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素瘤是最致命的癌症之一。儘管在皮膚癌中最為罕見，但黑色素瘤在世界各地的患病率正在上升。自20世紀90年代初以來，英國各個年齡段的黑色素瘤發病率都有所上升。與此同時，非黑色素瘤皮膚癌的發病率也有所上升。僅在美國，非黑色素瘤皮膚癌的病例在過去20年中就增長了77%左右。

對於最常見的皮膚癌，紫外線輻射暴露是主要的致病原因。當然，避免紫外線輻射的最有效方法之一就是使用防曬霜。愛丁堡大學名譽皮膚科顧問理查德•韋勒（Richard Weller）說：“任何關於防曬霜的討論都必須首先承認，有確鑿的證據表明，防曬霜可以預防皮膚癌。”

這就是皮膚癌在一些國家呈上升趨勢，但在另一些國家卻呈下降趨勢的原因，尤其是那些最能意識到使用防曬霜的重要性的國家。“老年人患皮膚癌的比例正在上升，他們的身體正遭受著幾十年前的損傷，因為如今的情況已經發生了改變，”澳大利亞昆士蘭醫學研究院（QIMR Berghofer Medical Research Institute）癌症和人口研究小組的資深科學家阿黛爾·格林（Adele Green）說，“發病率下降的國家在提高意識的宣傳方面投入最大，比如新西蘭、丹麥、美國和澳大利亞。”

毫無疑問，防曬霜是我們對抗皮膚癌的重要工具，但一些研究人員感到擔心，他們認為防曬霜的配方可能需要改進，使其成分更加安全。最壞的情況是，一些防曬霜可能會損害我們的健康。

今年早些時候，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FDA）將防曬霜所含16種化學物質中的14種從“公認安全有效”（GRASE）類別中移除。FDA是全世界監管防曬產品的兩大主要機構之一，另一個是歐盟委員會。

那麼真相是什麼呢？

兩類紫外線防曬成分

防曬霜中過濾紫外線的成分主要有兩種類型。最常用的是有機防曬成分，它能吸收紫外線並將其轉化為更安全的輻射。無機紫外線防曬成分，如二氧化鈦和氧化鋅，被廣泛認為是安全的，可以反射和散射紫外線，使其遠離皮膚。

長期以來，人們一直認為一些有機防曬成分是通過皮膚吸收的，可以進入血液。這並不意味著防曬霜是不安全的。世界上最常見的紫外線防曬成分是氧苯酮（oxybenzone），其潛在的副作用越來越引起人們的關注。

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在報告中稱，防曬霜中“大多數活性成分的全身暴露情況鮮為人知”，這裡指的是大量防曬霜通過皮膚吸收進入身體後的效應。

在一篇論文中，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的科學家重點研究了防曬霜中含有的4種成分，包括氧苯酮。他們的結論是，人體對防曬霜的吸收可能不僅僅是一個理論上的問題。不過，這項試驗的規模很小，只有24人參與。

一些實驗室和小鼠試驗發現，包括氧苯酮在內的一些有機紫外線防曬成分，以及包括對羥基苯甲酸酯和鄰苯二甲酸酯（可以在使用無機紫外線防曬成分的防曬霜中找到）在內的一些成分，都被懷疑是內分泌干擾物，即乾擾人體激素水平的化學物質。不過，目前還沒有對人體的研究支持這一觀點。

馬薩諸塞大學阿默斯特公共衛生與健康科學學院的助理教授勞拉·范登伯格（Laura Vandenberg）表示，大多數內分泌干擾物會影響男性胎兒和胚胎。已經有研究證實，接觸高濃度的鄰苯二甲酸鹽會破壞男性生殖器的發育。這可能會在以後的生活中導致其他問題，如​​精子數量減少或睾丸癌風險增加。不過，只有在非常高的劑量下才會出現這種效應。

