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資料中心領域之外，新創公司Crusoe幾乎鮮為人知，但它正在迅速崛起。這家公司的年輕執行長崇拜馬斯克，也曾成功登頂珠穆朗瑪峰。如今，他正帶領公司爭奪建造價值5000億美元「星際之門」人工智慧基礎設施的大蛋糕。

在美國德州阿比林市荒涼的郊外，交通一度陷入擁擠：正值「星際之門」計畫​​的換班時間，數百名工人從佔地約324公頃的工地駕車離開，揚起了陣陣紅土灰塵。沒有這層赭紅色的塵霧，也不會有人開窗透氣。即便是在2月的傍晚，這裡的氣溫仍高達攝氏32度。

無論時間早晚或氣溫高低，這裡的工作都晝夜不停，這正是Crusoe首席執行官蔡斯·洛克米勒（Chase Lochmiller）所期望的。他說：「去年6月，這裡還是一片樹林和灌木叢。但從那時起，我們已投入了120萬工時。」他身後是兩座尚未完全竣工的H形建築，這是Crusoe為甲骨文和OpenAI定制設計的、價值34億美元的數據中心，也是「星際之門」計劃的一部分。

該項目將斥資5,000億美元擴建人工智慧基礎設施，甲骨文和OpenAI與唐納德·川普總統在其新任期第二天的白宮活動中共同宣布了這項計畫。洛克米勒預計，到今年6月，該場地將全面通電，工期僅為同類項目的三分之一。他的共同創辦人卡利·卡夫尼斯（Cully Cavness）甚至考慮過，他們是否有資格申請金氏世界紀錄。

為了在這片工地順暢往來，記者和洛克米勒擠在一輛小型沙灘車的後座上，這是快速移動的最佳方式。洛克米勒在出發前打趣道：「就像《侏羅紀公園》裡那樣。」司機、工地總負責人萊昂內爾·布蘭斯庫姆（Lionel Branscomb）駕車在臨時道路上疾馳，卻因新設的圍欄被迫停下。他承認走錯了路，並解釋道：“項目進展太快了，場地內的道路每天都在變化。如果你離開一周，回來時可能就認不出來了。”

這裡匯集了這個時代的許多核心要素：人工智慧、資料中心、加密貨幣、能源政策，以及川普政府的身影。身為科技狂潮的化身，洛克米勒正站在時代的風口浪尖。

Crusoe擅長在偏遠地區、靠近未開發能源的地方設計、建造和管理資料中心。起初，38歲的洛克米勒和37歲的卡夫尼斯建造資料中心，並利用它們開採比特幣。如今，像甲骨文這樣的公司希望Crusoe為其建造資料中心。 Crusoe將擁有這些中心，而其他公司則以租賃方式使用。

隨著Crusoe的業務重心轉移，這家新創公司的估值也漲水船高。在去年12月的最新一輪融資中，其估值達到28億美元，吸引了包括Founders Fund、英偉達、富達投資和阿布達比主權財富基金穆巴達拉在內的一系列知名投資者。 Crusoe發展迅猛，2024年收入接近3億美元，大約是兩年前的三倍。洛克米勒表示，今年預計將實現「大幅成長」。

如果阿比林計畫一切按計劃進行，這些數字可能會進一步飆升。資料中心對人工智慧的重要性，不亞於一個世紀前亨利福特（Henry Ford）的流水線對汽車產業的革命性影響。洛克米勒將阿比林構想為產業新典範：展示如何在美國那些歡迎新時代實業家落腳的地區，依托廉價能源以驚人速度建造資料中心。

如果洛克米勒成功實現這一目標，Crusoe將在人工智慧熱潮中扮演決定性角色，並有機會從「星門計畫」龐大的資金池中分得一杯羹。

光是阿比林涉及的經濟體量就夠驚人。為了更好地理解這一點，洛克米勒將其與一個熟悉的景象進行了對比：軟體巨頭馬克·貝尼奧夫（Marc Benioff）在舊金山市中心耗資10億美元建造的Salesforce Tower。他說：“在灣區，Salesforce Tower定義了城市的天際線，對吧？但這裡的工作量，相當於三座Salesforce Tower的總和。”

自從川普總統和甲骨文董事長拉里·埃里森（Larry Ellison）在今年1月的“星門計劃”新聞發布會上重點推介阿比林數據中心以來，Crusoe便聲名鵲起。不斷有好奇的旁觀者前來，希望能一睹總統和這位億萬富翁所談論的項目真容。洛克米勒苦笑著說：“這個項目原本處於保密狀態，但白宮的那場發布會讓阿比林一夜之間登上了頭條。”

