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迪士尼到“字節”,凱文·梅耶爾能“跳動”多久?
曾經被視為迪士尼“太子”的凱文·梅耶爾(Kevin Mayer)宣布離開迪士尼,加入字節跳動,擔任字節跳動首席運營官(COO)兼TikTok全球首席執行官( CEO)。凱文·梅耶爾的新上任引起中國科技圈的巨大關注。
作為TMD三巨頭之一,近年來字節跳動的發展堪稱迅猛,估值也節節升高。媒體報導稱,字節跳動的估值在最近的非公開股票交易中突破1000 億美元,最高給到1400 億美元,成為全球最值錢初創企業。
字節跳動正在成長為一家全球性的公司,海外業務日漸重要,而以TikTok正是其開拓海外市場的重要引擎。根據AppinBusiness2020年4月披露的數據,TikTok和抖音全部用戶中,海外用戶佔比已超過43%。
為了顯示對海外業務的重視程度,2020年3月,張一鳴發出內部信宣布組織架構全面升級,在內部信中,張一鳴表示自己則將出任全球CEO,領導公司全球戰略和發展。
張一鳴還表示,字節跳動已在30個國家、180多個城市設立辦公室,擁有超過6萬名員工,到2020年末,員工規模將擴張到10萬人。
因此,字節跳動首席運營官兼TikTok全球首席執行官一職尤其重要。在凱文·梅耶爾到來之後,他將負責TikTok、Helo、音樂、遊戲等業務,同時負責除中國外的字節跳動全球職能部門,包括企業發展、銷售、市場、公共事務、安全、法務等。在級別上,凱文·梅耶爾與字節跳動中國董事長張利東、字節跳動中國CEO張楠一起直接向張一鳴匯報。
凱文·梅耶爾
這意味著張一鳴已將字節跳動的半壁江山交給他。但外界對於凱文·梅耶爾始終抱有疑慮——作為外籍高管,他到底能不能干好?
在中國科技巨頭中,聘用外籍高管的做法並不罕見,但大部分情況下這些外籍高管的結局都陷入了一個怪圈:要么拿著高薪、頂著漂亮的title,從事著法務、海外公關等“邊緣業務”,要么前期備受重用,高調空降,但最終虎頭蛇尾,黯然離開。
凱文·梅耶爾會打破這種困境嗎?
外籍高管“怪圈”:要么走人,要么無名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2013年8月,小米公司迎來了一位重量級的外籍高管——前谷歌Android產品管理副總裁雨果·巴拉(Hugo Barra)。
和凱文·梅耶爾加盟字節跳動一樣,雨果·巴拉加盟小米在當時也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對比這兩件事情,會發現有著很多有趣的相同點。比如,兩個當事人都是老東家的明星人物。
凱文·梅耶爾曾被視為迪士尼公司最炙手可熱的高管,他在迪士尼任職期間推動了對皮克斯動畫、漫威、盧卡斯影業、21世紀福克斯的收購,此外還負責接管Hulu、 ESPN+和Hotstar等流媒體平台。近期,異軍突起的Disney+也由他主導推出,該平台目前在全球已有5000萬付費用戶。
迪士尼前CEO羅伯特·艾格曾稱讚凱文·梅耶爾是“大師級的戰略家和談判家”,由於功勳卓著,後者曾被認為是接任迪士尼掌門人的熱門人選。
而雨果·巴拉也是Android操作系統團隊最具代表性的公眾人物之一,彼時是現任谷歌CEO(當時Android業務主管)桑德爾·皮查伊(Sundar Pichai)的左膀右臂,被視為谷歌的未來之星。
“我看到一些評論說小米雇了一個全球副總裁,也覺得沒什麼了不起,但我需要說明的是,Android一共3個主要負責人,雨果·巴拉就是其中一個,絕對是安卓數一數二人物。 ”獲此良將,當時雷軍對外興奮的表示,雨果·巴拉的加盟不是一件小事情。
曾任小米全球副總裁的雨果·巴拉
兩個人在離開老東家前均遭遇了一些“失敗”。凱文·梅耶爾離開的背景是在迪士尼繼任者的爭奪中失敗,而雨果·巴拉離開之前發生的一件事是他和Google創始人布林競爭同一個心上人,但也遭遇了失敗。
對於下一站,他們均選擇了當時科技行業最熱門的創業公司。