這些化合物不僅存在於防曬霜中。鄰苯二甲酸鹽也存在於其他各種化妝品中，包括一些肥皂、洗髮水、指甲油和髮膠，而對羥苯甲酸酯也存在於許多護髮和化妝品中。

此外，范登伯格的研究還發現，氧苯酮可以影響老鼠乳腺的大小。研究者在母乳中也檢測到了氧苯酮。范登伯格表示，這意味著該化合物也可能存在於乳腺組織中，可能會影響乳腺的發育、功能和健康。

然而，耶魯大學醫學院皮膚學和外科學教授大衛·萊費爾（David Leffell）認為，在將小鼠實驗的結果應用於人類時，我們應該始終保持謹慎。他沒有參與這項研究。

對該研究的批評人士還指出，在顯示紫外線防曬成分對囓齒動物具有負面影響的研究中，通常涉及的紫外線防曬成分水平要比比人類所使用的防曬霜高得多。

舉例來說，2011年，一組研究人員在《環境健康展望》（Environmental Health Perspectives）雜誌上發表文章，對2001年的一項研究結果進行了分析。當時的研究觀察到，給幼年大鼠餵食氧苯酮會使它們的子宮增長23%。然而，研究人員發現，按美國女性平均每天塗抹防曬霜的時間計算，如果要達到實驗中給大鼠使用的氧苯酮累積量，需要持續塗抹34年到277年不等，取決於她們每天塗抹防曬霜的次數。

儘管如此，還是有一些研究發現，有機紫外線防曬成分可能會影響人類。在2015年的一項研究中，研究人員對500對嘗試懷孕的夫婦進行了研究，發現那些苯甲酮類紫外線防曬成分濃度較高的男性，每個月經週期使伴侶受孕的機率要低30% 。

這項研究的作者、美國弗吉尼亞州喬治梅森大學全球和社區健康教授傑曼·路易斯（Germaine Louis）說：“受孕時間的延長可能會受到精液質量細微變化的影響。”路易斯在論文中承認，儘管這項研究取得了重要的發現，但確實存在局限性，包括只依賴於一種尿液測量，而且所測量的紫外線防曬成分濃度可能存在變化，因為它們在體內的濃度會迅速降低。

儘管關注某些苯甲酮類成分的臨床影響是合理的，無論其來源如何，但大衛·萊費爾補充說，這項研究並沒有得出任何明確的結論。

維生素D

除了某些特定成分可能帶來的潛在風險外，人們還擔心防曬霜會阻止人體產生維生素D。我們通常是通過曬太陽來獲取維生素D。畢竟，維生素D缺乏症可能比我們想像的要普遍得多。那麼，這能歸咎於防曬霜嗎？

澳大利亞昆士蘭醫學研究院的助理教授雷切爾·尼爾（Rachel Neale）表示，防曬霜應該不是主要原因，因為導致曬傷的波長與產生維生素D的波長不同。

“曬傷與維生素D產生的機制是不同的，有大量證據表明，塗抹防曬霜似乎對維生素D的水平影響不大。”雷切爾·尼爾說，“我們非常擅長製造維生素D。塗抹防曬霜和呆在室內並不一樣，它阻擋了陽光，但仍然讓一些陽光通過。”

2018年，13位來自世界各地的頂尖專家召開了一次研討會，討論了維生素D和防曬的平衡問題。他們得出的結論是，防曬霜不太可能影響健康成年人的維生素D水平。

對於那些擔心不能獲得足夠維生素D的人，尼爾仍然建議他們在常年陽光充足的地方（比如澳大利亞）生活時，每天都要塗防曬霜；但在陽光不那麼強烈的地方比如英國，人們可以很容易在陽光下獲得維生素D，因為通常只有在戶外待很長時間才需要防曬霜。

理查德•韋勒表示，對防曬霜阻礙維生素D生成的擔憂可能也被誇大了，因為正確使用防曬霜的人太少了。防曬霜的建議用量是每平方厘米皮膚上塗抹2毫克，總共大約需要6茶匙，這是用來確定產品防曬係數的量。韋勒指出，大多數人的用量僅是建議用量的四分之一左右。

