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活動家、另類慈善家:喬布斯遺孀到底是怎樣的人
誰是矽谷最有錢的女性?也許勞倫·鮑威爾(Laurene Powell)這個名字聽起來並不是那麼熟悉。但加上夫姓喬布斯,你就立刻明白,她是蘋果聯合創始人喬布斯的遺孀。在福布斯富豪榜上,她以275億美元的個人資產排在全球女富豪榜第五位,而第三位則是亞馬遜創始人貝佐斯的前妻麥肯齊·貝佐斯(Mckenzie Bezos),女首富則是沃爾瑪女繼承人。
矽谷最有錢的女性
看過《喬布斯傳》的讀者或許都記得里面的場景:1989年喬布斯受邀去斯坦福商學院演講,認識了第一排坐著的金髮美女勞倫。演講結束之後,心神蕩漾的喬布斯在停車場問自己,是去參加公司會議,還是邀請這位女士共進晚餐?喬布斯選擇了內心的呼喚,跑回去找到勞倫,放了NeXT高管鴿子,從而開始了這段關係。兩人當晚約會的這家餐廳叫Saint Michale’s Alley,現在還在帕羅阿托營業。
有趣的是,勞倫後來回憶,自己當時不太了解科技行業;在那場演講之前,她甚至以為喬布斯長得是比爾·蓋茨的樣子,後者更為人熟知。總之,喬布斯被勞倫徹底征服了。交往兩年後,兩人在加州優勝美地公園舉辦了婚禮。直至2011年喬布斯去世,勞倫陪伴了他整22年時間,兩人生育了三名子女。
眾所周知,喬布斯極其註重家人隱私。除了那本書所介紹的部分內容,外界對勞倫本人並沒有什麼了解。在喬布斯去世之後,勞倫繼續保持著低調隱秘,極少出現在公眾視野,也幾乎不接受媒體採訪。不過,喬布斯家每年萬聖節都是矽谷一景。勞倫請來專業演員在自家前院扮演各種恐怖場景,還給排著長隊的孩子們慷慨送出3000多包巧克力糖果,全是高迪瓦和瑞士蓮的。
近期《紐約時報》的一篇專訪《她在宇宙中留下了自己的印記》,讓勞倫再次成為了媒體報導焦點。實際上,她是在去年年底接受這次專訪的。勞倫在採訪中表示,自己和喬布斯一樣,對遺產打造不感興趣,會盡其所能有效分配喬布斯留給她的這些資產,以可持續的方式提升個人和社區地位。她還強調,個人積累數百萬人都無法企及的巨額財富是不合適和不公平的。“像洛克菲勒、梅隆、福特那樣積累巨額財富,對社會是有害的。”
喬布斯的另外一面
但和其他億萬富翁不同,勞倫並沒有加入蓋茨和巴菲特等億萬富翁倡導的捐贈承諾(Giving Pledge),即公開承諾在有生之年捐出半數以上資產用於慈善,麥肯齊之前宣布加入這一承諾,有生之年捐出半數資產。不過這個承諾也沒有法律責任,哪怕超級富豪反悔食言也不會有什麼強制效應。勞倫這樣回應自己不簽捐贈承諾一事,“簽不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了什麼,有什麼意義。”
勞倫所說,喬布斯對財富積累不感興趣。喬布斯確實沒什麼太多的奢侈消費,耗資上億美元打造的超級遊艇在他去世後才打造完成。但喬布斯也從來不是一個慷慨分享的人。喬布斯在Atari工作時獨吞了沃茨尼亞克的獎金,這個故事早已被外界所熟知。創辦蘋果的時候,喬布斯所持的股份是沃茨尼亞克的兩倍。
1980年蘋果上市時,個人資產2.5億美元的喬布斯食言拒絕給創始團隊應得的股份,最後還是個人資產1.2億美元的沃茨尼亞克自掏腰包拿出1000萬美元送給這些早期員工。後來在皮克斯連年虧損裁員的時候,億萬富翁喬布斯也拒絕給員工任何裁員費。
在回歸蘋果之後,喬布斯也被爆出倒簽股票期權以獲取巨額利益的醜聞,甚至偽造了一場不存在的董事會,最後繳納千萬美元罰金達成和解。為了阻止員工因為高薪跳槽競爭對手,喬布斯親自寫郵件威脅Palm和谷歌。幾年後,蘋果谷歌等四家巨頭為此付出了4億多美元的賠償金,而喬布斯的郵件就是直接證據。
而勞倫所表現出來的,恰好是喬布斯所欠缺的另一面。我們所熟知的喬布斯,是那個連續帶來顛覆創新,改變了音樂消費和移動互聯網的商界領袖。但另一方面,喬布斯對政治毫無興趣,甚至懶得和奧巴馬見面;喬布斯對慈善沒有涉足,在世時也沒什麼慈善捐助;喬布斯不關心社會問題,幾乎沒有在公眾問題上發聲。而在這些方面,勞倫都有著廣泛深入的涉足,完全補足了喬布斯的空白。
資產來自迪士尼和蘋果