根據公開媒體報導顯示,近幾年,字節跳動的營收一直呈現出倍數級增長的趨勢,從2016年的60億,到2017年的160億,再到2018年500億。今年年初,字節跳動被曝出2019年全年營超過1400億元,但是隨後官方回應稱消息不實,但並未披露具體數據。
而雨果·巴拉加盟小米時,後者也處於高速的發展期。從2011年8月,小米發布小米一代後,憑藉著高性價比特徵,其迅速成為手機行業最大的黑馬,產量供不應求。2013年,小米的銷售額已達到316億元。
小米的出現震動了手機行業,以華為為首的行業巨頭深刻感受到了小米模式帶來的行業形勢變化,開始喊出“向小米學習”的口號,雷軍認為當時小米創造了奇蹟。
在這種情況下,雨果·巴拉被小米公司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夠幫助小米打開海外市場。雷軍曾表示,雨果·巴拉到小米後主要負責國際業務,幫助小米成為一個世界級的公司。小米聯合創始人林斌也認為,“雨果·巴拉的整個工作就是“找出我們接下來應該進軍哪個市場,以及如何進軍。”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雨果·巴拉在小米只待了3年。2017年初,雨果·巴拉在Facebook上宣布,由於健康原因從小米離職,隨後他加入Facebook帶領包括Oculus在內的VR團隊。
從被寄予厚望到最終出局,作為外籍高管,雨果·巴拉的經歷在中國科技行業並非個案。多家科技企業均聘用過外籍人士任高管職位,例如蔚來、百度、華為等,但這些外籍高管在中國的仕途大多稱不上順利。
2015年,蔚來迎來了曾擔任前摩托羅拉首席技術官、前思科首席技術官的伍絲麗(Padmasree Warrior),在進入蔚來之後,伍絲麗擔任蔚來美國CEO,2016年又成為蔚來汽車的董事。
蔚來招募伍絲麗是看中了其在矽谷的影響力,蔚來創始人李斌認為這種影響力能夠幫助蔚來獲得合作夥伴和供應商的信任,並有助於吸引更多的人才。
為此,蔚來非常慷慨地給予了伍絲麗價值不菲的期權作為激勵,蔚來IPO的招股書顯示,伍絲麗是繼李斌和李想之後的第三大個人股東,此外,伍絲麗還是蔚來汽車派駐到蔚來資本的3名代表之一。
但同樣是3年之後,2018年11月,伍絲麗黯然離開了。
另外一位沒有逃過“三年之癢”的外籍高管是前百度首席科學家吳恩達(Andrew Ng),作為人工智能和機器學習領域最權威的學者之一,2014年吳恩達加入百度擔任首席科學家, 2017年吳恩達宣布從百度離職。
業務佈局遍布全球的華為在引入外籍高管的時候也不缺乏類似的案例。2013年,曾任諾基亞中國總裁的趙科林(Colin Giles)加盟華為擔任華為手機消費者業務執行副總裁,負責全球市場營銷、零售及公開市場業務,但不到一年他就閃電離職並加盟聯想,直到2015年又再次回歸華為。
諾基亞前中國總裁趙科林
還有更多的外來人才,如全球首席技術官Matt Bross、華為公司設備及消費者部門副總裁和首席用戶體驗設計師Abigail Brody等人在華為工作的時間都不太長。
不過也不是所有的外籍高管都在中國科技企業呆不長久,也有較為穩定的情況。
其中的典型代表包括2001年加入騰訊公司的首席探索官網大為(David Wallerstein)、2010年加盟騰訊的騰訊公司副總裁及總法律顧問艾文博(Brent Irvin)、2011年從高盛跳槽到騰訊任首席戰略官的詹姆斯·米切爾(James Mitchell),他們目前都仍在騰訊任職。
阿里巴巴也有任職時間較長的外籍高管,比如阿里巴巴總裁邁克·埃文斯(Michael Evans)、首席法務官兼公司秘書石義德(Timothy A.STEINERT),兩人任職時間分別為5年和13年。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這些穩定的外籍高管大多並非居於業務的中心,而是主要負責海外公關、法務等相對邊緣化的部門,且比較低調。
在BAT三巨頭中,除了詹姆斯·米切爾位居騰訊最高決策機構“總辦”外,在阿里的組織最高機構“經濟體發展執行委員會”和百度最高決策層Estaff中均無外籍高管的身影。
能力不行OR水土不服?