不過，除了促使人體產生維生素D之外，曬太陽還有其他好處嗎？

值得注意的是，任何強調太陽的健康益處而非風險的論點，都是存在爭議。而且，無論我們被陽光照射的程度如何，都不能否定陽光暴露會增加皮膚癌風險的警告。

韋勒表示，曬太陽的一個好處可能是紫外線輻射會促使人體釋放一氧化氮，這種分子可以擴張血管、降低血壓。防曬霜的使用可能會阻止這些好處。“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一氧化氮）對心血管健康很重要，可能還有助於減少心血管疾病，而這比預防皮膚癌更重要，”韋勒說道。

韋勒認為，降低心血管疾病的風險比降低皮膚癌的發病率更為重要。儘管這兩類疾病的發病率在全球範圍內都在上升，但死於心髒病的人要多得多。心血管疾病是全球第一大死亡原因。2016年有1790萬人死於心血管疾病，而每年有200萬至300萬人診斷出非黑色素瘤皮膚癌，診斷出黑色素瘤皮膚癌只有13.2萬人。黑色素瘤是這兩類皮膚癌中較具侵襲性的一種，據估計其平均存活率約為92%，而非黑色素瘤癌症造成的死亡則十分罕見。

然而，韋勒也承認他的觀點存在爭議，目前已有的最有力證據清楚地表明，防曬霜有益於我們的健康。

與此同時，有一些人也認為，防曬霜帶給我們的自信可能正是皮膚癌發病率上升的原因之一，尤其是在老年人中。萊費爾指出，防曬霜使我們更傾向於在陽光下待更長的時間。“在與患者交談時可以發現，人們似乎不會在戶外經常重複塗抹防曬霜，而這恰恰是我們需要做的。這些化學物質就像一個吸收紫外線能量的水池，而它們並不是取之不盡的，”他說。

對動物的影響

對於防曬霜的影響，人類健康並不是科學家唯一關心的問題。數十項研究表明，紫外線防曬成分已經對海洋生物構成威脅，其中許多化學物質可以污染海洋哺乳動物、海鳥、魚類和珊瑚。

甚至無機紫外線防曬成分，如二氧化鈦等，也可以產生影響，其中最具毒性的物質便是氧苯酮。這也是有些旅遊目的地（如墨西哥的Xcaret和Xel-Ha生態公園）推行遊客必須使用更加可生物降解的防曬霜的原因之一。

“像氧苯酮這樣的化學物質可能會干擾內分泌，導致魚類的性別轉變、減緩生長或產卵量下降。” 美國國家海洋和大氣管理局（NOAA）研究科學家謝麗爾•伍德利（Cheryl Woodley）說，“化學防曬產品對環境的污染會降低對氣候變化事件的恢復能力，甚至會導致生物體的生殖能力受損，包括珊瑚和魚類。這些生物在幾代人的時間裡可能就會因不育和繁殖失敗而在當地滅絕。”

在一項對香港海域珊瑚群落的研究中，研究人員發現，當海岸人類活動增加時，防曬霜的含量會更高。一些珊瑚樣本的防曬成分含量已經高到足以導致未成熟珊瑚畸形和死亡。

那麼，關心自身健康或海洋環境健康的人們可以做些什麼呢？

在相關的研究有明確結論之前，專家們的共識是，無論何時暴露在陽光下，我們都需要保護自己。對我們自己來說，最健康的保護方式就是穿衣服，尋找陰涼處，避免正午的陽光。但有時這是不可能的，我們都應該塗防曬霜，而且必須正確使用。對於那些擔心紫外線防曬成分被皮膚或野生動物吸收會造成潛在影響的人來說，含有無機防曬成分的防曬霜可能是更好的選擇。

一切聽起來很簡單，但不斷上升的皮膚癌發病率表明，情況並沒有那麼樂觀。（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