顯然，阿比林的工程規劃和建設工作早在「星門計畫」公開之前就已啟動。在OpenAI執行長山姆·奧特曼（Sam Altman）發布了一段無人機拍攝的工地影片後，外界的關注度進一步升溫。為此，Crusoe不得不加強現場安保。

那麼，Crusoe為何選擇在德州西部的這片荒原上建造資料中心呢？答案在於電力需求。這座資料中心一旦建成，將容納10萬顆英偉達GB200晶片——這些晶片是人工智慧的「心臟」。它們需要消耗驚人的電力，整個資料中心饕餮般吞食300兆瓦電力。這一數字比十年前的資料中心高出數個數量級，因為當時的晶片技術較為落後，能耗也低得多。如今，人工智慧產業對這些資料中心的需求如飢似渴，沒有它們，ChatGPT這樣的計畫便無從談起。更重要的是，隨著美國急於保持在人工智慧領域的領先地位，快速建造這些資料中心已成為一項國家戰略任務。

鑑於對大規模電力的迫切需求，德州西部成為了理想之選。儘管資料中心的建設通常需要克服繁瑣的審批手續，耗時數年，但當地和州政府官員對Crusoe的到來表示熱烈歡迎。 Crusoe聯合創始人卡夫尼斯表示：“德克薩斯州非常支持商業發展。他們不僅熱情邀請我們，還幫助我們高效完成了各項審批流程。此外，這裡的能源資源極為豐富。”

阿比林資料中心將從德州主電網獲取電力，Crusoe也計劃從當地風力發電場購買部分電力。這些風電場往往存在大量未利用的電力資源，有時甚至因供需失衡而被迫長時間閒置，以避免虧損。 Crusoe能辨識美國某些地區未充分利用的能源資源，這正是甲骨文選擇與其合作的重要原因之一。甲骨文將從Crusoe租賃資料中心，並向OpenAI提供伺服器存取權限。

另一個原因更直接：這家新創公司承諾快速完成資料中心建置。房地產服務公司世邦魏理仕（CBRE）的執行副總裁 Bob Wobschall指出，雖然美國有許多公司能夠建造資料中心，但像亞馬遜和微軟這樣的大型雲端服務供應商「遠不如Crusoe靈活」。 「他們或許擁有大規模資本部署的預算，但在速度上無法與Crusoe相比」。

Crusoe的快速建立能力部分源自於其能自主供應組件。該公司透過位於俄克拉荷馬州塔爾薩的製造工廠，自主生產資料中心所需的許多關鍵組件，例如作為大型配電盤的開關設備，以及電話亭大小的配電中心。這種模式幫助Crusoe避免了供應鏈瓶頸。洛克米勒表示，Crusoe盡可能採用模組化方式組裝資料中心，優先使用可即時組裝的成品組件，「就像搭樂高積木一樣」。

Crusoe的許多營運理念都源自於一個重要的靈感來源：馬斯克（Elon Musk）。洛克米勒對馬斯克的崇拜，就像年輕導演崇拜史匹柏（Spielberg）或塔倫提諾（Tarantino）一樣。他深入研究馬斯克旗下公司的營運模式，或許反映了馬斯克最持久的影響之一——他已成為整個年輕企業家的精神導師。

最初，洛克米勒曾希望馬斯克的xAI能成為甲骨文在阿比林資料中心的合作夥伴。然而，雙方的談判在去年戛然而止，馬斯克單方面終止了合作。隨後，他僅用122天就將孟菲斯的一座工業廠房改造成資料中心。

儘管合作告吹，洛克米勒對馬斯克的崇拜絲毫未減。在阿比林計畫中，他貫徹了馬斯克式的全天候工作理念。他自豪地說，當競爭對手的員工每天工作10小時時，“我們會利用剩下的14小時”，“凌晨三點，我們的混凝土攪拌機仍在轟鳴。”當同行享受週末時，“我們會利用那兩天繼續推進項目”。

在內部，阿比林資料中心最初被稱為「荒謬計畫」——因為洛克米勒希望以「荒謬的速度」推進計畫。這個名字源自1987年的喜劇電影《太空砲彈》（Spaceballs），這是馬斯克鍾愛的電影之一。洛克米勒選擇這個名字是為了向馬斯克致敬，而非出於對電影的特別喜愛。他坦言：“自高中以來，我就沒再看過這部電影。”

過去幾年，特斯拉董事會成員兼前技術長JB·斯特勞貝爾（JB Straubel）一直是Crusoe的投資人，並為洛克米勒提供商業建議，指導他如何效仿特斯拉的成功模式。斯特勞貝爾表示：“我熱愛這個由創業者組成的生態系統，他們以弱者的姿態挑戰不可能。能成為他們的燈塔，我感到無比欣慰……這些顛覆者讓我感受到一種近乎家長般的驕傲。”

