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在遊戲界的整活大師，我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我們的老朋友《逆水寒》——嬉笑怒罵，毫無節操，每個季度都給你來點大的，牢牢把握住互聯網的流量密碼。得益於這些老朋友的存在，我對網路泥淖大家能整出來的活有相當的認知，自以為足以在這個領域指點江山。但當真正的抽象整活大師出現在我面前時，我知道我錯了。大錯特錯。

最近，多益網絡旗下遊戲《幻唐志》（之前叫《神武5》）裡更新了一個NPC，名字叫「小仙女」。在一個神怪故事題材裡出現個角色叫“小仙女”，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但這次出現在《幻唐志》裡的，不是文藝作品裡常見的那種純真善良，天真爛漫的“小仙女”，而是大家在網路糞坑裡常看到的那個“小仙女”。

這個「小仙女」堪稱是種種網路刻板印象的集合體，其言論、日常行為，乃至擺放的位置，都傾注著設計者的含沙射影。

遊戲裡，「狐妖」造型的「小仙女」站在長安城裡一家風月場所的門口，平生最大的喜好就是跟路過的玩家要錢。只要有玩家上去跟她搭話，她就會發出種種大家已經看爛了的PUA言論，並跟玩家要「520」。

例如「如果你真的愛我，就用實際行動來表示」「我要的不是你的錢，而是你的態度」「你連這種考驗都經受不住，憑什麼說愛我」等等。

其言行之“典”，下限之低，讓其在遊戲中的出現，已經成為一種行為藝術——設計者對“互聯網糞坑游泳技術”的逆練，已然達到了極為抽象的巔頂境界。

事後，《幻唐志》的官方公眾號還特意發起了一場「小仙女言論」徵集活動，似乎想要將「小仙女」這個角色做成網路行為藝術言論展示櫃。

沒有個人表達，全是私人恩怨，在一個流水以億計的商業遊戲中放入這個角色，可謂是極致的對線、純粹的輸出。這個逆天狠活告訴我們，即使在巨魔的領域，「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這句箴言仍然有廣闊的應用空間。

因此，在這個角色上線後，看樂子不嫌事兒大的網友們都在各大社交媒體評論區發出了類似“簞食壺漿，以待王師”的歡呼，希望“徐老闆”帶著大夥再衝一次。

到這裡，本文的主角－多益網絡董事長，百億富豪，不婚主義者，「中國首父」（自稱），中文網路抽象行為藝術大師第一人「徐老闆」徐波，終於粉墨登場。

雖然沒有明確證據顯示「小仙女」這個角色的設計出自誰手，但聯想徐老闆經年累月以來為大眾塑造的形象，以及他向來毫不掩飾的行事風格，再結合其近一個月來的遭遇，這個角色出現的時機就相當微妙了。

4月下旬，多益網絡官方微博——注意，是這家公司的官方微博——連發四條博文，講述公司董事長徐波和他的女友湯某的財務糾紛案。

事情的大致經過是徐波和女友湯某在相處了十多年後關係惡化，湯某拿走了他8億多的財產一走了之，在他持續追討下拿回了5億多，還差3億拿不回來。於是，徐波便將湯某告上了法庭。但徐波沒想到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法庭仍然無視了「公平公正」的原則，沒有給出他想要的判決，因此他便將整件事通過公司的官方微博帳號發到了網路上，直接把這件事變成中文網路領域難得一見的驚天大樂子。

這幾條博文加起來洋洋灑灑過萬字，含有大量“槽多無口”的過程描述，包括但不限於“用發誓來騙取信任”“海外代孕”“捲款潛逃”“對中國司法極不信任”等等，隨便拎一條出來都能在網路上殺個血流成河，大家有興趣可以去多益網路的官方微博看——不說其他，單就娛樂效果而言，這幾條微博都堪稱精彩。無論是遣詞造句中蘊含的“義憤填膺”，還是徐老闆說到興起時往博文裡狂塞的大量私貨，都足以讓人以觀瞻網路奇觀的方式賞析。

講真，你很難不笑

這件事情的過程極為錯綜複雜，不僅涉案金額是個我一輩子都賺不到的數字，長達十幾年的時間跨度更是足以把郎情妾意和金錢交易攪成一灘屎味巧克力，故而是非對錯無評論說，多說一句都彷彿加入了一場禁斷Play，我們還是聊點我們擅長的——樂子。

說到樂子這件事情就相當頂級了，衝浪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遇上這般逆天得讓人說不出話的狠活——或許在我的餘生中，也很難有什麼狠活能夠與之媲美。

