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enAI等企業長期信奉的資本護城河神話正在破滅。 2024年，在矽谷的一場私人晚宴上，某頭部AI公司CEO被問及其公司與其他構建「基礎模型」（即支撐ChatGPT等聊天機器人的系統）的公司相比有何不同，是否擁有護城河？據當時在場的另一位CEO回憶，他回答說有，他所籌集到的巨額資金是其他公司難以企及的，這本身就是護城河。

這種將資本規模等同於核心競爭力的短視策略，正是引發Meta等科技巨頭對DeepSeek陷入恐慌的根源。這家中國AI企業以僅相當於美國人工智慧高階主管薪水的研發投入，開發了一個強大的人工智慧模型。其突破性進展正在改變權力平衡，對科技巨頭發起了有力挑戰，昭示了這些巨頭在AI賽道「必勝」神話的終結。

1月27日，恐慌蔓延至華爾街，納斯達克100指數期貨下跌逾3%，科技類股面臨數兆美元的暴跌。

原因顯而易見。 OpenAI剛創下66億美元的史上最大單輪創投融資紀錄，而馬克·祖克柏宣布Meta年度AI預算高達650億美元。科技巨頭們一直在大舉投資AI，如今看來這似乎是一場巨大的浪費。

1月20日，DeepSeek發布了最新模型R1。它只使用了600萬美元的原始算力以及較低端的人工智慧晶片，這與OpenAI和谷歌等公司投入的大量資金和資源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但就是這樣的成本投入，DeepSeek不僅在一個備受關注的人工智慧模型能力排名中與ChatGPT並駕齊驅，它還能展示推理思維鏈，受到了公眾的廣泛歡迎，助其登頂了美國、英國和加拿大等國的應用程式商店榜單。不僅如此，它還是開源的，個人使用完全免費，企業使用成本也十分低廉。矽谷知名預言家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稱其為“AI領域的斯普特尼克時刻”，喻指中國在關鍵技術領域實現突破帶來的戰略震撼。

這是否意味著美國在晶片、人才和能源基礎設施上投入的千億級資金付諸東流了呢？倒也並非如此，只是單純依靠這些投資已經不夠。 DeepSeek的成功證明，未來的人工智慧領域的贏家，既需要強大的原始運算能力，也離不開像中國企業的效率創新。

資本市場的劇烈波動也暴露出華爾街和科技公司在人工智慧領域存在的重大盲點。其一，DeepSeek不斷增強的能力其實已經公開了好幾個月，專欄作者凱瑟琳·索貝克（Catherine Thorbecke）早在2024年6月就撰寫過關於這家公司的文章。但一年多來，人們也清楚地看到，OpenAI、Anthropic和谷歌等公司並未在其基礎模型業務周圍構築起有效的護城河。企業和消費者可以輕鬆地從一個模型切換到另一個模型。早在近兩年前，一位Google工程師就曾在一份引起廣泛關注的備忘錄中，對這種危險狀態發出警告。即便如此，OpenAI仍在繼續燒錢，看不到明顯的獲利路徑。

部分問題在於，矽谷的行業大佬們過度執著於基準排名的軍備競賽，陷入了一場「我的模型比你的大」的自我滿足式競賽，而在將這些創新成果轉化為企業和消費者真正能用得上、設計精良的產品方面，投入的資金卻少得多。 DeepSeek的成功應該為OpenAI等公司敲響警鐘，提醒它們必須透過聚焦客戶需求來實現差異化發展，以脫穎而出。雖然中國人才濟濟，對AI霸權的渴望也非常強烈，但只要美國企業吸取教訓再接再厲，仍有很大希望維持對中國競爭對手的領先地位。

矽谷還有另一個保持樂觀的理由。就在幾個月前，隨著所謂的縮放定律遭遇挫折，科技業仍在憂心忡忡，擔心AI能力即將觸及瓶頸。但DeepSeek證明了情況並非注定如此，而且確實存在繞過這些限制的辦法。

最重要的是DeepSeek引發了競爭格局的重大轉變。在ChatGPT發布後的這兩年裡，生成式人工智慧熱潮的經濟利益主要被科技巨頭們收割。但讓人工智慧變得更廉價，而不只是追求模型規模更大或性能更好，將對全球其他地區產生更深遠的影響，而這恰恰是那些身處封閉圈子裡的科技大佬們一直未能意識到的。當小型組織也能用人工智慧做出一番大事業時，這預示著一個更健康、更具活力的市場即將到來。

最諷刺的是，OpenAI的薩姆·奧爾特曼（Sam Altman）和其他人工智慧領域的領導者們，如今終於能體會那些被他們的AI系統取代的工作者的心情了。現在，他們必須努力用更少的資源創造更多價值，否則，他們自己也將面臨被取代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