2017年,雨果·巴拉解釋離開小米的原因時提到了自身健康和家庭原因:“我已經意識到,過去幾年在這樣一個奇特的環境裡生活,我的人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已經開始影響我的健康。我的朋友們,我認為是家的地方,以及我的人生都還在矽谷,那裡離我的家人更近。”
但在當時,這一解釋並不足以讓人信服,在業界,也有多種猜測。
有人認為雨果·巴拉的離開是由於其業績沒有達到預期。按照雷軍的想法,小米最開始希望藉助雨果·巴拉出生和成長在巴西的身份打開巴西、印度市場,但最終巨額投入卻收效甚微——當時小米在印度市場的出貨量較小,且巴西市場由於未見起色,小米最終停止在巴西市場發布新產品並撤回團隊。
海外發展不如預期,負責海外業務的雨果·巴拉自然難辭其咎。加上小米的發展整體遭遇了困境,根據IDC數據顯示,2016年Q1手機市場上,小米跌出全球出貨量五強,到了Q2,小米出貨量為1050萬部,同比下跌38.4%。
外籍高管發展不如意除了其業績不佳這種顯性因素外,或還有語言不通、思維模式、企業文化差異、公司信任等諸多隱形因素。
據了解,伍絲麗之所以離開蔚來就是因為蔚來中國和美國雙方團隊在各方面長期形成了摩擦,比如語言問題、時差問題等都導致了溝通不暢,同時蔚來美國團隊相對獨立,且在技術上更封閉。
2014年,任正非面對媒體時就談到瞭如何留住外籍員工和“空降兵”的問題,當時趙科林剛剛從華為閃電離職,“趙科林辭職是我批准的,當時我心裡很難受。因為他沒法生存,沒有生存的條件,我們也不能把他扣住”。
任正非坦誠在華為裡面有四萬外籍員工,其中適應較好的大多數是科學家,但是職業經理人很難,“一進來就被架空了,因為他遇到的都是來自上甘嶺的兄弟連,你再厲害,他不聽你的,怎麼辦。”
2019年,任正非接受美聯社採訪時又被問到了“華為有沒有考慮在董事會引入外籍員工,或者任命一個外籍員工擔任公司的CEO”的問題,他表示,華為對於外籍員工擔任CEO有兩個條件,一個是必須要具備這個能力,第二個是必須在華為公司工作25年,從基層升上來的。
他認為,有些西方公司CEO像“走馬燈”一樣換,換幾次,這個公司就沒有了。“因為這個CEO不了解基層實際情況,以為喝喝紅酒、談談哲學就能領導公司。”
凱文·梅耶爾的機遇和挑戰
對於凱文·梅耶爾和字節跳動來說,加盟給雙方都帶來了機會。
在凱文·梅耶爾的眼裡,作為最有活力的新興公司之一,字節跳動和TikTok是難得的機遇,擁有巨大的潛力。
數據不會說謊,根據研究機構Sensor Tower統計,自2017年以來,抖音及TikTok在全球的總下載量已經達到了20億次,並且勢頭還很強勁;僅2020年前三個月,TikTok的下載數達到了3.15億次,是有史以來單季度下載量最多的APP。
Sensor Tower統計2020年第一季度TikTok的下載數達到了3.15億次
如此大的流量意味著巨大的機會,比如游戲、音樂等領域,TikTok由於部分短視頻背景音樂的現象級傳播,也正在悄然改變音樂工業的秩序。近期,華納音樂集團向美國證劵交易委員會遞交招股書,正式啟動IPO,在招股書中就特別提到了TikTok為音樂行業帶來的獨特機遇以及嶄新的商機。
但對於凱文·梅耶爾來說,要推動字節跳動的多種業務進一步壯大,這既是機遇也是挑戰。
目前TikTok在全球各地面臨的問題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行業競爭加劇,一類是政府監管的問題。
