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講台前，比爾·蓋茨舉起一隻燒杯，向觀眾展示其中盛裝的物體。那不是什麼新材料、新科技，而是攜帶有兩百萬億個賀氏菌、輪狀病毒，十萬個寄生蟲卵的人類糞便。蓋茨盯著這半罐糞便，向聽者認真解釋，「在沒有安全衛生設施的地方……正是這些病原體引發了腹瀉、霍亂、傷寒等疾病……導致每年近五十萬名五歲以下兒童的死亡。」

這裡是新世代廁所博覽會，是蓋茨十一月造訪中國四天，出席的為數不多的公開活動。會展由蓋茨基金會、中國國際貿易促進委員會、中國國際商會聯合舉辦，地點位於北京嘉德藝術中心。

在這樁三層樓三千平米的建築內，陳列著來自全球16 家大學和科研機構提供的20 餘種新式廁所。這也是蓋茨基金會發起廁所創新挑戰七年的成果總結。

新式廁所形色各異，有的被放置在架高一米的展台上，坐式與蹲式兩個馬桶下方是複雜的污物處理系統；有的製成了全透明外殼，廁所內各部分功能的差異以彩燈示意……它們的共同點，是利用高科技消除有害病原體，將排泄物變廢為寶。

七年裡，蓋茨基金會先後投入超過2億美元，以尋求新世代廁所的最佳解決方案。停止在微軟的全職工作後，比爾·蓋茨為何執著投入於人類「廁所革命」的事業中？而我們究竟需要怎樣的新世代廁所？所謂的「廁所革命」又會是怎樣的未來？

蓋茨與廁所改造的執念

「我不太需要新的廁所，我們家現在的馬桶已經足夠完美了。」這是不少人提及「廁所革命」時的反應。針對該論斷，蓋茨基金會高級項目官劉東強調，馬桶並不是糞便的終點，而是起點，人們便捷如廁的背後，是一整套管網系統在維持。

管網系統由收集、運輸、處理三個環節構成，政府建造了這個公共產品，又以使用者付費的模式保證系統正常運轉。劉東說：「雖然我們平常看不見它，但這確實是我們的一種幸運。」

一組數據顯示，全球有45 億人無法使用安全的衛生設施；有23 億人無法享受最基本的衛生服務；過去五年，安全衛生解決方案的普及率增長僅為3%。

2011 年，多倫多大學的鄭毓玲教授加入蓋茨基金會的廁所創新項目。此前，她主要從事化學工程領域的研究——多數是「第一世界」國家的問題，比如藥品運輸、生物材料。當她開始研究環境衛生問題，一些數據和資料讓她震驚。

比如，約10 億人口只能「露天如廁」。超過40 億人口的排泄物（包括許多擁有污水處理系統的地區）並沒有進行安全處理，最終會污染環境、危害人類健康。「大多數人對此毫不知情，也不想去考慮。」鄭毓玲說，「是的，因為我們不想去考慮。」

早在2009 年，蓋茨已經開始思考人類的「糞便」問題。他曾向一些科學家和工程師提問，能否採用更加經濟的方法消滅病原體，既能滿足城市快速發展需求，又可以無需連接下水道，還能節省已經短缺的水電資源？

有些人懷疑這根本行不通。蓋茨便會以身說法，「在我創業之初，大覺覺得計算機只能是大公司和政府才能買得起的大型機，這是大家對計算機的認知慣性。但當時我們有一部分人並不這樣認為。我們夢想著人人都能使用的個人電腦……現在大家已經無法想像大型機時代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蓋茨相信在公共衛生領域利，用新科技能夠改變全人類的如廁環境。於是，他身體力行地宣傳推廣。在其個人博客Gate Notes中，蓋茨發布了20篇關於廁所問題的文章與，記錄他在美國、印度、中國等地參觀廁所的見聞。2015年，在華盛頓一家糞便處理廠，蓋茨面對鏡頭喝下了工廠從糞便中生成的純淨水。

「自給自足」的新世代廁所

通往廁所革新之路有很多種。比如漸進式的改變方法。在不改變整體管網體系的情況下，優化糞便處理的各個環節，「像是在運送環節使用新型吸糞車，保證它不會出現跑冒滴漏的情況。」劉東介紹。

另一種思路是把收集、運送、處理三個環節合併成為一種新型產品。這便是展會上陳列的新世代廁所。它是一種可以自己處理廢物，自給自足的新世代馬桶。

加州理工學院帶來的發明是ECO-SAN 處理系統。它可利用太陽能從糞便中提取純淨水用以廁所沖洗，利用電化學反應器將水與排泄物分解成氫氣與肥料，氫氣可作為能源續航氫燃料電池，肥料則可用於農業種植。這個系統每天可供50-800 人使用。

克蘭菲爾德大學推出了乾式燃燒型新型廁所，前端是個坐便器，採用新型無水沖廁方式，所有廢物處理組件全都安裝在底座內。後端通過專門設計的螺桿提取固體廢物，然後乾燥、燃燒，同時將液體預熱並用疏水膜純化。區別於加州理工大學的設計，這款產品面向家庭推出，每天最多可供10 人使用。

多倫多大學鄭毓玲教授帶來的新型廁所也是面向單元家庭設計。在新世代廁所博覽會上展出的樣機，前端是一個蹲便廁所，後端配有固液消毒功能的裝置。這台裝置的優勢是處理糞便物時可持續穩定產生熱能的燜燒技術，以及通過回收固體乾燥時的蒸汽熱能，實現液體的巴氏消毒。

2011 年，收到新世代廁所的項目邀請後，鄭毓玲提交初步方案的時間只有一個月。「因為留的時間太少了，以至於都沒有怎麼思考成熟。」鄭毓玲對極客公園說。七年來，他們一直在對方案進行修改，到如今已經是第四代版本。

「研發這款環保廁所既有挑戰性，又讓人興奮。」鄭毓玲說，「在學術實驗室中證明一個概念是一回事，但建立一個原型、加以開發，使它能夠在一個普通家庭中使用卻要難得多。」目前，通過蓋茨基金會的協助，他們正在印度哥印拜陀市的一所大學建築工地上，安置了自己的產品，進行現場測試。

未來，家庭、單元樓、工廠、公園等場所都將是新世代廁所的使用場景。只是，這些產品價格高昂的問題至今還未找到有效的解決方案。此次參與新世代廁所博覽會，鄭毓玲也提到，他們希望在展會上結識更多夥伴，以期在設備製造、污染物處理技術等方面有更多合適的商業化合作。

為了吸引更多力量加入，在新世代廁所博覽會的演講裡，蓋茨甚至將解決廁所問題比喻成一個巨大的商機。他說：「如果你來自於企業，想必你已經意識到，隨著技術的不斷進步，如何滿足45 億人安全用廁蘊含著巨大的商機。這麼大的商機並不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