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站撕標籤:商業追求下的圈層衝突
一夜之間,導演宮鵬突然要面對接不完的採訪,而這要從一場他的作品——B站跨年晚會說起。2019年跨年夜的晚會之戰中,B站以黑馬的姿態突出重圍,口碑爆棚,獻上了總播放量近5000萬,彈幕總量近200萬的成績單。了解觀眾是第一步,為了這場晚會,宮鵬先把自己從一個普通用戶變成了B站忠粉。
文| 搜狐科技宋婉心
編| 搜狐科技王一粟籌備過程中,他蒐集了大量的資料,並通過工作人員獲得了B站的站內數據,用戶群體的全部畫像展現在了宮鵬面前,主要由00後和90後組成的年輕人群體,生產並消費著從音樂、動漫到影視、遊戲等十餘個興趣領域的內容。
宮鵬感嘆,B站擁有年輕人最真實、最多元的喜好。
而這也正是B站跨年晚會帶給觀眾最大的感受,“感覺每個人都能在這場晚會裡找到自己的世界”,小景是2016年開始關注B站的四級會員,年度統計報告顯示去年她在B站點擊了超過4000個視頻。
B站火了,老會員心情卻是複雜的,很多網友表示“有種小眾偶像變主流後的莫名失落”。而這種“失落”也是B站未來一段時間都需要面臨的問題:作為一家靠強特質吸引用戶,聚集內容的平台,如何在破圈成功後,還保持著適當的調性?
晚會總導演宮鵬
一場數據化的晚會
宮鵬發現B站站內數據精準度極高,“比如這首歌衍生出多少鬼畜(視頻),這個鬼畜(視頻)又有多少受眾”,他告訴搜狐科技,整台晚會都依託於B站數據庫來選擇歌曲、藝人、IP等,B站的社群體系支撐了晚會的底層邏輯。
“這是其他衛視沒辦法去比的,因為衛視要照顧的是各個圈層人的需求。”宮鵬說道。
按照這樣的邏輯,B站跨年晚會從《魔獸世界》舞蹈秀入場之後,《哪吒》、《哈利波特》、《權力的遊戲》等IP輪番上陣,掀起高潮的是由演員張光北和軍星愛樂合唱團的退伍老兵們合作的《種花組曲》,瞬間彈幕一片紅。張光北是電視劇《亮劍》358團團長楚雲飛,也是B站鬼畜區紅人,以楚雲飛為主角剪輯的視頻中,10萬播放量以上的的有上百個。
全場流量明星不足一半,節目類型從遊戲、影視到二次元一一涵蓋其中,而整台晚會的點睛之筆,是從頭貫穿到尾的交響樂團。在B站的晚會上,流行、電子、說唱、國風等音樂形式都進行了“交響樂化。”
跨年夜過後,B站的社區原住民們沸騰了,“小破站十年都默默無聞,這下要出名了。”
B站並非低調,只是從誕生之初,它就帶有強烈的圈層屬性,而圈層的一定是小眾的。2009年,這個二次元小眾社區在陳睿手下誕生,並於2018年成功上市,已經擁有3000餘名員工。
這兩個時間點之間,是B站為用戶營造出的無廣告、內容佳的良好社區氛圍,不可否認的是,在國內主流內容社區當中,B站的用戶粘性和用戶口碑是最高的。
2019年三季度財報顯示,B站月活躍用戶達到1.28億人,移動平均月活躍用戶首度破億達到1.14億人,日活躍用戶再創新高,達到3760萬人。目前B站Vlog領域的視頻創作者已超過50萬人,創作者單月同比增速達到781%。
用戶增長速度在2019年實現大幅提升,這也是B站在上市之後加速出圈的結果。當年的小破站似乎再也無法“圈地自萌”了,它需要更龐大的用戶規模來實現商業化,需要從舒適圈走出去。
B站有意“破圈”
“破圈,這是當時在策劃之初,B站提出的明確訴求。”宮鵬告訴搜狐科技,跨年晚會和B站往常的拜年祭晚會不同之處在於,跨年晚會能觸及到B站圈外人的痛點。
然而,根據B站用戶數據庫策劃的邏輯和出圈的訴求是否矛盾?宮鵬回應搜狐科技表示,一方面當下次元壁已經不再那麼明晰,一個人可以同時熱衷二次元及三次元,另一方面,晚會最終呈現的節目基本上都是將更大範圍的觀眾考慮在內的設計。
“比如方錦龍和趙兆鬥樂器的節目,是我們了解到B站有一群國樂愛好者,但是這個節目是打開來講的,沒有僅僅局限於中國文化,而是設計成了中西方傳統樂器的碰撞。 ”
宮鵬表示在策劃晚會之初,並沒有設定偏向新老會員中的哪一個群體,B站也拒絕對外公佈跨年晚會收看群體中的二者佔比數據,但毋庸置疑的是,不管是貫穿始終的交響樂團,還是中外IP大雜燴,跨年晚會都達成了起初的目標——吸引了大批不了解B站的新用戶。
實際上,在上市後一年多的時間裡,“破圈”都是B站的關鍵詞。
上市之初,數據顯示,B站遊戲業務營收佔比B站總營收超過80%,因此一度被質疑盈利模式單一。這成了一記警鐘,B站的二次元標籤根深蒂固,而不夠多元的盈利模式會讓其難以獲得資本市場的青睞。
為了撕掉標籤,B站開始在各個領域多次出擊。最新的動作是,1月2日,QQ音樂與B站聯合宣布達成深度戰略合作,將打通雙方平台的優質音樂內容創作者資源,全面開放音樂人的認證及入駐,並給予雙平台的資源扶持。
本身就以音樂見長的B站希望通過更大眾的音樂平台——QQ音樂獲取主流音樂的創作人及聽眾。作為B站多輪投資方的騰訊,開展這次合作也是水到渠成。
