,以實現大病保障低門檻以及互助共濟。加入相互保計劃後,參與成員會拿到一張名為《信美人壽相互保險社相互保團體重症疾病保險》的團體險合同,投保人為螞蟻會員(北京)網絡技術服務有限公司,信美相互為保險人,千萬參與“相互保”的螞蟻會員身份則是被保險人。
不過,在用戶迅速積累的過程中,該平台在監管干預下驟然生變。11月27日,支付寶官方微信發布聲明稱,自11月27日中午12時起,“相互保”將升級為一場網絡互助計劃,同時更名“相互寶”。在監管的干預下,信美相互以違規的形式黯然退場。
彼時,在“相互保”上線不到一個月後,眾惠財產相互保險社與京東金融曾合作推出的“京東互保”並開始低調內測,但不到兩天就“慘遭”下架,留下3333名已參與人員等待產品再度上線。
被迫摘下保險身份並沒有太多阻礙會員的熱情,在上線一年後,相互寶便宣布成員過億,成為全球最大的網絡互助社區。
在這一段時間裡,京東,滴滴、蘇寧、奇虎360、美團相繼殺入網絡互助市場:京東金融推出“京東互保”、蘇寧推出“寧互保”、360則上線了360互助,就在2019年一月,滴滴公司上線了“點滴相互”、美團和新浪的則分別是“美團互助好青年大病互助計劃”以及“新浪互助”,就在今年五月,小米也成為了進入網絡互助領域的一員。
互聯網巨頭之外,網絡互助還迎來了新玩家——中國平安。2020年1月,中國平安旗下的平安好醫生上線了步步奪寶互助計劃;第二天,中國平安旗下微信公眾號平安保險好生活又推出了長輩骨折醫療康復互助計劃。這使得互助和保險發生了更加微妙的變化。
據艾媒諮詢發布的《2020中國網絡互助發展專題研究報告》顯示,截至2019年年底,中國網絡互助覆蓋人數達1.5億人,預計2020年中國網絡互助覆蓋率達17.8%,2022年網絡互助覆蓋人數將達3.9億人。
而螞蟻集團研究院發布的《網絡互助行業白皮書(2020)》顯示,參加網絡互助的1.5億人中,60%以上是40歲以下的年輕人,近80%的人年收入在10萬元以下,72.1%的人來自三線及以下城市和農村。
白皮書還稱,2019年,各家網絡互助平台全年共幫助了約4萬人次,互助金額規模超過50億元,即每個參加了互助的申請重大疾病互助金的成員平均得到的互助金約為12.5萬元。
監管難用戶投訴頻繁
在銀保監會打擊非法金融活動局這篇名為《非法商業保險活動分析及對策建議研究》的研究文章中,提到了近年來發展迅速的網絡互助平台,稱其“會員數量龐大,屬於非持牌經營,涉眾風險不容忽視,部分前置收費模式平台形成沉澱資金,存在跑路風險,如果處理不當、管理不到位還可能引發社會風險”,並表示將盡快研究准入標準,實現持牌經營。
文章中,還特別提到了相互寶和水滴互助,而這兩家平台也紛紛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回應。在強調自身運作規範的同時,表示支持監管部門落實互助監管,提升行業准入門檻規範市場。
對此,亦有行業人士稱,加強對網絡互助監管的呼聲已久,相信相關管理辦法會很快落地。
2016年在資本催動下,這些互助平台一度野蠻生長,但快速發展的同時亦存在非法集資、捲款潛逃、侵吞費用等違規行為。2016年底,原保監會曾下發《關於開展以網絡互助計劃形式非法從事保險業務專項整治工作的通知》,嚴監管下,近百家平台宣布解散或宣布退出,堅持者不足十家。
之後,隨著越來越多巨頭的湧入以及用戶的增加,監管問題再度成為網絡互助急需解決的難題。
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中國保險與風險管理研究中心主任陳秉正曾談及網絡互助的監管問題,在他看來,由於網絡互助既不屬於保險也不屬於慈善事業,無相對應的監管部門予以監管,這就給網絡互助的規範發展埋下了危險的種子。
此外,很多互助平台缺乏完善的治理結構。現有的網絡互助都是由平台以及控制平台的公司所管理和控制的,平台的組織建設和經營發展如何體現所有成員的意志和利益,幾乎沒有相應的保證機制。
風險控制問題是網絡互助遭受質疑最多的,例如,成員繳費被挪用或卷跑的資金風險、成員利用虛假信息騙保的道德風險,而這也是監管曾最為擔憂的地方。
誠然,名為互助,是建立在成員自願的基礎上,一旦成員規模低於一定程度且留在互助內的成員整體風險水平高到一定程度後,互助機制將趨於崩潰。相互保最初成立時就曾表示參與人數低於300萬將影響互助計劃的繼續運行。
更為明顯的,是目前的互助平台均由資本所支撐,雖然互助平台不斷標榜自己的公益性和非營利性,但在資本巨頭眼裡,平台所聚集的用戶和流量只是其他業務的入口。
這也使得網絡互助在用戶體驗上飽受詬病。
經濟觀察報記者在黑貓投訴平台上發現,關於網絡互助的投訴並不少。“未經許可從我賬戶扣錢,情況惡劣,為什麼會這樣呢?莫名其妙?360互助是什麼?”“泛華e互助拒絕我的申請,我補充資料進行申訴。5個月沒收到駁回申訴通知函還扣均攤費。”“在輕鬆籌這個平台給有困難的人捐款,捐了100元,結果付款的時候扣了103元,沒有顯示買了任何增值服務,甚至找不到在哪里花了這3元。輕鬆籌是否藉著愛心救助和大病互助的名義來收取手續費?為什麼強制要求加入大病互助?這是否屬於霸王條款?……”
諸如此類投訴,比比皆是。經濟觀察報記者總結髮現,例如大量客戶投訴360互助、相互寶惡意扣款、e互助不給予互助金卻繼續扣會員均攤費用,水滴互助、輕鬆互助申請互助金難,更有輕鬆互助會員表示,會員申請互助金後,處理週期漫長,有的甚至人已經去世許久,還沒有調查結果。
在公益和商業的交互地帶,網絡互助的發展勢頭依然迅猛,平檯面臨著用戶留存率和活躍度的挑戰。作為商業保險的補充,期待網絡互助在跑馬圈地的同時提供更有溫度的服務;更希望行業迎來持牌化監管,實現更加陽光規範化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