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業低潮疊加新冠疫情科技創企能存活多少
隨著初創企業熱潮的消退,2019年以來全球有不少科技公司遭遇大滑坡。它們紛紛裁員,縮減業務,有的甚至已經關門大吉。近兩個月,新冠病毒疫情的爆發更是雪上加霜,股市接連暴跌也讓人想起了20年前的互聯網泡沫時期。接下來,有多少科技創業公司能撐下去呢?
1 月,電動滑板車租賃初創企業Lime 進行裁員,同時關閉了12 個城市的業務。
十年狂奔過後
在過去的十年裡,科技創業公司突飛猛進,發展快到連招兵買馬都跟不上。
如今,它們的裁員行動卻接踵而至。今年1月,機器人披薩初創企業Zume和汽車共享公司Getaround分別裁掉了500多個工作崗位。隨後,DNA檢測公司23andMe、物流初創企業Flexport、火狐開發商Mozilla和問答網站Quora也紛紛進行了裁員。
在紐約Lux Capital風險投資家喬希·沃爾夫(Josh Wolfe)看來,“感覺就像災難時刻來臨了。”該行業的這番變化和景像不免讓人唏噓。畢竟,該行業這些年來一直將自己視為創造就業和創新的驅動力,催生了一家又一家顛覆根深蒂固的傳統行業的公司,比如打車服務巨頭Uber、旅行房屋租賃平台Airbnb等家喻戶曉的品牌。
它們的崛起得益於風投資本的推波助瀾。數據顯示,過去10年裡,約有7630億美元湧向了美國的初創企業。這些資金也給物流快遞、房地產和直接消費品領域帶來刺激,帶動了當中的年輕公司的增長。不同於運營成本不高的軟件初創企業,這些私營企業往往不惜虧本燒錢擴張,以便挑戰老牌競爭對手。
2019 年以來的大滑坡
當下,正是那些當初最受矚目,讓投資者趨之若鶩的領域,在出現大滑坡。
據《紐約時報》統計,過去四個月裡,全球有30多家初創企業共計裁掉了8000多個工作崗位。對初創企業的投資儼然已經放緩,根據美國國家風險投資協會和初創企業研究機構PitchBook的數據,2019年最後三個月,美國有2215家初創企業在籌集資金,創2016年末以來的新低。
那些還不是行業變化的唯一跡象。床墊電商Casper Sleep)本月上市以後遭遇大跌。電動滑板車供應商Lime等曾經紅極一時的公司已經撤出了一些城市。電子商務初創企業Brandless、遊戲應用HQ Trivia和電子產品製造商Essential Products等其他公司也在苦苦掙扎,瀕臨倒閉。
彭博旗下風投機構駐舊金山的投資人羅伊·巴哈特(Roy Bahat)表示,“現在出現了令人抓狂的恐慌時刻,一件事接一件地發生。在某個時刻,一塊接一塊的岩石會從懸崖上掉下來,我們會意識到,很多很多的公司都已經處在懸崖邊上。”
許多初創企業在經歷了艱難的2019年後都在走下坡路。不少名頭響噹噹的“獨角獸”公司(估值達10億美元或以上)紛紛在華爾街遭遇慘敗。兩大打車服務巨頭Uber和Lyft年虧損達到數十億美元,它們去年春天的IPO(首次公開招股)表現也令人失望。去年年底,辦公空間共享公司WeWork取消了上市計劃,罷免了首席執行官,其公司估值也被大幅下調了80%。
在這波低潮中,軟銀投資的多家公司可謂首當其衝。該日本企業集團近年設立了規模高達1000億美元的願景基金,專門用於投資初創企業。軟銀在多家公司身上押下重註,包括Uber、WeWork、哥倫比亞外賣配送初創企業Rappi和印度酒店業初創企業OYO。這些公司無一例外近幾個月都進行了裁員。
“不打下堅實的基礎,你無法做大做強。”市場營銷公司Conductor首席執行官賽斯·貝斯默特尼克(Seth Besmertnik)說道。Conductor曾在2018年被WeWork買下,但後來貝斯默特尼克等人將它收購回來。
