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產CEO“畏罪潛逃”舉世震驚還用的好萊塢電影中的橋段?
一位全球最大汽車集團的CEO兼董事長,竟然在保釋期間,從嚴防死守的警察眼皮底下,利用假護照和私人飛機,通過機場海關並逃往了海外。怎麼聽都像是來自好萊塢電影中的橋段。然而就在近日,日產汽車前CEO卡洛斯·戈恩就親身上演了一出真人版“肖申克的救贖”,讓全世界都為之震驚。
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前日產CEO兼董事長、前雷諾CEO兼董事長、前三菱董事長,前AvtoVAZ(俄羅斯車企)董事長,同時還是前雷諾-日產-三菱聯盟的CEO兼董事長。這位曾經拯救過日產,且一手打造出全球最大汽車聯盟集團的64歲老人,在日本的形象,一夜之間從漫畫中的“英雄”成為了人民眼中的“過街老鼠”。
2018年11月19日,戈恩剛下飛機就被日本特蒐部以“過少申報自身報酬”、“公款私用”等多個指控逮捕。同時日產當時的CEO西川廣人在新聞發布會中,宣布戈恩從董事會除名,稱這是日產內部調查的結果。
戈恩認為這是日本的“陰謀”和“政治迫害”,多次通過多種途徑表示自己人權受到侵犯,但卻孤掌難鳴,無法造成任何影響。或許戈恩認為再這樣下去也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索性不陪日本當局玩了。前一陣戈恩“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到了黎巴嫩,並於12月31日發表聲明指責日本當地司法制度:“以有罪為前提,無視基本人權。”
好萊塢大片之拯救戈恩
戈恩在保釋期間住在東京的豪宅中,有大批警察和監視設備時刻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近乎貼身的監控似乎讓他毫無逃跑可能。
聖誕節假期的一個夜晚,他請來了一個樂隊進行新年表演,樂隊經過了嚴格的搜查和安檢後進入戈恩府邸,大概所有人都沒察覺有任何異樣,絲毫無人懷疑這幾個樂隊成員的真實身份。
(或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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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表演結束後,樂隊迅速收拾完樂器箱子,隨後很快離開了,而身高為1.7米的戈恩就藏在其中一個箱子中。
隨後“營救小組”並沒有選擇戒備森嚴的東京大機場,而是直接趕至大阪關西小機場,在那裡經過精心喬裝打扮的戈恩使用一本假護照騙過了海關人員,迅速登上了一架私人飛機,連夜飛往土耳其伊斯坦布爾,隨後馬不停蹄再次登上一架Bombardier Challenger私人飛機,在12月30日傍晚趕到了黎巴嫩首都貝魯特。在那等待他的是戈恩的妻子和家人,還有朋友和“祖國”。
顯然這是一次精心策劃的營救計劃,有外媒猜測該計劃的組織者是戈恩的妻子,但其中有太多不可思議的地方。
時間選在聖誕節假期期間,以保證警察和監視團隊的相對放鬆;並藉此節日為由,將一隊特種部隊乘員化裝成樂隊成員,還要保證其演奏能不引起懷疑;隨後通過較大的樂器箱子將戈恩帶出,選擇偏遠機場騙過海關人員;此外喬裝打扮還不夠,因為戈恩的三本護照(巴西、法國、黎巴嫩)都在其律師手中,還需要準備假護照蒙混過關。整個計劃每一步都需要精心設計和準備,每一個環節都容不得出錯,確保萬無一失,環環相扣。
並且,通過12月31日黎巴嫩外交部稱“戈恩合法入境”的口吻來看,戈恩選擇回到黎巴嫩,與黎巴嫩當局也不無關係。
日本多家媒體第一時間譴責戈恩“逃跑是一種懦夫行為,是在蔑視日本的司法制度”,並且認為“戈恩已經失去了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同時指出他的辯護律師和移民局官員對此負有不可脫卸的責任。但無論如何,目前黎巴嫩與日本之間並無引渡條例,所以可以說戈恩現在已經“重獲自由”。
戈恩的“大逃亡”讓日本司法和政府機構顏面掃地,一個正在保釋期間的重要經濟犯罪嫌疑人,竟然在重重監視之下,接連突破警察、海關等數道關卡逃往海外。甚至直到戈恩發布聲明後,日本才意識到戈恩早已逃離日本。日本法務機構認為這會動搖出入境管理制度,將調查戈恩如何出國的原委。
東京地方檢察廳隨後發布聲明,已取消戈恩的保釋,戈恩的15億日元(約1億人民幣)保證金將被沒收。但對於富裕的戈恩來說還有什麼比自由更重要呢?
