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助喬布斯寫出斯坦福演講稿的人走了
幫助喬布斯寫出斯坦福演講稿的人走了。再見,霍利(Michael Hawley)教授。也許很多人會覺得奇怪:這不是喬布斯自己的經典演說嗎?2005年6月12日,喬布斯受邀在斯坦福大學畢業典禮上發表演說,以自己輟學、創業和患病的親身經歷,鼓勵學生們把握短暫的人生,努力改變世界。
新浪科技鄭峻發自美國矽谷
這場演說留下了太多的經典名句,尤其是引用七十年代雜誌《全球通攬》(The Whole Earth Catalog)上的那句“求知若渴,虛心若愚”(Stay Hungry,Stay Foolish)。
那場演說的確是喬布斯自己寫的,他並沒有找人代筆,但喬布斯的一位好友也提供了諸多幫助。本周剛剛去世的麻省理工大學媒體實驗室教授霍利幫助喬布斯修改了演講稿的結尾,提煉了畫龍點睛的句子,完美概括了喬布斯的畢生追求與夢想。
《喬布斯傳》關於這篇演講稿的部分並沒有提到霍利,外界也始終不知道這背後的故事。美國知名編劇索爾金(Anron Sorkin)後來回憶說,喬布斯曾經想找自己寫演講稿,但自己卻讓喬布斯親自動筆。喬布斯直到最後一周才決定自己來寫,成文之後發給索爾金看了一眼。索爾金並不知道喬布斯找了霍利來潤色稿件。
十多年時間過去了,極其低調的霍利從來沒有對外界透露過相關信息。直到去年,喬布斯演說中提到的《全球通攬》主編斯圖爾特·布蘭德(Steward Brand)才透露,其實霍利幫助喬布斯寫就了這篇偉大的演說詞,包括修改演說最後結尾部分。
隨後在媒體追問下,霍利才承認自己的確參與了演講稿。但他卻請媒體不要過多報導,“這件事我不想公開說。這只是在幫好朋友的忙,他需要一個人給點建議。”(這是Cult Of Mac記者在霍利去世之後回憶的去年採訪內容)。
58歲的霍利教授本週因為結腸癌在他位於馬薩諸塞州劍橋的家中去世,他的小兒子還不滿三歲。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的好友們在網上組織了一場活動,一一向霍利教授告別。已經81歲的布蘭德再次提到了斯坦福演講,稱這是霍利最不為人知卻可能是影響最大的一件作品。
喬布斯的小兒子、28歲的里德·喬布斯(Reed Jobs)也在網上和霍利告別,再次證實了霍利對那篇演講稿幫助很大。里德親自念了喬布斯在演講前五天給霍利寫的郵件,“真是讓人尷尬。我真的不擅長這種演講,從來沒做過畢業演講。我給你發一些我寫的東西,你可千萬別吐。”(I’ll send you something. But please don’t puke.)霍利幽默的回复說,“看來斯坦福本科生不是唯一熬夜的人群了。”(脾氣暴躁的喬布斯能用這種語氣寫郵件,可見兩人關係有多親密。)
在看過初稿之後,霍利對喬布斯表示,“就像一個偉大的喜劇演員說笑話,一個傑出的作曲家作曲一樣,你需要在結尾有畫龍點睛的句子。我覺得你需要多想想結尾部分。我很喜歡你初稿裡提到《全球概攬》雜誌,我也是看著這雜誌成長的。Hungry Foolish的真言實際上來自於一個印度教神話。我試著重寫了這部分……只是一些想法。祝你好運!”