先來看看勞倫的資產到底來自哪些方面。她所繼承的喬布斯遺產,主要來自於所持的迪士尼和蘋果股份。在喬布斯去世的2011年,這些資產價值102億美元。過去9年時間,得益於迪士尼和蘋果股價的飆升,勞倫的資產也翻了超過一倍,目前已經達到了275億美元,是全球第37大超級富豪。
而喬布斯的大女兒麗莎(Lisa Brennan Jobs)只從父親那裡拿到了幾百萬美元。麗莎在2018年出了本書《Small Fry》,裡面提到喬布斯對她的各種冷暴力,甚至說她“聞起來像是廁所”。麗莎在書裡還提到繼母勞倫也是個冷漠的人。在這本書發布之後,勞倫公開發表聲明,表示對麗莎的書感到悲傷,認為書中提到的喬布斯“並不是她們所熟悉的那個丈夫和父親”。
儘管是蘋果的聯合創始人,但喬布斯所持的蘋果股份卻少的可憐。這主要是因為1985年喬布斯和蘋果CEO及董事會發生矛盾,拋售了自己所持的11%蘋果股份,創辦了教育電腦硬件公司NeXT。1997年蘋果斥資4.3億美元收購了NeXT,喬布斯因此得到了150萬股蘋果股票。而他以救世主身份重新回到蘋果,帶領蘋果開始了一段輝煌傳奇之後,蘋果董事會也多次授予喬布斯獎勵性股票和期權。在他去世的時候,喬布斯持有550萬股蘋果股票。
不過,喬布斯更大的資產來自於所持的迪士尼股份。1986年喬布斯斥資1000萬美元收購了喬治盧卡斯電影公司在1979年創辦的動畫工作室。當時因為離婚官司,盧卡斯遭遇了現金流危機,不得已出售了這個團隊。喬布斯擔任董事長之後,推動皮克斯轉向生產圖形設計的電腦硬件,而那個家喻戶曉的小檯燈動畫原本是用來推銷電腦的廣告片。
在遭遇虧損和裁員之後,皮克斯從1991年再次將中心轉向動畫製作,為迪士尼製作《玩具總動員》,從而走上了成功軌跡。在喬布斯收購皮克斯20年後,2006年迪士尼以全股票的方式斥資87億美元收購了皮克斯,喬布斯持有皮克斯50.1%的股份,因此獲得了迪士尼7.3%的股份,成為迪士尼的最大個人股東。不過,勞倫隨後減持了不少迪士尼股份,目前她只持有迪士尼4%的股份。
熱衷教育平等與改革
話題回到勞倫,這位喬布斯遺孀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她1963年出生在新澤西州,3歲的時候作為飛行員的父親就因為飛機失事去世了,她隨著母親和繼父一起生活。在賓夕法尼亞大學畢業後,勞倫進入華爾街,先後在美林和高盛工作。1989年,她來到斯坦福商學院上MBA,從而開始了和喬布斯那段為人熟知的往事。
雖然生育了三個子女,但勞倫並不是一個全職媽媽。生完第一個孩子之後,她曾經創辦了一家健康食品公司Terravera,為矽谷富人提供大米黑豆沙拉等有機食品。她和喬布斯都熱衷於素食,崇尚自然健康,連婚禮蛋糕都是素食的,勞倫甚至在家後院自養蜜蜂。不過,喬布斯也吃魚,而勞倫則是純素食主義者。
在隨後的時間裡,勞倫逐漸放棄了創業,而將更多精力投入到社會公益活動中,尤其是教育。她剛來到斯坦福上學的時候,住在矽谷的貧民區東帕羅阿托,對這裡孩子的生活和教育水平深有感觸。雖然和矽谷富人區帕羅阿托只隔著一條高速公路,但東帕羅阿托卻是完全一副破落的樣子,房價更是天差地別。這里居民以拉丁裔體力勞動者為主。美國的房價決定了地稅,地稅又決定了治安和教育質量。
1997年,勞倫創辦了公益組織College Track並擔任主席,為那些教育資源匱乏的貧困社區高中生提供課外輔導和培訓,幫助他們得到更好的教育機會。College Track最早在東帕羅阿托進行試點,隨後逐步擴大到舊金山、薩克拉門托、路易斯安那的新奧爾良、科羅拉多的丹佛以及華盛頓特區等地。按照他們的數據,參加這個項目的貧困學生最後90%都進入了大學。
College Track給學生的配備電腦都是MacBook。但這些電腦並不是蘋果捐贈的,而是勞倫自己購買的。雖然勞倫是College Track的主要資金來源,但這個公益機構的資助者還包括了谷歌聯合創始人布林、前雅虎CEO梅利薩·梅耶(Marissa Mayer)、Salesforce創始人貝尼奧夫( Marc Benioff)以及天使投資人榮康威(Ron Conway)。
有限公司註冊公益機構