本月,軟銀公佈的財報顯示,其願景基金和其他投資導致公司在2019年最後一個季度錄得20億美元的運營虧損。該公司在一份聲明中表示,其投資組合中的一些初創企業已經“迅速而負責地做出了一些艱難的決定,以便更好地為長期的成功做準備”。
這次回調可能不會像21世紀初的互聯網泡沫那樣嚴重——當時有數十家虧損的互聯網公司倒閉。如今,風險投資家和其他投資者仍有大量資金可供投資。某些類型的初創企業依然能夠獲得巨額融資,比如為企業提供技術支持的公司以及銷售穩定的公司。
樂觀情緒不再
然而,這個本以非理性樂觀著稱的行業,如今卻疑雲籠罩。在舊金山,企業家們正悄然分享著投資人膽戰心驚,大家掙扎著去適應嚴峻的現實的故事。社交媒體上也流傳著新失業工人的表單。
曾經快速增長的初創企業正在改變步調。Lime首席執行官鮑周佳1月份在一篇博客文章中寫道,他的電動滑板車公司正從12個城市撤出,並已將“主要關注點”轉向盈利。
芝加哥大學金融與創業學教授史蒂文·卡普蘭(Steven N. Kaplan)指出,“那些過去大肆燒錢擴張的公司,已經無法再那麼做了。”
凱特·布拉茨基爾(Kate Bratskeir)表示,越來越多的員工正開始質疑初創企業的前景。她感同身受——她在12個月內已經兩次被初創企業解僱。一年前,30歲的布拉茨基爾被未能盈利的紐約數字媒體初創公司Mic解僱,她在該公司從事的是作家工作。去年11月,她又被解雇了,這次是在WeWork的營銷崗位被解僱的。
“對於進入初創公司,大家正變得越來越忐忑不安。”布拉茨基爾說。她從兩家公司都拿到了遣散費,現在正在寫一本關於可持續食品購物的書。
一些初創企業的裁員甚至連機器人都不放過。上個月,經營機器人咖啡店併的Cafe X關閉了三家舊金山門店。該公司曾獲得1450萬美元風險投資,它的首席執行官亨利·胡(Henry Hu)在一封電子郵件中表示,公司已經從這些門店中“盡可能地汲取了教訓”,目前計劃“將重心放在”位於機場的門店。Cafe X擁有兩家機場門店。
2月,累計融資逾3億美元的Casper上市首日股價應聲暴跌。這對其他預計今年上市的知名初創企業無疑是一大警告,包括Airbnb和送餐公司DoorDash。這兩家公司目前均未實現收支平衡。
一家名為Unicorn的初創企業也未能躲過厄運。這家銷售個人電動滑板車的公司去年融資超過15萬美元。但該公司的創始人尼克·埃文斯(Nick Evans)表示,他們很快就把錢花在了在線廣告投放上,卻只接到了350個訂單。
去年12月,Unicorn表示,由於無法承擔交付電動滑板車的成本,公司不得不關閉。據埃文斯說,他最後自掏腰包給一些訂購者退款。他補充說,他正在成立一家新的公司。雖然他不願透露具體的領域,但他坦言,這一次會有很大的不同:他說這家初創公司必須得從一開始就取得盈利。
疫情襲來,雪上加霜
最近,新冠病毒疫情在世界各地不斷蔓延,引發公共健康危機,同時也讓各種社會經濟活動陷入停滯。對於本已處於下滑的初創公司來說,這無疑是雪上加霜。
獨立數據顯示,受疫情影響,Airbnb在歐洲各大城市和中國的預訂量下降了40%,其今年的IPO計劃因而蒙上了陰影。至於IPO計劃是否會推遲,該公司不願作出回應。
分析機構Airdna的數據顯示,在2月的最後兩週,由於遊客開始推遲或取消出行計劃,歐洲各地的機票預訂量大幅下降。巴塞羅那的移動世界大會(MWC)、德克薩斯州奧斯汀SXSW等大型活動相繼取消,也對Airbnb和在其平台上出租房屋的房東造成了打擊。
與此同時,印度初創公司OYO更是深陷困局。由於旅遊業和酒店業受到沉重打擊,它在中國的困境正在加劇。有OYO酒店的中國前員工表示,從去年第四季度至今,OYO酒店的釘釘群人數從超過1萬人銳減至目前的3000人左右。
該公司的發言人表示,這與OYO在1月份宣布的大規模重組計劃“一致”。
