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的抗疫,遠比電影情節複雜
面對這次席捲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時,很多人關於防治烈性傳染病的概念都來自於電影。或許是歷次大瘟疫留下的慘痛記憶過於深刻,西方向來不乏烈性傳染病題材的災難電影。然而讓不少醫學專家撓頭的是,這類電影里關於傳染病的不少概念,其實與現實千差萬別。
血漿抗體治病:沒那麼容易
在漫長的“家裡蹲”期間,不少人把觀看傳染病題材電影當作消磨時間的好方法。無論是早年此類電影的鼻祖《卡桑德拉大橋》(如圖1),還是以埃博拉病毒為原型的《極度恐慌》(1995年),抑或是號稱“完美預測這次新冠疫情”的《傳染病》(2011年)(如圖2),甚至是《生化危機》《我是傳奇》這類喪屍題材的末世電影,都成為很多人接受傳染病“ 教育 ”的“教科書”。
不過復旦大學華山醫院感染科主任、上海市醫療救治專家組組長張文宏近日在接受采訪時曾表示,“世界上不會有電影裡面看到的那種情形,把康復期的血漿輸進去以後,這個病人就開始神奇般地恢復,然後開始吃飯行走,這是不可能的。”
張文宏所說的這種電影情形,恰恰是傳染病題材電影中最常用的設定。或許是病毒特效藥或疫苗的研製過程實在過於枯燥,因此電影更樂於將主要筆墨用於描述疫情擴散造成的恐慌、追溯傳染源的一波三折,至於藥物的製取過程往往一筆帶過。例如片長約120分鐘的《極度恐慌》中,一隻攜帶病毒的猴子被非法引進美國,引起疫情失控,美國軍方秘密籌劃轟炸疫情暴發的小鎮以消滅病毒。結果主角在劇情推進到100分鐘左右才找到對該病毒免疫的原宿主猴子,然後就輕描淡寫地通過主角的嘴說“通過它製備了大量抗病毒血清”,成功拯救危機。
電影裡的這種描述,讓不少人在得知“武漢用康復病人的恢復期血漿取得初步效果”後,抱怨醫院的動作太慢。然而現實情況是,儘管利用血漿抗體治病的歷史已經有上百年,但像電影裡描述的那樣,直接從猴子體內提取出抗體後,通過人工合成的辦法大量製備針對性藥物,目前還很難做到,更不用提像電影裡那樣馬上就能批量生產。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實際操作中,這种血漿抗體因為存在諸多不確定因素(可能引起炎症風暴),是在當前沒有有效抗病毒藥物和疫苗的情況下的應急之舉,僅用於危重病人的救治。
據業內人士介紹,如果要將其作為廣泛使用的常規藥物,從病人或動物身上提取的抗體分子還需要進一步篩選改造,使其更加高效,能夠在合理的用量範圍內治愈病人。改造過的分子還必須能在工業條件下(和實驗室不同)大量生產,從而給眾多的病人使用。其中的每一步都面臨著困難的科研攻關,很多都需要幾年的努力。
疫苗研製:沒那麼快
美國總統特朗普3月2日在與副總統彭斯和新冠病毒特別工作小組以及醫藥公司代表會談時再三詢問,新冠病毒疫苗“未來幾個月能研製出來嗎?”特朗普的提問代表了很大部分人的觀點——電影中終結疫情的疫苗不是很快就能研製出來嗎?
