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離硬科幻電影時代還有多遠?
連日來,科幻大片《流浪地球》熱映中。昨日其“官宣”票房已突破17億。對這部科幻片,我的朋友圈中不乏批評和質疑的聲音,認為其中的科學設定有誤,也有明顯的科學性硬傷,但我覺得,瑕不掩瑜。需要說明的是,科幻小說是小說的一種,既然是小說,就該允許有虛構和文學化想像,這與武俠片裡飛簷走壁的輕功具有相似的功能。
說到底,科幻小說和科幻大片有助於吸引公眾特別是青少年對科技的興趣,進而支持科技事業發展,但其本身不承擔科普功能。
▲《流浪地球》海報。
文| 鄭永春
《流浪地球》叫好又叫座,無論是對科學文化傳播還是未來科技發展,都是好事。早在2015年,我寫電影《火星救援》的科學解讀時,就強烈呼籲重視培育中國的科幻電影。當時,我有感於《地心引力》《星際穿越》《火星救援》等科幻大片接踵登陸中國市場,票房口碑雙豐收。四年之後,看到《流浪地球》驚艷登場,我頗為欣慰。
因為科幻片上映後,傳播面非常廣泛,具有全民性的影響力,不僅僅是一種簡單的商業行為,更代表了一種文化上的軟實力,會帶動一個國家製度和民族共同價值觀的輸出。
中國人在科幻片中“搏擊太空”並不違和
很多好萊塢科幻大片的基調都是世界末日,人類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是美國英雄出手才拯救人類脫離危機。在此類價值觀的長期熏陶下,對美國文化的認可就會產生精神上的向心力。而《流浪地球》向全球觀眾詮釋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當人類面臨危機時,是“國產英雄”通過中國人的方式站了出來。
但面對《流浪地球》的火爆,我們也要清醒地認識到,硬科幻片作為商業影片,電影的製作和宣傳發行首先是商業行為,沒有必要將之上綱上線,劃分政治立場。迎合觀眾,創造懸念,吸引購票,乃至接下來的IP深度挖掘,文創周邊,都是電影熱映後可以預見的行為。
長期以來,國內對硬科幻的開拓並不被看好,有人認為觀眾還不具備鑑賞力,有人認為市場還不夠成熟,也有人認為製作流程和技術上還不具備。《流浪地球》的火爆,用事實回應了這些質疑,使得中國人搏擊太空、拯救人類的行為不再具有違和感,中國人穿上宇航服也一樣會有太空英雄的架勢。
國內科幻創作隊伍還很弱小
三年前參加的一次活動,讓我這個電影業的門外漢開始直接地感受到,電影不是像我們在大屏幕上看到的那樣,只是一種藝術創作。商業大片的製作和拍攝更是一種工業,且是高度專業化、高度精細化的重工業集群。而中國電影整體上還處在從手工業向機器大工業時代轉型的階段,在不少環節上還存在明顯短板。
硬科幻電影的投資規模很大,資金需求往往上億甚至十幾個億,而且是一種風險投資,能否賣座還很難說。硬科幻電影投融資模式還有待探索。《流浪地球》的拍攝歷經四年時間,其中一度面臨投資方退出、資金短缺等困境,是主演自掏腰包6000萬才使之得以起死回生。而下一次,面對其他科幻題材時,這種投融資方式還能繼續有效嗎?
科幻大片的前提是優秀的科幻小說,目前國內科幻創作的隊伍還十分弱小,甚至還沒有以寫作為生的職業科幻作家。具有全民知名度和具有市場號召力的科幻作家,更是屈指可數。劉慈欣挾雨果獎的餘威,已經成就了中國科幻界的第一IP。一部《三體》的圖書碼洋,數倍於其他所有國內科幻小說的碼洋總和。
硬科幻電影的特效製作,既要有宏大的想像力,又要有細膩的真實性。在《流浪地球》中,利用木星引力讓地球加速,利用行星發動機進行重核聚變,建設規模宏大的地下城市,冰封後的城市,這些宏大且讓人震撼的場景,都是後期特效製作出來的。這方面的專業人才,既要有對藝術深刻的鑑賞力,又要有堅實的理工科背景,在這方面,我們與先進水平相比仍有很大的差距——就拿社會上對科技人才的理解來說,就通常有些狹隘,以為科技人才只是科技行業的研發人才,但其實還包括科學傳播、科普、科學與藝術、科學與教育等領域的人才。
硬科幻電影製作也需要全流程保障機制
近年來上映的美國科幻大片和《生活大爆炸》等電視劇中,都不難看出其中濃重的科學文化氛圍。這背後其實是源於一種制度設計,它著眼的是利用電視電影強大的傳播力來進行科學文化傳播。
這種方法的實現,需要兩方面的製度保障:一方面是建立電影和電視作品的科學性審查機制,這並非不允許“大膽想像”,而是盡力避免偽科學的傳播;另一方面,在硬科幻電影的編劇、導演、道具製作等環節,要建立科學家、工程師、科普專家參與到電影製作過程中的機制。比如,宇航員在太空中飛行時打開舷窗,應該看到一個什麼樣的星空,就需要天文學家和航天工程師的專業意見。
美國科學院就建立了這樣的一個對接機制,當導演、編劇等電影製作方需要對某個專業問題進行諮詢的時候,可以找到相應的專家進行把關,提供諮詢意見。
《星際穿越》的科學顧問基普·索恩,是諾貝爾物理獎獲得者,他所在的大學為他參與電影拍攝提供學術休假和職位保障,這樣做的目的,既確保了電影的科普功能,也有助於彰顯大學對社會的貢獻,提升大學的聲望,就是互利雙贏的合作模式。
《流浪地球》讓我們邁出了中國原創硬科幻電影的重要一步,今後我們還將面對《三體》等更高難度的拍攝體裁,建立硬科幻電影製作的全流程保障機制,顯然已箭在弦上。
□鄭永春(中國科學院國家天文台研究員,中國科普作家協會副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