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談了20年之後，歐盟與南方共同市場的自貿協定可能毀於這場大火。法國和愛爾蘭已經表示，如果巴西不為撲滅雨林大火做出更多努力，那麼他們將不會批准一項歐盟與南美國家的巨額貿易協定。當地時間8月24日，正在法國西南部小鎮比亞里茨（Biarritz）舉行的七國集團峰會（G7）首腦會議上，巴西亞馬孫的一場雨林火災成為重要議題。

法國總統馬克龍認為，巴西總統雅伊爾·博索納羅（Jair Bolsonaro）在氣候變化問題的立場上欺騙了他。

就在6月28日，歐盟與包括巴西在內的南美四國達成了自貿協定。這是歐盟到目前為止簽署的最重要的自貿協定，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用“歷史性的時刻”來形容協定的達成，博索納羅也稱這是“有史以來最重要的協定之一”。但協定還必須獲得歐盟成員國的批准方能正式生效。

作為南美地區最大的經濟一體化組織，南方共同市場（MERCOSUR）目前的正式成員國包括阿根廷、巴西、烏拉圭、巴拉圭4國。

正值歐盟和南美自貿協定生效的關鍵時刻。而如果亞馬孫雨林大火持續燃燒，也可能使得這場持續了20年談判即將修成正果的協定再生變數。

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衛星系統觀察到的南美火情（8月15日-22日），火點多數位於亞馬孫

“地球之肺”毀於“造田”？

截至目前，亞馬孫雨林大火已經燃燒了近三週。剛剛過去的一個週末，一個民間環保組織巴西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冒著火勢航拍，並第一時間給第一財經傳回一組令人震撼的鏡頭。

鏡頭里一眼望去枯樹林立，遍地瘡痍，四處濃煙滾滾。然而，這還不是火勢最猛烈的地方。

熱帶雨林是地球碳循環的重要環節，通過光合作用儲存了全球約25%的碳。據巴西國家空間研究所（INPE）數據，截至23日，今年巴西境內森林著火點達7.8萬餘處，同比增加84%，其中4.1萬餘處位於亞馬孫雨林，為2011年以來同期最高紀錄。

法國因為環境保護和國內農業利益等問題，對與南美共同市場的自貿協定不滿意。

西方國家認為，巴西對於控制火災不力，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不過，博索納羅表示，創紀錄的火災主要是因為“奎馬達”（Queimada）季節效應——農民在種植季來臨前，先把土地焚燒清理乾淨。

“我們需要提供機會促進發展，不僅僅是保護環境的問題。”博索納羅說道。

他同時指出，根據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數據，目前的大火仍然處於過去15年的平均水平。

博索納羅說，巴西政府不會袖手旁觀。“人們在國內外傳播不實謠言並不能解決問題。”

然而，研究INPE的數據可以發現，今年的大火數量與往年的旱季相比明顯不符。保守黨派和環保組織等認為，超過預期的大火是因為博索納羅鼓勵農民“毀林造田”所致，因為博索納羅在競選時就承諾要給“毀林造田”的罰金設限，並降低環保機構的影響力。

官方數據顯示，今年1月至8月期間，因非法破壞雨林繳納罰金數量與往年相比下降了三分之一。今年截至8月23日的統計數據稱，處理毀壞森林罰款共6895起，比去年同期的9771起下降了近30%；其中“毀林造田”的罰款數量由去年的4138起下降至2535起。

專家指出，雨林的生長一般需要20至40年，而即便一些樹木在大火中免於被摧毀，但會變得更加脆弱，從而難以應對乾旱或未來的大火。而亞馬孫雨林如果每隔幾年就出現大片雨林被毀，可能會造成永久性的傷害，讓雨林降為“灌木林”。

NASA從高空拍攝的亞馬孫雨林（8月19日）

談判20年的自貿協定生變數

在G7首腦峰會上，歐盟各國領導人對亞馬孫雨林大火表達了高度擔憂。

英國首相約翰遜表示：“大火不僅僅是令人心碎的，而且已經成為一場’國際危機’。我們將不惜一切代價來避免世界上的一大奇蹟被摧毀。”

德國總理默克爾也稱亞馬孫大火是一場“嚴重的緊急事件”。她表示：“大火已經不僅威脅到巴西和其他受影響國家，也讓全球為之震驚。”