即便在劇情相對寫實的《傳染病》中,從類似SARS的新病毒出現到美國醫學專家研製出首批用於臨床試驗的疫苗,大約只花了30天,這遠比現實樂觀得多。在中國政府於1月10日向全球公佈新冠病毒RNA序列後,全球各類疫苗研發項目便接連上馬。美國莫德納公司此前表示首批疫苗預計將在4月進行第一階段臨床測試。但因為疫情暴發研製進程也在加快。3月16日,美國打出全球首支人體臨床試驗新冠疫苗,美方從病毒基因組測序到開始臨床試驗時間短得令人吃驚,但該疫苗只在小鼠身上完成試驗,沒在大動物身上進行驗證引髮質疑。中國也通過5條技術路線加速推進疫苗研製。陳薇院士領銜的科研團隊研製的疫苗已在3月17日完成Ⅰ期臨床試驗註冊。中國工程院院士王軍志17日表示,我國新冠疫苗研發進展目前總體處於國際先進行列,不會慢於國外。
這還只是疫苗研製的第一步。世界衛生組織總幹事譚德塞透露,目前全球有幾十種新冠病毒疫苗正在研發。但在後續臨床試驗中,這些備選疫苗在人體內能否產生抗體,是否能對病毒產生作用,會不會出現免疫過激反應,這些問題都如同一道道關卡,大多數備選疫苗最終都會倒在這些關卡前。以艾滋病疫苗為例,該病毒本身的特性決定了它很難在人體內誘導出有效抗體,因此儘管全球投入大量資金和人力用於研製艾滋病疫苗,但至今沒有成熟的疫苗。近年來科學家們發現,有些病毒還存在“抗體依賴性增強(ADE)”問題,使用常規疫苗免疫來防治具有ADE作用的病毒病反而會引起病情加劇。實際上,人類利用疫苗對抗病毒已經有上百年曆史,在此期間研製的試驗疫苗無數,但目前僅有20餘種疾病可以用疫苗預防,其研製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傳染病》還極大簡化了疫苗的後續測試和生產難度,例如負責疫苗研製的艾莉博士稱,“臨床試驗要花幾週時間,之後需要獲得政府批准、聯繫製藥商生產,還得要幾個月”。電影裡最終花費了約130天左右,開始發放第一批疫苗。
而現實遠比影片複雜得多,也殘酷得多。美國國家過敏和傳染病研究所所長福奇告誡特朗普,新冠疫苗需要一年到一年半才能投入使用,這已經是歷史上最快的疫苗研發速度了。“疫苗實際上可能會讓疾病變得更糟,這是有先例的。你不能因為急於去治療100萬人,結果卻發現你讓90萬人的病情惡化了。”中國軍事醫學研究院陳薇院士在接受采訪時也表示,“疫苗研發有固有的周期和規律,而我們對這個新冠病毒的生物特性、致病機理、傳播機制、易感人群等,了解還非常膚淺……”
業內人士表示,藥物研發的專業性很強,很多固定程序無法省略,即便疫苗本身沒問題,但確定後續接種程序,比如需要接種幾針、間隔多久、有效性指標如何確定也需要時間。待疫苗順利通過審核開始規模化生產,從前期的實驗室製備轉為大批量生產,藥品製造企業還需重新確定許多工藝參數,這也都會給疫苗生產帶來不可避免的延遲。
沒有終極解藥
2017年上映的電影《生化危機:終章》裡,女主角愛麗絲釋放了保護傘公司多年前研製的T病毒抗體,讓所有感染T病毒的生物全部死亡。這也成為類似電影的套路,總有終極解藥可以一勞永逸地消除病毒威脅。然而面對具備高度變異性的T病毒,多年前研製的抗體還會有效嗎?我們又能不能像電影裡那樣,找到一種終極解藥徹底根除新冠病毒呢?
病毒的突變速度比其他依靠細胞分裂的生物要快許多,這是因為病毒一次能夠複製大量的子代病毒,在這個過程中會產生很多突變,尤其是流感病毒、新冠病毒這類RNA病毒,變異率非常高。這樣的突變速度意味著,即使開發出具有針對性的藥物或疫苗,也並非一勞永逸解決方案。病毒仍然有可能發生突變,對藥物產生耐藥性,或者導致疫苗失效。
據介紹,疫苗的目的是刺激人體產生針對抗原的特異性免疫記憶,以便再次遇到該病毒時可以更迅速有效的識別並激發機體的免疫應答。而變異後的病毒可能改變了抗原結構和特性,降低了被免疫系統識別的概率,因而躲過被機體清除的風險。病毒變異的速度不一,常見的具有良好保護作用的疫苗往往針對弱變異度的病毒,例如狂犬病毒、乙肝病毒、麻疹病毒等。而變異頻率高的病毒,如流感病毒則需要每年重新評估預測,選擇合適的病毒株生產新的疫苗。
對於抗病毒藥物而言,病毒變異帶來的耐藥性問題同樣無法避免。目前學界通常使用雞尾酒療法來應對這種趨勢,即同時使用三四種藥物。由於這些藥物每個的作用機理和作用靶點都不一樣。病毒同時產生多個變異的可能性要遠遠低於產生一個變異的可能性。如果只使用一種藥物,病毒只要產生一兩個變異就可以產生抗藥性;但是當同時使用三四種藥物的時候,這個病毒要同時產生三四個甚至更多的變異才能產生抗藥性,這種概率就很小了。
由此可以推斷,電影再次在科學細節上欺騙了我們,愛麗絲手裡的終極解藥應該早已無法消滅T病毒。而另一方面,現實中新冠病毒的高變異特性意味著,想要一勞永逸地消滅它可能並不太容易。全球多國研究人員近日接連宣布“發現本國新冠病例已出現變異”。不過3月6日國務院聯防聯控新聞發布會上,中國科學院副秘書長、中國科學院院士周琪針對病毒變異可能帶來的挑戰表示,目前還沒有影響到藥物研發、抗體製備和疫苗製備。中國工程院副院長、呼吸與危重症醫學專家王辰此前表示,新冠病毒變異後轉成像流感一樣長期在人間存在的病,這種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對此我們要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