回到去年12月,B站更是以8億元的價格拿下《英雄聯盟》全球總決賽未來三年中國獨家直播協議。要注意的是,2020年《英雄聯盟》全球總決賽將在上海舉行,總部同樣位於上海的B站很有可能藉助這一全球最火電競賽事,加速出圈的傳播力度。
然而對於這一單生意,多位直播業內人士表示8億的價格偏高了。B站顯然在斗魚、虎牙等頭部直播平台的圍剿中,不惜用重金也要拿下這一單,遊戲直播對B站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B站今年三季度財報顯示,直播業務Q3錄入營收4.5億元,佔據總營收的24%,並以167%的速度增長,直播這一細分領域正逐步成為B站一個主要收入增長點。
借助直播和增值服務業務貢獻的4.5億元收入,B站收入結構已經得到初步改善。財報顯示,B站Q3非遊戲業務營收9.3億元,佔總營的收比重上升到了50%。
B站嚐到了直播的甜頭,《英雄聯盟》之外又一舉拿下了馮提莫。12月20日,在宣布與鬥魚合約到期的第80天,馮提莫簽約了B站。B站選擇馮提莫,從多個維度來衡量,都是很合適的一步棋。
一方面,作為前鬥魚一姐的馮提莫,自身粉絲和B站主要用戶重合度較高,另一方面,B站隱藏的“音樂”基因一直容易被忽視,但卻是又一條很重要的破圈之路,馮提莫的到來可以挖掘B站這一潛質。可以看到,馮提莫的微博認證已經從“主播”換成了“歌手”,B站就是她轉型的起點。
商業追求下的圈層衝突
B站一系列撕標籤的動作成效如何還需要時間的驗證,但撕標籤牽連的“皮肉之苦”卻已經開始顯現。
首當其衝的便是來自老會員的不理解。對於簽約馮提莫一事,不少網友表示馮提莫本人氣質還是不太符合B站的社區氛圍,“有點失望,估計喜歡B站獨有社區文化的會員都要走了。”小景告訴搜狐科技。
2014年,國內二次元文化發展迅猛之時,B站創始人徐逸曾向用戶們保證“B站以後可能會倒閉,但是絕對不會收費”。
但這個承諾在2016年時被打破了,5部新番的片頭出現了時長為15秒的商業廣告,立馬引來用戶的反感。當時,深諳二次元粉絲特徵的陳睿,馬上向用戶道歉:“因為我們的能力不夠,不能完全貫徹我們在2014年作出的’Bilibili的正版新番永遠不加貼片廣告’的承諾,在此,我代表Bilibili,向所有用戶道歉。我們對不起大家。”
那時開始,B站老用戶的失望情緒開始滋生,甚至有被“背叛”的感覺。
除此之外,曾經B站對新註冊用戶設置了很多准入門檻,想成為網站正式會員,需要在60分鐘內完成100道平台方出的考試題才能審核通過。去年6月份舉辦的十週年大會,B站透露,已有4930萬人通過100題入站考試成為B站正式會員。
如此嚴苛的機制讓過五關斬六將通關的“古早會員”獲得了一種獨有的尊貴感,正是這種“尊貴感”維護了B站的優質社區氛圍。
但今年,B站又開始逐步降低50%的會員准入門檻,未來答題或將不是必選項。與此同時,一直以來全憑自然增長的B站也開始組建增長團隊,專門為平台拉新。
B站的強社區屬性是把雙刃劍,當其呈現出一副“敞開大門歡迎你”的狀態時,老會員無疑會覺得不舒服,一方面覺得心裡的小天地開始向市場屈服,覺得自己的”尊貴感”受到了侵犯,另一方面也會擔心社區氛圍受到破壞。
但董事長陳睿似乎對圈層衝突早有準備,他曾表示B站目前已經具備降低會員准入門檻擴大會員人群,同時又不影響社區氛圍和用戶體驗的能力。這些能力包括更精準的算法、更多的內容、更好的內容分發能力;不友好的彈幕和評論過濾功能等等。
如果用戶體驗對於B站來講是強項,不懼怕挑戰,那拉新帶來的虧損就是財務方面的硬傷。
與主流視頻平台一樣,B站仍處於虧損當中。財報顯示,2019年三季度B站實現營收18.59億,同比增長72.3%,但淨虧損也進一步擴大至4.06億人民幣,同比擴大64.9%。歷史財報顯示,去年前三季度B站淨虧損分別為1.87億元、3.15億元和4.06億元,而2018年全年虧損則為5.65億元。
在這樣的背景下,8億買下能帶來巨大流量的電競賽事IP更有種“砸錢換規模”的意味。而《英雄聯盟》和馮提莫的轉化效果如何是最接下來為關注的問題。
雖然B站前進的方向正在遠離老會員,但稱之為“背叛”可能言之過重,畢竟對於現在的“上市公司”B站來說,商業化是必然,“想讓馬兒跑,還不讓馬兒吃草”的想法不現實。
當然,B站仍舊需要在商業化過程中平衡好新老用戶心理,用戶和創作者向來是B站的中心,如果老會員流失嚴重,代價將是砸錢也換不回來的。
事實上,無論是B站還是知乎,甚至是抖音和快手,越是以獨特風格標榜的平台,在後續“破圈”的過程中,面臨的挑戰就越大。如同一部商業文藝電影,商業的特性和文藝的氣質,最終能平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