目前,TikTok已經引起了Facebook、google等互聯網巨頭的警惕,也催生了競爭對手。
扎克伯格曾表示,TikTok是中國科技巨頭開發的首款在全球備受歡迎的消費者互聯網產品,2018年11月,Facebook發布了一款與TikTok類似的短視頻應用Lasso,瞄準了墨西哥等TikTok尚未開發的市場。
而google旗下的視頻網站YouTube據稱也將在今年底增加短視頻內容“Shorts”,與TikTok正面競爭;另外一家照片分享應用Snapchat在2019年提交的監管文件中,首次將TikTok列為了競爭對手。
更嚴峻的是政府監管問題。
由於擔憂用戶隱私和數據安全的問題,美國政府已經多次向TikTok發難。2019年11月,美國政府宣布對字節跳動斥資10億美元收購社交媒體應用Musical.ly展開國家安全審查。一些美國政府部門比如美國運輸安全管理局要求員工停止使用TikTok;更早之前,美國五大軍種已全面禁止TikTok。另外,由於涉嫌非法收集13歲以下未成年人的姓名、電郵地址和住址,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FTC對TikTok處以570萬美元罰款。
在印尼,因“存在大量不良內容,對青少年兒童的成長非常不利”,TikTok一度被禁止下載,直到後來,TikTok組建了印尼審核團隊,並與政府溝通才換來解封。
在TikTok最大的市場之一印度目前也面臨著危機。2019年4月,由於兒童色情內容問題,TikTok被印度政府禁止下載。而近期TikTok在印度又因為一段關於“Acid Attacks(硫酸攻擊)”的視頻而被置於風口浪尖,一些用戶甚至以平台上有大量違規內容為理由要求在印度禁止TikTok並號召給其打低分。
2019年底,有媒體報導稱,為了應對這些壓力,字節跳動正在考慮分拆TikTok 獨立運營,以及出售多數股權,報導提到,如果字節跳動出售TikTok 一半以上的股權,或可籌集遠多於100 億美元的資金。不過隨即這一消息遭到了字節跳動方面的否認。
而聘請一位外籍首席執行官,或者能協助字節跳動解決一些監管問題。
從過去表現出的能力來看,被稱為迪士尼的“問題解決者”,凱文·梅耶爾擔任TikTokCEO似乎不成問題,而從企業氛圍來看,字節跳動也在努力成為一家全球性的公司。
2018年張一鳴表示,字節跳動把願景定成“全球創作和交流平台”,希望是構建一個統一的平台。他認為全球化意味著招聘全球化的人才,“我們也在很多國家建立了辦公室,以“TalentFirst”為原則,優先考慮人才,人才在哪兒就把辦公室開在哪兒。做本地化運營,本地人才非常重要。”
事實上最近兩年,字節跳動已經從全球招募了不少外籍高管:2018年10月,華納音樂集團首席業務發展數字官兼執行副總裁奧萊·奧伯曼(Ole Obermann)加入字節跳動;2019年6月,在Facebook工作了約10年的全球副總裁Blake Chandlee加入字節跳動,擔任TikTok全球商業化業務副總裁一職;2020年1月,微軟集團首席知識產權顧問Erich Andersen加入字節跳動,任職法務副總裁。
如此看來,由凱文·梅耶爾領導這群外籍高管,似乎是個好主意。正如業界有評論認為,凱文·梅耶爾最強的地方並非運營能力,而在於整合資源和戰略規劃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