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科學會在需要時讓我們失望?
據國外媒體報導,科學正遭遇重複實驗危機。太多具有里程碑意義的研究無法在獨立實驗室裡重複,但這一過程又對於從可靠的結果中區分誤判和錯誤十分重要。其後果不能說不嚴重:公共政策、醫療方案以及我們看待世界的方式,或許正建立在極不牢靠的基礎之上。
最近一次重複實驗事件發生在今年的6月份。它一項對記憶的研究有關,並且該研究非常有影響力。2010年,在一篇刊載於《自然》雜誌上的引人注目的文章中,紐約大學的研究人員發現,有可能在不使用藥物、大腦刺激或任何侵入性方法的情況下,“重寫”一個人的記憶。這樣在他們再次看到曾經引發他們恐懼的提示物後就不會感到那麼恐懼了。
這樣的研究結果無疑對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的治療具有開創性意義。因此,這篇發表於《自然》雜誌上的論文被引用超過1100多次,當然出現頻率比較高的是在新的PTSD治療試驗中。這一研究發現也在大眾媒體上獲得廣泛關注,相關文章包括《如何消除人類恐懼》等。
然而,比利時一所研究大學——魯汶大學的科學家在嘗試重複記憶實驗時,遇到了一個又一個的問題。他們發現原始研究中存在許多錯誤、不一致的地方以及其他一些令人困惑的細節。比如,紐約大學的研究人員測試的受試對像人數遠比他們報告的要多很多;他們用“主觀判斷”剔除了大約半數樣本的數據——這個行為並不符合完全透明要求。
幾個月變成了幾年。比利時科學家一直在研究數據,以弄清楚差異的根本和搞明白原始實驗到底是怎樣進行的。最終,當他們終於成功開展自己的新實驗後,他們發現根本沒有證據支持“重寫記憶”的效果。他們的報告如今已經發表,但是此時距當初轟動一時的原始研究發現已經過去整整十年。
值得注意的是,重複實驗失敗並不代表原始研究人員有不當行為,但確實會對他們的結論以及其他基於他們結論的研究提出質疑。
這樣的類似案例有很多。2013年,科學家著手重複50項有關腫瘤生長生物學方面的重要研究。他們發現,這些原始發表論文中竟無一個記錄下研究方法的詳細信息,以至於這些科學家幾乎無法進行獨立的重複實驗。最後,在聯繫了原始作者之後,有些研究人員設法重複了部分實驗,但得到的結論跟最初的發現相比,結果參差不齊。其他一些研究人員則徹底放棄了重複實驗。
科學不該是這樣的。科學記錄應該是記錄科學家工作的一個清晰且完整的文件。如果其他研究人員連重複一項研究都很困難的話,那麼科學交流就會出現重大脫節。
論文的撰寫和發表缺乏詳細細節這一事實,揭示了整個科研系統對重複實驗的忽視。事實上,對心理學、教育學、經濟學和犯罪學等研究的調查估計,在這些領域的所有研究中,明確的重複實驗還不到1%。也許,對“更容易證實的”科學研究進行調查,結果會不那麼令人沮喪。只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做過類似的調查。
科學家不重視重複實驗是因為這對他們的職業發展鮮有幫助。當你自己完全可以做一個全新的、振奮人心的實驗時,為什麼還要費力做研究去一再核實別人的工作呢?當光鮮獨特的研究發現有助於你獲得大學終身教職和升任期刊編輯時,你又何必再小心翼翼地給前人的研究添磚加瓦呢?
打破科學對創新的迷戀需要從多個方面付出實實在在的努力。但重寫記憶這項研究的重複實驗事件或許提供了一絲希望。
該重複實驗的研究人員在“Cortex”雜誌上發表了他們的研究結果。Cortex走在了新型科學出版物的最前沿,用展示最新成果的熱情去調查過去的研究發現。Cortex曾向魯汶大學的研究人員保證,合格的重複實驗研究也會得到發表,從而降低了研究人員在重複原始研究時遇挫後而中途放棄的可能性。Cortex還發表過純粹是為了重新分析原始研究數據(以及比如說在這個例子中,揭示研究缺陷)的論文。
如果科學家進行重複實驗和對彼此的研究工作做詳實的評論也能獲得夢寐以求的出版認可時,這將有助於重新平衡已經破碎的激勵機制。
有太多事正仰仗科學家正確解決問題的能力,包括我們克服新冠病毒大流行。令人遺憾的是,科學系統正與“做正確的事”(這恰恰需要重複實驗)這個目標漸行漸遠,而一味追求“發表研究”。
我們或許無法重寫最糟糕的記憶,但我們可以重寫系統規則,重寫這個讓有漏洞的研究結果可以存在十年而無人質疑的規則。有了正確的激勵機制,我們可以讓科學文獻回歸本質:穩定、可靠以及可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