就連阿比林工地的總負責人布蘭斯庫姆也曾是馬斯克的得力幹將，他在特斯拉得州工廠工作多年。他認為洛克米勒恰到好處地吸收了馬斯克的理念。布蘭斯庫姆坦言，純粹的馬斯克主義存在一些弊端：“馬斯克的要求極高，期望也極高，這確實能激勵人，但這是以犧牲你的理智為代價的。”

洛克米勒甚至以馬斯克般的狂熱對待自己的業餘愛好。身為狂熱的登山愛好者，他已成功登頂世界七大高峰中的五座。珠穆朗瑪峰曾讓他兩次嘗試：2014年首次挑戰失敗，四年後，他辭去量化交易員的工作，再次向珠峰發起衝擊。在登山途中，他隨身攜帶了一台Kindle電子閱讀器，裡面下載了村上春樹的小說、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的《洛麗塔》，以及未來學家雷·庫茲韋爾（Ray Kurzweil）的《奇點臨近》。登頂歸來後，擁有史丹佛大學電腦科學碩士學位的洛克米勒，腦海中始終縈繞著庫茲韋爾的預言——類人人工智慧即將到來。

然而，這項預言並未在​​第二天成為現實。在另一次徒步穿越科羅拉多州兩座海拔超過4200米的山峰時，洛克米勒與高中時期就相識的卡夫尼斯討論瞭如何利用芯片和計算能力的巨大進步，迅速創辦一家公司。卡夫尼斯曾在米德爾伯里學院和牛津大學研究能源經濟學，他認為兩人背景的結合將是個幸運的巧合。關於創業的構想貫穿了整個旅程。 「登頂後，我們倆都興奮不已，」卡夫尼斯回憶道。

無論他們如何利用這些晶片，電力供應都是關鍵。卡夫尼斯提議利用偏遠地區火炬裝置中尚未燃燒掉的剩餘天然氣。由於天然氣生產商無法有效利用這些資源，他們願意以低價出售。卡夫尼斯和洛克米勒計劃利用這些能源和晶片進行比特幣挖礦。如果能在靠近火炬天然氣供電的渦輪機附近建立小型模組化資料中心，他們的營運成本將顯著低於同業。

2019年，他們的第一個資料中心在北達科他州投入使用。在隨後的加密貨幣熱潮中，Crusoe迅速擴張至近100座天然氣供電的資料中心，吸引了包括溫克萊沃斯兄弟（Winklevoss）和推特早期投資人克里斯·薩卡（Chris Sacca）旗下Lowercarbon Capital在內的投資者。後者特別看重二人突破比特幣限制的戰略眼光。

幾年前，Crusoe開始從其模組化資料中心提供雲端運算服務，這種收入來源的多元化緩衝了比特幣暴跌衝擊。最終，他們在尋找獨特能源和資料中心建設方面的經驗，使Crusoe成為甲骨文的理想合作夥伴。正如Lowercarbon創始合夥人克雷·杜馬斯（Clay Dumas）所說：“偉大的企業需要遠見、運氣與順勢而為。”

夜晚的阿比林市中心寂靜無聲，但DoubleTree飯店的前台對未來充滿期待。她說：「這裡曾是一座安靜的小城，但它即將迎來騰飛，一切都源於那個正在建設的大型數據中心！」這揭示了「星門計畫」乃至整個人工智慧基礎設施熱潮中一個較少被討論的因素：它不僅可能對科技業產生深遠影響，還可能為美國偏遠地區經濟發展的地區帶來巨大發展機會——如果能啟發Coe）

洛克米勒設想，「星際之門」計畫​​和Crusoe將引領一場「新時代版本的羅斯福新政」。他說：“關於人工智慧對藍領經濟的影響，這裡有一個非常有趣的故事。我們每天有1000人在現場工作，這些都是人工智慧革命創造的全新崗位。”

根據當地官員估計，「星際之門」計畫​​將在未來幾十年為阿比林帶來約10億美元的稅收。當然，部分資金將以小額形式流入社區：例如，去年11月，Crusoe舉行了一場封頂儀式——這是建築業的傳統，標誌著工地最高橫梁安裝。儀式結束後，人們在Ugly Lime酒吧狂歡至深夜，積滿灰塵的高檔龍舌蘭酒瓶終於見底。

Crusoe計劃在一年內將阿比林資料中心的電力容量擴大至1吉瓦以上－足以滿足四座同等規模城市的用電需求。為實現這一目標，一座天然氣渦輪機已開始建造。洛克米勒也正在規劃興建5吉瓦的資料中心，促使他更大膽地探索能源解決方案，甚至考慮利用水力發電。

當被問及5吉瓦資料中心的可行性時，洛克米勒信心滿滿：「考慮到『星際之門』計畫的雄心，這完全可行。畢竟，據我所知某人已經備好了五千億美元！」（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