由於她的超級富豪身份,勞倫還在諸多機構組織擔任董事。她是保護國際基金會(conservation international)的董事,是斯坦福大學和教育美國(Teach For America)的董事會成員,是美國智庫組織外交關係委員會(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的顧問,還和布隆伯格等諸多億萬富豪一道共同創辦了氣候變化領導理事會(Climate Leadership Council)。
不過,她最主要的社會公益活動還是來自2004年創辦的公益機構Emerson Collective,致力於推動社會變革,主要關注教育、移民、司法、種族、環保等美國社會問題。這個機構以她最愛的作家、美國超驗主義哲學家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命名,目前有130多名僱員。
勞倫為Emerson Collective籠絡了美國政商兩界的要人。前花旗集團高管克萊恩(Michale Klein)擔任管理合夥人,他是勞倫在華爾街工作時期就認識的好友。其他管理合夥人還包括奧巴馬時期的美國教育部長鄧肯(Arne Duncan)、教育部負責民權的副部長阿里(Russlynn Ali)負責、前能源部負責可再生能源的副部長卡斯納(Andy Karsner)等等。
2015年9月,勞倫還投資5000萬美元創建了一個名叫XQ Institute的教育改革項目,旨在為美國的高中學生、教師和社區提供新的教育規劃、課程和相關技術,這個項目累計總投入將達到1億美元,由上段提到的教育部副部長阿里負責。
值得一提的是,Emerson Collective是以有限責任公司LLC的形式註冊,這樣可以不必公佈資金具體去向,可以進行秘密投資,可以積極介入政治事務,不用受到嚴格監管,但也享受不到免稅的待遇。扎克伯格夫婦在2015年創辦的基金會同樣採用了這種形勢。不過,2016年底Emerson Collective也註冊了同名的NGO性質基金會,從2018年開始公佈稅單。
支持民主黨抨擊特朗普
相比不問政治的喬布斯,勞倫非常積極主動投身美國政治,成為了民主黨在矽谷的大金主。2011年初,喬布斯原本拒絕參加奧巴馬的科技峰會晚宴,是勞倫說服喬布斯參加的。而她和奧巴馬夫婦的關係尤為密切。第二年,奧巴馬夫婦邀請勞倫去華盛頓特區的國會大廳聆聽國情咨文演講。
勞倫認同和支持奧巴馬的《夢想者法案》(Dream Act),即給從小隨父母偷渡美國的非法移民孩子合法身份。2012年,她個人出資邀請奧斯卡最佳紀錄片導演古根海姆(Davis Guggenheim)拍攝了一部關於非法移民的紀錄片《現在就是夢》(The Dream is Now),用鏡頭講述了四名非法移民孩子在美國的生活以及他們對美國身份的渴望。據古根海姆介紹,勞倫在東帕羅阿托進行教育公益活動時接觸到了很多非法移民孩子,對他們的生活深表同情,因而決定拍攝一部關於他們的紀錄片,呼籲政界來幫助他們。
影片完成後,勞倫在幕後與民主黨合作,促使這部紀錄片在美國參眾兩院進行上映。古根海姆和美國諸多政商名人有著密切聯繫,他曾為美國前副總統、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戈爾拍攝氣候變化的紀錄片《不方便的真相》(An Inconvenient Truth),並以此片獲得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獎。這名導演最新的紀錄片就是前段時間大火的《比爾蓋茨的大腦:解構比爾蓋茨》。
勞倫是民主黨在矽谷的主要資助者。2016年大選,勞倫個人為希拉里的政治委員會捐贈了270萬美元,在矽谷做東舉辦希拉里籌款會,為後者籌集了400萬美元的資金。2018年中期選舉,勞倫向民主黨資助了100萬美元。2020年大選,勞倫先後支持了加州黑人女參議員哈里斯(Kamala Harris)和明尼蘇達女參議員科隆布查(Amy Klobuchar),在兩人退出大選之後轉向支持奧巴馬的副總統拜登。