其律師團隊對媒體說:“我們一直在為戈恩的無罪辯護作努力,如今這樣,我們真的想問問他為何要這麼做。”
那麼隱藏在這次堪比好萊塢大片的危險行動背後,到底是什麼使得戈恩認為必須鋌而走險,逃出日本呢?
戈恩的108天
2018年11月19日,戈恩剛剛參加完法日商會成立100週年的商業峰會,下午4:35乘坐日產專機飛抵東京羽田機場後,被等候多時的東京地方監察廳特蒐部當場控制,理由是因涉嫌過少申報自身報酬、違反《金融商品交易法》。同時戈恩的助手格雷格·凱利(Greg Kelly,日產董事兼人力資源主管),在當天從美國飛回日本時也以同樣的理由被逮捕。
此後,戈恩被拘留在東京看守所中僅有幾平米的“監獄”中,根據日本的法律規定,在無需提起刑事訴訟的情況下,嫌疑犯可被拘留長達23天。然而隨後在12月10日,日產提供了眾多指控材料,使得拘留再次延長10日且不可被保釋,日產同時還控制了戈恩在里約熱內盧、貝魯特的財產。此時,戈恩的家人對此提出了訴訟,但未得到有效的回答。
12月21日,日產再次提供了更多指控材料,使得原本當天可以被保釋的戈恩再度被執行10~20的監禁,但這些材料無法證明凱利參與其中,所以凱利在12月25日被保釋出獄。
戈恩在2019年1月8日被捕後首次露面,他稱自己無罪並針對主要指控內容髮表了聲明,並對“拒絕保釋”提出上訴,甚至願意以帶上腳鐐、手銬和以日產股票作為抵押換取保釋資格。
戈恩的監禁原本會在1月11日結束,但當天戈恩因為被指控兩項新的罪名再次延長監禁事件。
2019年1月14日,戈恩的妻子卡羅爾(Carole)向人權觀察組織(Human Rights Watch)寫了一封信,抗議她丈夫在拘留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然而1月21日,東京地方法院駁回了戈恩的上訴。在此期間,雷諾以及法國政府一直是站在戈恩身後的,稱“在罪名正式成立之前,會保持對戈恩的信任”。但後來在內外部多方壓力之下,1月24日戈恩同意辭去雷諾汽車CEO兼董事長。
3月6日,戈恩獲得東京法院批准得以保釋,保釋金為10億日元(約6430萬人民幣),戈恩被嚴格控制自由,只能待在受24小時監控的房子,甚至無法訪問互聯網。後來在4月3日,戈恩通過手段在推特 (32.05, 0.02, 0.06%)上發消息稱“我準備講出真相”,並決定將於4月11日舉行會議。然而一天后,4月4日,剛被保釋沒多久的戈恩再次因新的證據和指控被捕,這已經是戈恩在11月19日以來,第四次被逮捕,他已經在那個不到5平米的“牢獄”中被關押了108天。
4月9日,戈恩通過Youtube發布了一條視頻,公開表示“這些所有的指控都是有偏見的,自己是無辜的,他們利用斷章取義的方式塑造著我是貪婪者、獨裁者的形象”。最終,日本法院在駁回了戈恩律師的上訴後,批准了對戈恩的拘留持續到4月22日,隨後戈恩被釋放,但仍處於極為嚴格的軟禁狀態,甚至無法與親人接觸。
在此後,戈恩還經歷了法國、美國等相關部門的調查。其中最為有意思的是,9月戈恩與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達成協議,由於被指控未能披露自己多出的薪酬,戈恩被罰100萬美元,日產被罰1500萬美元,凱利被罰10萬美元,同時戈恩被美國禁止擔任上市公司的董事和高級官員長達10年,凱利則被禁五年。