在兩人郵件互動的最後,喬布斯回复說,“天啊,我都沒多少時間了,還有好多事要做。”(Gosh, I have far to go and not much time.)說到這裡,裡德似乎想到了自己九年前逝去的父親和即將告別的霍利,傷感地對霍利說,“我只想告訴你,我們都愛你。我們曾經相處的時間一直很美好,感謝你一直是這麼不可思議的人。”
實際上,霍利不僅幫助喬布斯潤色寫出了斯坦福演說,後來還幫助好友谷歌聯合創始人拉里·佩奇寫出了2009年的密歇根大學演說辭。不過,霍利給這個世界帶來的,遠遠不止幾篇激動人心的演說辭。
才華橫溢的霍利就像是“人文和科技的十字路口”的最好詮釋。他是這個世界為數不多同時擁有極高藝術和計算機造詣的人。他的愛好興趣如此廣泛,卻又觸類旁通,他同時兼具大學教授、軟件程序員、鋼琴家、攝影師、旅行家、登山者等諸多身份,更預見和親自打造了電子書、電子字典、物聯網等諸多未來技術潮流。
霍利的父親是大名鼎鼎的貝爾實驗室工程師。早在少年時,霍利就在貝爾實驗室實習。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他獲得了耶魯大學的音樂和計算機科學雙學位。畢業後霍利去了法國,加入了蓬皮杜藝術中心聲學音樂研究協作學院(IRCAM),幫助音樂大師布勒茲(Pierre Boulez)打造出了全球最早的樂譜編輯軟件;隨後他來到舊金山灣區加入了電影大師喬治·盧卡斯(George Lucas)的盧卡斯電影公司(Lucasfilm),參與打造出了音頻工作室SoundDroid。
喬布斯是在盧卡斯電影公司認識霍利的。他離開蘋果後創辦了教育行業電腦創業公司NeXT,也把霍利帶到了這裡。在NeXT工作期間,霍利幫助喬布斯打造了全球第一個數字圖書館,將莎士比亞、達爾文等諸多鉅作製作成電子版;他的工作還包括了打造出第一部電子版韋氏詞典。
伊薩克森根據喬布斯口述寫出的那本《喬布斯傳》裡,也有關於霍利的記錄。“喬布斯希望在NeXT電腦裡加入有價值的內容。工程師霍利為他打造了一本電子詞典。霍利還從牛津大學出版社的朋友那裡得知他們正在重訂莎士比亞作品,他馬上就想到把莎士比亞的作品輸入NeXT電腦的內存。霍利給喬布斯打電話說了此事,後者對此非常感興趣。兩人隨後就飛到了英國牛津,喬布斯開出了高價談下了版權。他們還去了英國偉大詩人拜倫常去的酒吧喝酒慶祝。”
喬布斯是如此器重同時擁有藝術和電腦天分的霍利,甚至曾經讓他在自己家裡小住。喬布斯似乎特別器重有藝術氣息和良好品味的人,對蘋果前首席設計師喬納森·艾維(Jonathan Ive)也是敬佩有加。
據喬布斯小兒子里德回憶說,矽谷Palo Alto的那個喬布斯故居,都是霍利陪喬布斯在八十年代買的。1989年喬布斯遇到未來妻子勞倫娜(Laurene Jobs)的時候,也和霍利諮詢過建議。(現在喬布斯遺孀已經搬到舊金山市區的新豪宅居住了。)
霍利後來回麻省理工學院拿到了電子工程博士學位,導師是被稱為“人工智能之父”的明斯基教授(Marvin Minsky,2016年去世)。1993年,麻省理工學院教授尼葛洛龐蒂(Nicholas Negroponte)親自招徠霍利來到大名鼎鼎的MIT媒體實驗室。
在MIT媒體實驗室擔任特別項目主管的時間裡,霍利的研究項目橫跨了新聞學、心理學、視頻製作、人機交互、紀實攝影等等。(現年76歲的尼葛洛龐蒂也是互聯網時代的先驅人物,九十年代中期的《數字化生存》一書預見到了未來的互聯網時代生活方式。相信年過不惑的人都看過或者聽說過這本書。)
用霍利自己的話來說,他在MIT實驗室的研究項目致力於“創造性拓展數字化基礎架構,將智能嵌入到所有人工產品中,推進它們的通信”。他領導MIT實驗室先後推出了GO Expeditions、Things That Think、Toys of Tomorrow、Counter Intelligence等諸多項目,預見了未來萬物互聯的物聯網趨勢。霍利在MIT媒體實驗室期間,還打造出了全球第一個心率探測器。
在過去的十多年時間,離開麻省理工學院的霍利一方面擔任科技公司的董事,一方面專注於自己的非營利性教育機構Friendly Planet。
