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新冠死亡人數即將突破10萬關口。《紐約時報》在頭版密密麻麻列出了離世者的姓名、年齡和簡介。這些名字的背後，都曾經是一張張鮮活的面孔，都有他們所愛以及愛他們的人。但現在他們卻成為了上演了10萬次的悲劇。作為全世界財政實力和科技水平最強大的超級大國，美國本來不該有這麼慘烈的悲劇。

再問一個問題，美國疫情最嚴重的地區是哪？很多人肯定毫不猶豫認為是紐約州。的確，2000萬人口的紐約州總確診37萬人，每10萬人確診1900人，不管是確診總數還是疫情密度，都高居美國首位。

但實際上，還有一個地區疫情感染程度比紐約州更嚴重，而他們直到最近才得到外界的注意。這就是美國的“印第安人國家”——納瓦霍國(Navajo Nation)。人口只有17.5萬的納瓦霍國如今確診4500多人，每10萬人確診超過2500人，這裡才是美國新冠最肆虐的地區。納瓦霍國總共檢測了2.7萬次，陽性率超過17%。就在周五，納瓦霍國還新增181名確診病例。

納瓦霍國？也許你或許根本就沒有聽說過他們。他們是美國內部的印第安人國家，又叫納瓦霍人保留地，是美國最大的印第安保留地，總面積7.1萬平方公里，主要領土位於美國西南部的亞利桑那州，在新墨西哥州和猶他州也有小塊領土。知名景點紀念碑谷就在納瓦霍人的保留地。如果你看過《阿甘正傳》，一定會對上圖這個標誌性風景記憶猶新。

納瓦霍國有自己的首府、總統、議會、憲法、法律，他們也是三權分立制度。從行政級別上，納瓦霍國和州是平級的，但他們有權冠名為Nation，屬於美國內政部下面的印第安事務管理局(BIA)管理。上圖為納瓦霍國議會大樓。

納瓦霍國還有自己的時區和語言。由於亞利桑那州沒有夏令時，但納瓦霍人卻使用夏令時，所以每年有大半年的時間他們和亞利桑那州是不一樣的時區。由於納瓦霍語非常複雜，二戰時期美軍甚至拿來當無線電通信的密碼，日本人始終無法破譯這天書一般的密碼系統。

話題回到納瓦霍國的疫情。如果從紙面上看，納瓦霍國本來不該成為疫情最嚴重災區的。和其他印第安保留地一樣，納瓦霍人所處的亞利桑那州東北部地區大多是荒涼的不毛之地，這里地廣人稀，人口密度很低，也沒有什麼商業。納瓦霍國的首都Windows Rock其實只是荒漠裡的一個小鎮。

那為什麼納瓦霍國的疫情如此嚴重？是政府不夠重視，沒有防疫意識嗎？不是的，納瓦霍國有著美國最為嚴格的居家管制措施。他們3月17日出現第一起確診，3月20日就頒布了居家令，甚至在周末還實施宵禁。晚上8點到早上5點一律不得外出，違反者將處以至多1000美元的罰金。即便是在白天，除非有緊急事務或者在民生必需企業工作，納瓦霍人也不得外出。

而就算獲准出門工作的納瓦霍人，也必須攜帶所在公司的證明文件以及直接主管的電話，隨時進行查驗。就在美國各地先後重開經濟的這個週末，納瓦霍國卻還在實施更為嚴格的周末57小時停擺，所有商業都必須關閉，所有居民除了看病和安全一律不得外出。雖然旅遊業是納瓦霍人的重要經濟支柱，但在嚴重的疫情下，納瓦霍人頂住了壓力，拒絕重開旅遊景點。

但這樣嚴格的管制措施依然沒有阻止納瓦霍國的疫情持續增長。嚴重的貧困是根本原因。從亞利桑那州鳳凰城開車進入納瓦霍國，就像是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這裡根本就不像是美國。納瓦霍國的主要經濟支柱是養羊、手工藝品、旅遊業和礦業。