另外,據知情人士透露,WeWork新任首席執行官桑迪普·馬斯拉尼(Sandeep Mathrani)也在考慮進行新一輪的裁員,以控制支出,爭取實現收支平衡。目前還無法確定裁員數量,但知情人士表示,此次裁員可能波及WeWork約1萬名員工中的1000多人,涉及多個部門。
裁員可能會在未來兩到三個月內進行,目前還沒有確定。WeWork的員工人數已經大幅減少,去年解雇了2400人。大約1000名清潔和設施員工被轉移到外部供應商;數百名其他員工也被拋棄,因為WeWork出售了許多最近才收購回來的業務。
眼下的全球流行病引發了人們對經濟可能放緩的擔憂,WeWork的核心業務很可能會進一步承壓。該公司致力於向企業和自由職業者出租辦公空間,大多數的租賃者都可以在沒有提前通知的情況下放棄短期租約。
市場動盪
2000年3月10日,納斯達克指數達到互聯網泡沫時期的峰值,距今已過去20年。納指後來出現斷崖式崩盤,相比之下,市場本月的回調顯得微不足道——至少到目前為止是這樣。在互聯網泡沫破裂期間,該主要的科技股指數一瀉千里,跌幅高達77%。
自那以後,整整一代的科技創業者茁壯成長,矽谷進入了長久的繁榮時期,基本順風順水。資本一直很充裕。即便是2008年的金融危機,也只是短暫的波瀾:風險投資在危機襲來後的12個月裡有所下降,但很快又恢復到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強勁的水平。
行業的大回調似乎早就應該到來。但事實證明,融資環境相對友好,非常有利於科技初創企業的成長。在這種環境中,投資者也變得十分渴求只有科技公司才能帶來的那種飛速增長,充足的資本支持也成為了創業公司發展的驅動燃料。
初創企業能撐下去嗎?
那麼,新冠肺炎疫情的來襲,是否意味著這一切終於要徹底到頭了?
全球流行病帶來的需求衝擊,無疑給資金短缺的企業帶來了嚴重的威脅。科技初創企業也不例外,畢竟它們通常需要進行一輪又一輪的融資才能存活下來。
紅杉資本(Sequoia Capital)一周前拉響了警報,致信其投資的創業者,警告他們有必要進行重新評估接下來的發展計劃。自那以後市場出現劇烈的波動,讓紅杉資本當初的郵件開始顯得極其溫和。在一些經濟領域的活動陷入前所未有的停滯,人們也無法評估疫情危機還將持續多久的大背景下,鼓動初創企業削減開支並不過分。
這給初創企業提出了兩個最重要的問題。一個是短期內市場需求會急劇下降。
隨著雲計算的興起,企業的商業模式開始從一次性銷售轉向訂閱服務。因此,面向企業市場的科技公司應該會有更加穩定的收入流。
然而,實際經營比表面上要復雜很多。許多新的SaaS(軟件即服務)公司有現成的市場:將產品推向其它的初創公司。對於一家新公司來說,從零開始開發成本可隨業務量變動的雲服務要有意義得多,至少與已經在原有IT項目上投入大量成本的老牌公司相比是這樣。另外,開闢大企業和政府客戶市場,需要時日和大量的市場營銷支出。
這讓人想起了互聯網泡沫破裂時的情景:新成立的互聯網公司有很大一部分營收來自其它的創業公司,而這些公司的發展都來自於風險資本的驅動。如果創業經濟停滯不前,那麼當下很多主攻企業市場的新科技公司的日子也會很不好過。
另一個大問題是融資。最近的一些趨勢,比如風險貸款的增長,可能會戛然而止。經濟形勢一旦驟變,負債累累的初創企業就會變得非常脆弱。
相比互聯網泡沫時期的公司,如今的科技初創企業通常都能找到健全的商業模式,切中對其服務的實際終端需求。但在大規模的營銷宣傳的助推下,它們的業績也有些虛高,其業務的最終規模(和價值)可能比看上去要低得多。
另外,隨著全球各地的貨幣當局紛紛出手遏制危機,資本可能仍會廉價而充足。這對初創公司來說是一個利好。
不過,誰也無法預測疫情危機會變得多嚴重,也無法預測當下前景廣闊的科技初創企業有幾家最終會走向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