值得一提的是,音樂專業畢業的霍利還是一位接近專業的鋼琴和管風琴演奏師。他在馬薩諸塞州劍橋的家中擁有三架價格不菲的鋼琴。2002年,霍利曾經獲得過鋼琴大師范克立本(Van Cliburn)基金會主辦的第三屆全球業餘鋼琴比賽冠軍。
此外,霍利改編了音樂大師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的《西區故事》(West Side story)交響樂曲的鋼琴版。他的玩票經歷還包括在管弦樂團親自出任鋼琴演奏師,在音樂家汀達爾(Blair Tindall)的婚禮上和大提琴家馬友友聯袂演出。
除了藝術天分,霍利還是一位旅行家、馬拉松和登山愛好者。他走過全球六個大陸的六十多個國家,參加過多次馬拉鬆比賽,組織了對珠穆朗瑪峰的科考登山。他的婚禮也是在不丹最古老的寺廟祈楚寺中舉辦的,妻子是一位柬埔寨出生的亞裔女士。
霍利在旅行人文攝影方面也頗有造詣,曾經為《國家地理》、《時代雜誌》等諸多主流媒體撰寫稿件和拍攝照片,2003年他為不丹製作了世界上最大的畫冊。由於在數碼攝影方面的興趣,霍利還曾經擔任過柯達公司的董事。
雖然一生成就頗豐,但霍利卻認為自己最大的成就感來自家庭生活。去年十月,被檢測出結腸癌的霍利在一次演講中表示,“在擁有我們夢想的孩子之後,我卻被檢測出了癌症,我的身體經歷了手術化療,體重減輕了60磅(約合54斤)。我覺得看待這段人生經歷的最好方式是,這是一種禮物,因為它會給你帶來同理心,讓你知道一些事情比你想像的更重要。你和人的關係才是最重要的。”
在上文提到,由於新冠疫情的原因,在霍利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的朋友們無法親自來告別。尼葛洛龐蒂教授因此組織了一場網上聚會,讓霍利的朋友們一一和他最後作別,其中包括了互聯網締造者之一的克萊恩洛克(Leonard Kleinrock)、加拿大建築師薩夫迪(Moshe Safdie)、明斯基教授的遺孀以及MIT媒體實驗室的老同事們。
在告別會的最後,已經病入膏肓的霍利表示,“我一直是個害羞的人,我認識你們很久了,我愛你們。謝謝你們給我組織這場告別,很抱歉我沒有太多時間一一感謝你們的善意。演奏鋼琴有很多場所,可以在喧鬧的酒吧,也可以在宏大的音樂廳。但我最喜歡的場合卻是15-16個好友相聚的小型室內音樂會。最重要的不是鋼琴曲,也不是鋼琴師。真正的音樂是相聚的人們,這讓我們的記憶如此深刻和美好。”
附上喬布斯斯坦福演講稿的最後部分:
你們的時間都有限,所以不要按照別人的意願去活,這是浪費時間。不要囿於成見,那是在按照別人設想的結果而活。不要讓別人觀點的聒噪聲淹沒自己的心聲。最主要的是,要有跟著自己感覺和直覺走的勇氣。無論如何,感覺和直覺早就知道你到底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其他都是次要的。
我年輕時有一本非常好的刊物,叫《全球概覽》(The WholeEarth Catalog),這是我那代人的寶書之一,創辦人名叫斯圖爾特·布蘭德(StewartBrand),就住在離這兒不遠的門洛帕克市。他用詩一般的語言把刊物辦得生動活潑。那是20世紀60年代末,還沒有個人電腦和桌面印刷系統,全靠打字機、剪刀和寶麗萊照相機(Polaroid)。它就像一種紙質的Google,卻比Google早問世了35年。這份刊物太完美了,查閱手段齊備、構思不凡。
斯圖爾特和他的同事們出了好幾期《全球概覽》,到最後辦不下去時,他們出了最後一期。那是20世紀70年代中期,我也就是你們現在的年紀。最後一期的封底上是一張清晨鄉間小路的照片,就是那種愛冒險的人等在那兒搭便車的那種小路。照片下面寫道:好學若飢、謙卑若愚。那是他們停刊前的告別辭。求知若渴,大智若愚。這也是我一直想做到的。
眼下正值諸位大學畢業、開始新生活之際,我同樣願大家:好學若飢、謙卑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