納瓦霍人的家庭年收入中值只有2萬美元，還不到美國平均水平的三分之一，40%的家庭生活在聯邦貧困線以下，失業率甚至高達40%。聯邦通訊委員會的調查發現，只有不到一半的納瓦霍家庭擁有寬帶網絡。30%的納瓦霍人家裡沒有電，必須在家裡生爐子燒木柴和煤來取暖做飯。

納瓦霍國總統內茲(Jonathan Nez)表示，納瓦霍人大多幾代同堂，一大家庭生活在一起。這種情況使得“一人感染，全家得病”成為了普遍現象。納瓦霍人確診病例的平均年齡甚至只有45歲。另一方面，由於納瓦霍人生活的荒原水資源匱乏，40%的納瓦霍居民家裡連自來水都沒有，根本做不到防疫所需的勤洗手和清潔要求。

而且，納瓦霍國經濟落後，7萬平方公里的面積卻只有13個超市，這意味著大量人群都聚集在寥寥幾個地點購物，也加大了疫情傳播的風險。一些偏遠地區的居民甚至要開車三個小時去超市購物。相比之下，美國最窮州西弗吉尼亞州面積比納瓦霍國還小，但至少也有163家超市(西弗吉尼亞州2019年的家庭收入中值只有4.34萬美元，全美最低)。

那麼納瓦霍國的醫療條件如何呢？他們只有6家醫院和7個衛生中心。納瓦霍人的醫療服務是由美國衛生部下屬的印第安人衛生服務局(IHS)負責的，享受免費醫療，但醫療設施和醫生護士卻嚴重不足。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調查數據顯示，由於長期營養不良，納瓦霍兒童的二型糖尿病得病率比美國其他地區兒童高出七倍。他們的心髒病和呼吸系統疾病比率也明顯高出美國其他州。

在此次疫情中，納瓦霍人覺得自己被聯邦政府忽視了。4月25日，納瓦霍國連同其他10個印第安人保留地起訴美國財政部，指控美國政府新冠救援法案對印第安人不公平。在他們起訴之後，美國財政部才在5月5日向納瓦霍國撥款6億美元，比聯邦政府最初承諾救助晚了6個星期。直到最近納瓦霍國的新冠感染率接近乃至超過了紐約，才逐漸引起了美國主流媒體的關注。

在一個半月的時間裡，納瓦霍國的醫院嚴重缺乏防護用品和呼吸機等醫療設備。連醫生無國界機構(Doctors Without Borders)都主動向納瓦霍國派出醫療團隊。這是醫生無國界機構歷史上首次救援美國，因為他們通常是在戰亂和極其貧困地區救死扶傷的。而美國醫療知名大學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UCSF也向納瓦霍國派出了兩支醫療隊。

值得一提的是，納瓦霍人本月初在眾籌網站GoFundMe為自己疫情中的社區募捐，他們總計籌集了300多萬美元。但其中居然有67萬美元善款是來自歐洲的2萬名愛爾蘭人。幾位愛爾蘭人都在眾籌網頁上寫道，“我們永遠不會忘記美國原住民的善意。”

這是怎麼回事？原來在1840年代末期，愛爾蘭因為主糧土豆減產而爆發大饑荒，有100萬愛爾蘭人在英國統治下活活餓死。而在大洋另一邊，被美國政府驅逐到西部的Choctaw族印第安人在偶然得知愛爾蘭的慘狀後燃起了同情心，在自己都極端貧困的情況下，還為大洋彼岸的愛爾蘭人募捐送去了170美元，折合現在大約是5000多美元。2018年愛爾蘭總理在訪問美國的時候，專門去了Choctaw族印第安人保留地，向他們表示了感謝。

一位納瓦霍少年在接受英國衛報採訪時表示，“我只希望我們能被世界所看到。我不覺得美國聯邦政府什麼時候給過美國原住民充分幫助，考慮到他們歷史上對我們所做的事情以及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