顯而易見,在氣候環保、非法移民、教育公平等問題上,勞倫的政治立場完全趨同自由派,和保守派政治利益代表的美國總統特朗普截然對立。勞倫也從不掩飾自己對特朗普的反感和厭惡。2017年3月,勞倫曾經在一個教育改革會議上和特朗普有過接觸。但當年晚些時候,她不僅購買政治廣告抨擊特朗普打擊非法移民,更公開指責特朗普在分裂美國社會,斥責特朗普對媒體的反擊像是一個獨裁者。不過,一向睚眥必報的特朗普並沒有回擊勞倫。
打造嚴肅媒體輿論矩陣
為了擴大自己在社會問題上的影響力,勞倫的Emerson Collective開始大舉投資媒體領域,投資和入股了諸多傳統媒體、網絡新媒體以及影視公司,以推廣自己的價值觀,呼籲輿論關注移民、教育、種族等社會問題。
在2013年的非法移民題材紀錄片之後,勞倫對嚴肅社會題材的影視劇產生了濃厚興趣。2015年奧斯卡最佳電影《聚焦》講述的是美國媒體揭露報導天主教性侵兒童醜聞的故事,這部類似紀錄片的電影背後就有來自Emerson Collective的資金。此外,Emerson Collective還參股了影視劇公司Anonymous Content。
去年Emerson Collective出資創建了一個新的紀錄片公司Concordia Studio,為那些拍攝嚴肅題材的紀錄片導演提供資金、建議和製作。在今年的Sundance電影節上,Concordia一口氣參展了四部紀錄片,題材幾乎都是嚴肅的社會內容。Concordia在拉丁語中是和諧的意思,意在致敬埃默森的家鄉馬薩諸塞州Concord。
2017年7月,Emerson Collective收購了美國老牌雜誌《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的控股權。勞倫發表聲明稱,要讓這本雜誌致力於推動所有人的平等,點亮和捍衛美國理念,推廣美國文化與文學;她尤其強調,《大西洋月刊》要“報導我們偉大,有時卻又混亂的社會民主實驗”。
2017年的Code大會,勞倫在被問及是否考慮收購紐約時報時,脫口而出“他們賣嗎?”。隨後她又補充道,“像這樣的國家珍寶是應該被保護的”。紐約時報母公司目前市值56億美元,對勞倫來說也在承受範圍之內。
Emerson Collective近年來佈局投資的媒體矩陣還包括新銳網絡媒體Axios和OZY Media、雜誌Idea和Pop-up,以及致力推動教育改革的《教育郵報》(Education Post)、關注人權及刑事司法的非盈利媒體ProPublica 和Marshall Project等等。
非傳統意義慈善家
嚴格來說,勞倫的Emerson Collective並不是一家傳統意義上的慈善機構,與蓋茨基金會等慈善機構有著明顯的差別;而更像是一個億萬富翁在幕後推動美國社會進行體制變革。矽谷天使投資人榮康威這樣形容勞倫的公益機構,Emerson實際上是一個社會變革的加速器。而用《華盛頓郵報》的話來形容,Emerson Collective或許是你從未聽說的矽谷最具影響力的產品。
勞倫所崇拜的愛默生說過這樣的話,“你的善良必須要有鋒芒,否則就等於零”。為了實現自己改變社會的抱負,勞倫並不忌諱借助她從喬布斯繼承來的巨額資產,積極主動介入美國政治。而她堅信,教育、貧困、健康、環保等諸多社會問題是相互交織的,要推動社會整體前行進步,就不能只關註一個環節。這正是她所說的那句諺語,“When you pull one thread, you get the whole tapestry。”
當然,超級富豪勞倫也有自己的奢侈消費,熱衷於收集現代藝術。2018年她斥資數億美元,收購了NBA球隊華盛頓奇才和NHL華盛頓首都冰球隊20%的股份。她的感情生活也開始了新篇章,曾經和前華盛頓特區的市長傳過緋聞。勞倫一家也已經不住帕羅阿托老宅,他們搬到了在舊金山斥資1650萬美元購置的豪宅。
偶爾,她也會乘坐那艘超級遊艇Venus出現在歐洲或是加勒比海。這艘極簡主義風格遊艇的設計師是法國人菲利·普斯塔克(Philippe Starck),就是小米 Mix的設計師。Venus在2012年才建造完成,喬布斯一次都沒有坐過。帕羅阿托老宅前院的蘋果樹,依然亭亭如蓋。
喬布斯改變了科技生活,給她留下了數百億美元,而勞倫卻想用來改變整個社會。
新浪科技鄭峻發自美國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