直到戈恩上演“大逃亡”之前,他幾乎都被軟禁在東京的豪宅中不得自由,且因為涉及的證據材料龐大,所以戈恩一直未能得到正式的宣判。戈恩始終認為,他對於日產-雷諾-三菱的激進計劃,使得日本對他個人非常不滿,所以導致這一系列離譜的指控和“不公平待遇”,以及不讓他有機會說出實情。除了他個人的收入“較高”之外,其餘的財務問題都是單方面提出存在疑點,還無法確鑿確定是戈恩“公報私囊”的行為。
在19日新聞發布會中,日產當時CEO西川廣人列舉戈恩罪名時還算口齒伶俐,但當說到對戈恩的懲罰時,他的語速忽快忽慢,等到問答階段,西川廣人面對記者的問題,早已滿頭大汗。
戈恩第一次被捕,實際上特蒐部證據並不充分,並且當天被捕後在監察廳、日本法院還未發表任何言論時,日產的新聞發布會和幾乎所有的日本媒體全部都以戈恩“有罪”論斷。鋪天蓋地的媒體消息,讓原本對戈恩就稍有“積怨”的日本民眾,瞬間充滿了對戈恩的仇恨。
種種疑點,其實都在指向同一個方向——“戈恩招惹了眾怒”。伯明翰商學院研究員戴維·貝利教授在採訪中說:“無論戈恩是否有罪,他所謂的陰謀論,都存在極高的可信度。”
戈恩到底惹了誰?
20世紀末,日本三大車企之一日產,幾乎瀕臨破產。
1999年日產連續7年虧損,負債一度超過到2萬億日元(約1640億人民幣),而僅僅2年時間,2000年日產就實現了扭虧為盈,而這背後,正是卡洛斯·戈恩的功勞。
1999年3月,雷諾與日產結成聯盟,雷諾出資50多億美元收購了日產36.8%的股權,此後戈恩在保持雷諾的副總裁職位之外,還任職日產COO(6月)、董事長(2000年6月)和CEO(2001年6月)。1999年10月,剛任職日產COO的戈恩,宣布了“日產振興計劃”,並承諾將會在2000年實現盈利,在2002年底超過4.5%利潤率,並且降低目前債務的一半。如果達不到目標,戈恩承諾將會自動辭職。
此後,戈恩採用了在雷諾相同的激進整合手段,裁去了約21000名員工(佔總員工數14%),關掉了5座日本工廠,供應商從1300家減少至600家左右,並且賣掉了與汽車不相關的產業(房地產股票、航天部門)。結果是降低了採購成本的20%(日本車企多采用供應商內購形式,所以議價能力很差,導致零部件成本較高),削減了20%的管理和銷售成本,並且將工廠生產能力利用率從51%提高到了74%。
伴隨著日本人的陣痛,戈恩僅用了2年時間,日產從1999年虧損64億美元,在2000年日產實現了27億美元的盈利,力挽狂瀾,讓一家“垂死掙扎”的車企“重獲新生”。
2001年,走出“陰霾”的日產,購入15%雷諾股份,而此時雷諾也將日產股份提高至44%,而“麻煩”的根源從這裡開始。
雷諾-日產聯盟中,雷諾持有日產約44%的投票權股份,而日產僅持有雷諾15%的股份,並沒有投票權。戈恩在位期間,雖然“拯救”了日產公司,但一開始的“大刀闊斧”使得不少日本人怨聲載道(裁員、供應商削減等),加之日本人引以為傲的本國公司一直被外國人掌握,且9名董事會成員中5位都是“戈恩派”,更加劇了這種“不平等”感。
長期的掌權,讓戈恩在公司形成了近乎“獨裁體制”,其危害也逐漸突顯。
