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剪梅》怎麼就洗了外國人的腦?
已經於2019 年隱退的甜歌天王、媽媽之友費玉清,最近突然成了年輕人之間的新晉潮流風向標,而且還是西方年輕人。曾經火遍華語樂壇的一首《一剪梅》,在35 年後魅力不減,再次洗了西方青少年的腦。在YouTube 上,《一剪梅》MV 播放量已經突破1600 萬,評論5 千多條,甚至一度被頂到首頁。
在海外音樂榜單Sportify 上,《一剪梅》衝到了新西蘭、挪威榜第一名,芬蘭、瑞典榜第二名。在Twitter 和抖音上,最時髦的一群網紅都在刷屏“北風飄飄雪花蕭蕭”。
見面先說一句“雪花飄飄北風蕭蕭”,暗號對上了你就是我的好朋友。
還有人說,“如果世界毀滅,《一剪梅》應該會在片尾滾字幕的時候播放。”
朋友,黑人抬棺已經過氣了,雪花飄飄北風蕭蕭。
雖然大部分西方網友都聽不懂《一剪梅》到底在唱什麼,但這不影響他們和《一剪梅》優美的旋律和歌詞裡豐富的情緒產生共鳴。
說歸說,鬧歸鬧,《一剪梅》誰聽誰知道,在各個平台的《一剪梅》視頻下,都出現了大量不請自來的西方粉絲,甚至有人為這首歌苦學中文,磕磕巴巴地跟唱。
有些人只會聽高潮,而我從頭到尾聽完整首歌。
而在所有《一剪梅》二次創作裡,質量最高也最受歡迎的還是來自中國爸媽們的正宗演繹。有不少華裔子女拿《一剪梅》去考驗自家爸媽,事實證明這八個字自帶BGM,沒有一個中國爸媽能正常念出“雪花飄飄北風蕭蕭”。《一剪梅》甚至成了兩代人之間溝通的新紐帶,讓從小說英語的二代華人第一次發現“我媽拿中文吊嗓子還挺酷”。
各種廠家也趁熱打鐵推出《一剪梅》周邊,普通T卹手機殼印上這句歌詞立刻身價倍增,老外買到手裡還是樂開了花。
甚至有口罩
隨著“雪花飄飄北風蕭蕭”的病毒式傳播,越來越多的西方網民發現了這兩句話的妙處:它發音押韻朗朗上口,卻又意境深遠經得起推敲,不管在什麼場合都能來上一句。《一剪梅》就此成為少有的互聯網中文梗,晉昇文化模因。
萬惡之源“蛋頭男”
直接讓《一剪梅》走紅的,是快手上@蛋哥的一段視頻。
視頻裡穿著黃衣服,頭型宛如一粒蛋的蛋哥在大雪中一邊旋轉一邊唱“雪花飄飄北風蕭蕭”。在兵荒馬亂的世界裡,蛋哥顯得如此從容,冰天雪地中他淡淡的一笑,宛如《一剪梅》最好的精神註腳。
這段視頻被YouTube 博主Buhj 搬運出去後,立刻引發了西方網友的哲學迷思:
為什麼他的頭像一粒蛋?
為什麼他要在雪裡轉圈?
他到底在唱什麼?
在群眾求英文版的熱烈呼聲下,有懂中文的網友把“雪花飄飄北風蕭蕭”翻譯成“The snow falls and the wind blows(下起了大雪,吹起了大風)”,表達了一種人生達到了谷底,卻無能為力的脫力感。
於是,“雪花飄飄北風蕭蕭”開始成了“人生慘淡”的代名詞,不管是又看到了糟心新聞還是被迫加班,都可以來上一句“雪花飄飄北風蕭蕭”。
是什麼洗了外國人的腦?
《一剪梅》的走紅和變異,是典型的文化模因(meme)傳播現象,在中文互聯網上,我們一般叫它“玩梗”。
英國動物學家裡查·道金斯在1976年的專著《自私的基因》裡,第一次提出模因的概念。和人類的遺傳因子對應,文化模因也可以通過他人的模仿而得到復制,並在傳播過程中發生變異和進化。
舉例而言,當某個觀念(或符號)被人類接受後,可以經由模仿和學習複製到不同人的大腦中。而經過複製的觀念不會與原來的觀念完全相同,進而引發二次傳播。這些彼此相似但有所不同的觀念則在散佈時互相競爭,呈現出不同的散播能力,因此出現類似自然選擇的現象。
一個歷經數代演化經久不衰的模因範例
而一個觀念想要成為模因,需要經歷同化,保留,表達,傳播四個步驟(Heylighen F., 1998)。
回到《一剪梅》這個例子。
在同化階段,首先看到《一剪梅》視頻的人被蛋哥的造型或者他的歌聲吸引註意力,這段視頻在他的腦中揮之不去,這段旋律在他耳邊循環播放,從而成為模因的第一任宿主。
保留階段,模因會存留在宿主的記憶中。其實,我們一天中聽到看到的許多東西都會被很快忘記,一個成功的模因必須能長時間地留在宿主的記憶中,讓人時不時地想起,回味無窮。模因停留的時間越長,通過感染其他宿主而傳播的機會也就越多。
第三階段,宿主會主動地表達模因。
被《一剪梅》洗腦的宿主不由自主地哼唱,在文章中或朋友圈中使用“雪花飄飄北風蕭蕭”,或者把視頻鏈接發給沒看過的朋友,都可以視作一種表達。
這些表達可以是二次創作,也可以是原樣傳播,每次表達都會為原本的模因增添新的內涵,逐漸變異出“雪花飄飄北風蕭蕭”的不同玩梗形式。
比如在翻車圖上加入“雪花飄飄”
第四階段,模因被更多的人接受,引發新一輪傳播。
綜上,一個文化現像想要成為模因並不容易。成為模因的現像一般至少三個特徵:客觀上具有明顯性,容易被理解和接受;在保留階段具有不變性,可以被忠實地再現;具有連貫性,和宿主的其他經驗互通。
模因的選擇標準,Heylighen F., 1998
對於非中文網民來說,《一剪梅》的明顯性其實並不優秀。由於不理解歌詞的含義,或對中文文化抵觸,《一剪梅》在西方網絡的傳播天生劣勢,但蛋哥優秀的演繹讓這首歌重獲新生,引發了網友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從側面補足了明顯性,還順便傳播了中文。
“雪花飄飄北風蕭蕭”則是一句可以以文字形式或曲調形式忠實再現的曲段,經過多次傳播仍然可以被立刻識別,不至於變得面目全非。而連貫性則是西方網友將“雪花飄飄北風蕭蕭”納入自己生活體驗的內化過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雪花飄飄”時刻
在互聯網走紅後,“雪花飄飄北風蕭蕭”得到了新興詞語詞典Urban Dictionary 的首肯。
這本互聯網黑話全集明確指出,“這句話的應用場景十分模糊,可以代表任何意思”。
也就是說,哥們儿,別問那麼多了,說完一句話加上“雪花飄飄北風蕭蕭”就完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