在西方領導人的政治施壓下，博索納羅當地時間23日表示考慮採取部署軍隊等應急方案來控制亞馬孫大火。

不過，他對於馬克龍利用巴西以實現其“政治利益”的做法表示不滿，他認為這是法國的“殖民思維”。

目前正值歐盟和南方共同市場自貿協定的關鍵時刻。

歐盟是南方共同市場第二大商品貿易合作夥伴，2018年佔南方共同市場出口貿易總額超過20%。但南方共同市場僅佔歐盟2018年出口總額的2.3%。

今年6月，歐盟委員會宣布，歐盟與南方共同市場達成了具有雄心、平衡和全面的貿易協定政治框架。

在協定中，一項重點內容是關於可持續發展的。雙方承諾有效實施“巴黎氣候協議”，涵蓋可持續管理和保護森林資源，並處理土著民社區的權利問題。該協定還將保障歐盟和南方共同市場各自享有以公共利益為目的的監管權。

目前歐盟南方共同市場協定仍有待歐盟各國與南方共同市場各國議會的批准。鑑於貿易協定的一大前提是必須應對氣候變化，博索納羅的姿態必須要有所轉變才能最終換取協定。

不過博索納羅也已釋放出強硬信號。他通過社交媒體表示，南方共同市場已經與由瑞士、挪威、冰島和列支敦士登等國組成的“小歐盟自貿區”——歐洲自由貿易聯盟（EFTA）達成協定。

環保政策“開倒車”

“巴西近年對環保政策的放鬆是在’開倒車’，過去幾年稍有改善的護林成果面臨被抹殺，導致近年林火有增長的趨勢。”一民間環保組織森林與海洋項目經理易蘭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亞馬孫雨林一直受到毀林開墾，而今年毀林程度較高的地區也是林火火點更多的地區。林火造成更多溫室氣體排放，加劇氣候變化和極端天氣，導致旱季更長，從而更易產生林火，形成惡性循環。

在相當長一段時間，亞馬孫雨林一度遭到濫砍濫伐。過去幾年，受益於加強林業監測、完善治理體系、改進政府工作、新建保護區等良好的政策措施，巴西亞馬孫雨林的保護狀況曾出現改善跡象。

根據2014年美國《科學》雜誌發表的文章，當時美國舊金山地球創新研究所的研究得出，亞馬孫樹木砍伐率在十年裡下降70%，有效保護了8.6萬平方公里的雨林，減少了32億噸二氧化碳的排放，相當於全美汽車三年的總排量。

該研究所指出，針對濫砍濫伐的一系列懲戒措施，如罰款、監禁、個人信用受損和限制土地使用權，對降低森林砍伐率至關重要。但隨著全球大宗商品需求量的增加，如不能對土地所有者提出更有效的鼓勵機制，那麼已經取得的成果恐怕難以維持。

值得注意的是，巴西是農業出口大國。根據歐盟與南方共同市場的協定，在南方共同市場關注的農業方面，歐盟同意每年進口9.9萬噸牛肉，同時關稅在五年內減少7.5%；同意每年進口18萬噸糖，並在未來幾年內消除這一關稅。

除了醣類、豆類等農產品，巴西的牛肉製品出口也呈增長態勢。巴西肉類出口商協會（Abiec）預計，2019年巴牛肉出口180萬噸，規模將達到72億美元，同比增長11%，創歷史新高。

歐盟已經開始重新考慮從巴西進口牛肉。歐盟輪值主席國芬蘭就明確表態，呼籲歐盟考慮對巴西進口牛肉進行抵制。

專家也呼籲，隨著全球對巴西畜牧與農產品需求的再次提高，人們急需新方法將亞馬孫雨林的森林砍伐率維持在較低水平。

但是，產業發展與雨林保護並非解不開的矛盾。

巴西業界已經開始行動。巴西第二大紙漿生產商巴西公牛（Eldorado Brasil）首席商業官羅德里戈·里貝博（Rodrigo Libaber）近日在上海接受第一財經記者專訪時表示：“巴西企業非常注重可持續發展，巴西公牛的木材原料全部來自人工種植，這區別於原始森林的工業用林。我們一天可種植8萬棵樹苗，樹苗生長6~7年後即可收割製漿。”

在巴西公牛今年預計175萬噸紙漿的銷量中，超過40%將銷往中國。里貝博向第一財經記者介紹，巴西公牛管理經營的人造森林位於巴西中部，未受北部亞馬孫雨林大火的影響。不過他強調，氣候變化也已經引起行業的高度重視。目前巴西公牛除了擁有23萬畝的自我管理森林之外，保護林地的面積也達到10.4萬公頃（約合1040平方公里），比新加坡（約719平方公里）的面積還要大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