在接受《財富》雜誌採訪時,戈恩完全顛覆了曾經“傾聽者”的形象,他說,雷諾“在一切(結論)都沒有的討論上浪費了太多的時間”,而“老闆必須有100% 的行動自由,並且對自己的行為負100% 的責任。我從不容忍任何違反這一原則的行為,我永遠也不會接受任何干涉。”
其中最嚴重的是日產對於中國等國家“快攻”的成功和雷諾的衰敗,除了歐洲市場之外,雷諾的市場“蕭條”導致雷諾-日產聯盟中日產的銷量占到一半以上,曾經雷諾救下的瀕臨破產的日產已經是集團內部最大利潤貢獻者。
戈恩當時設想將日產的模式複製到雷諾,但迫於法國政府是雷諾最大股東的“國有企業”原因,最終未能實現。另外他又通過各種方式,把日產的技術轉移給雷諾,不僅如此,戈恩的設想是將雷諾-日產-三菱三家公司“完全合併”,成為能夠實現極致“協同效益”的大集團公司。“汽車廠商能否在競爭中生存下來仍然取決於其規模。”戈恩曾如是說。
類似的事情引起日產內部對戈恩的強烈不滿。
日產“謀求獨立”的想法形成已久,“戈恩一直壓抑著日產的話語權,但日方更希望日本人主導公司。”相關人員透露道。與此同時,民眾隱患則是每個工作在日產、三菱的員工,每天都要擔心自己會不會被裁員,所以對於戈恩敵對的情緒日益強烈。
2017年戈恩將CEO交給了西川廣人,保留董事長職位,試圖緩和這種情緒。但迎來的結果是,舉報戈恩“貪污”的人,正是西川廣人。
一些知情人士披露過,戈恩曾計劃對日產的管理層進行大範圍改組,其中包括撤換當時的CEO西川廣人,但具體的時間還不清楚。戈恩想對管理層進行洗牌的部分原因是他對西川廣人領導下的業績感到不滿。在截至2018年9月30日的本財年上半年,日產的營業收入同比下滑了17%。
期間戈恩還嚴厲批評過西川廣人對於當時“日產質檢醜聞”的處理不當,嚴重影響了日產的盈利。英國《金融時報》曾揭露過一份日產2012年的僱傭協議以及彭博社透露的消息顯示,西川廣人甚至有“做局”的嫌疑。
頗為嘲諷的是,今年9月西川廣人因為“獲得不正當報酬”從而引咎辭職,昔日的“反貪大將”如今自己卻因為“貪污”離職。並且在西川任職期間,不僅進一步表現出了與雷諾之間的“不合”關係,還通過施壓“攪黃”了雷諾與FCA合併一事。
戈恩的未來
戈恩對於日產的貢獻數不勝數,無論是當年的“大刀闊斧”,還是很早就“孤注一擲”進入電動車市場,還是對多個品牌之間優勢互補的“合縱連橫”,抑或是當年到東風考察“當機立斷”拍板進入中國市場。他在汽車業中的地位和日產的歷史中,都是一個偉大的存在。
但這些事實都與他是否“貪污”並無關係,只不過在這件事中存在太多蹊蹺,不得不令人質疑。
特蒐部的一貫做法就是不認罪就一直拘留。過去拘留眾議院議員鈴木宗男437天,鈴木不認罪,但法院最後判其有罪。拘留厚生勞動省局長村木厚子164天,村木不認罪,檢察官偽造了相關證據,一定要將其拿下,好在律師找出了破綻,村木確實無辜,最後才無罪釋放。
已經逃到黎巴嫩的戈恩對媒體說:“我並非想逃離法律,我只是從不公正和政治迫害中掙脫了出來。”
事情的真相現在還不得而知,但戈恩此次上演“肖申克的救贖”,讓筆者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為工廠做了巨大貢獻,拯救了整個廠子,但最後因為類似的指控鋃鐺入獄,不過最後他用另一種方式重獲了成功和尊重。
不知道戈恩在獲得自由之後,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