「百億富豪與女友情變」「雙方財產糾紛高達8億」「對簿公堂之後富豪敗訴」——無論哪個標題放到UC那邊都足以混個年度十佳。這些標題每一個都離譜得像是TVB電視劇裡狗仔隊們編的故事，而在我的認知裡，互聯網公司相關的新聞，能夠在牛逼程度上與之媲美的還是“週鴻禕和雷軍約架朝陽公園”，“馬雲拍《功守道》”這種都只能坐小孩那桌。

前陣子「小米SU7」發售，這個梗還被Cue網友了一下

而這個樂子最精華的部分在於，在這份《關於中國首父徐波對司法的控訴》之前，徐老闆的女友在他的描述中幾乎是個天上有地上無的角色——不僅素質絕佳，還“不圖錢財”，是他眼中的“完美女性”。

很長一段時間裡，徐老闆為了誇贊這位女友基本上榨乾了自己的詞彙庫，在跟網友的互動中，他更是發出了類似於“誰能夠撬我牆角，我給他一千萬”這般的豪言。有了這份「前史」的鋪墊，徐老闆最近對女友的種種控訴，都變成了一記記巨大的迴旋鏢砸到了他臉上。這場大戲的看點著實讓人眼花撩亂。

如果說大眾對於八卦的喜好來自人類天生的窺私慾，那麼徐老闆大概就是個無敵的“賽博露陰癖”，他那完全無需外力推動，就把自己的所有隱私像用簸箕倒垃圾一樣往所有網友臉上抖動的行為，簡直在違反八卦界的自然法則。

我特別欣賞的一點是，徐老闆生性率直，事無不可對人言，就連在網路上當巨魔，當得都跟真的一樣。過往十年他在各種場合說出的“經典”言論，不能說“擢發莫數”，只能說“罄竹難書”。

先是自稱“百萬裡挑一的頂尖精英男”，以生“50個優質兒子”為人生小目標，歷朝歷代恐怕沒幾個皇帝子嗣過這個數的，徐老闆比皇帝都牛逼。

後來在各大社群媒體公然徵求「生育女友」——只是女友，他自稱不會結婚——還自己建立了一套「嚴格的評分標準」。

「把女性當作生殖工具」在他這裡完全不含任何諷刺與誇張的修辭手法，他不止一次地發出過類似於「生育率如果下降支持雷普30歲以上的剩女」「女人唯一的價值就是生孩子」「應當允許優秀的男性出軌」等等震碎常人三觀的言論，在那個還沒有誕生「郭楠」這個詞彙的年代，徐老闆已經領先於時代成了「郭楠」的意見領袖。

大概徐老闆的言論過於驚世駭俗，後面他的帳號就被封了，現在都只能找別的網友的留檔

作為一個二十幾歲就登上福布斯富豪榜的“百萬裡挑一的頂尖精英男”，徐老闆可以說是完全把“有錢就是可以為所欲為”那張梗圖寫在了臉上，這般坦蕩的作風，希望各位讀者引以為戒。

我上面列舉的這些只是冰山一角的碎屑，漫漫時間長河淹沒了太多徐老闆的語言行為藝術，現在想來頗為遺憾。按照徐老闆這個整活頻率下去，我們完全有理由去期待十幾二十年後的徐氏家族版“溏心風暴”，那個場景一定比“九子奪嫡”精彩——畢竟人多，至少也得是「熱血攻沙」。

多應景啊

不過，僅就目前能看到的這些，也足以讓徐老闆登頂網路行為藝術界。而更讓人嘆為觀止的是，徐老闆不僅在私域自由得踢爆公序良俗，在公域他同樣無所顧忌，喜歡自己往外抖自己的隱私頂多只是個人行為，但他還要拿著自家公司的官方帳號來一起抖。

別家經營娛樂產品的公司的官號，都是以行銷推廣為主，整活玩梗為輔，秉持著和氣生財的原則，非必要不與人發生論戰，對外開團要鋪墊個十天半個月，怕說錯半句話損害品牌形象。

而多益網絡的官方微博，純粹、直接，幾乎不做任何營銷推廣，全程對線，全程整活，沒有半點掩飾地將自己當成老闆的傳聲筒，每一條博文的字縫裡都刻著“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上一遊戲推廣在去年年底，比在3DM的微信公眾號看到遊戲還稀罕

平日里，多益網路官號不僅要幫老闆宣揚一切意義不明的口號和私貨，還要成為老闆網路對線的急先鋒。今時今日，像多益網絡這樣的官方帳號，值得大家為其建造珍稀動物保護區。

在徐老闆訴訟女友的微博發布後，多益網絡就開始了與網友的高強度互動，它會逐字逐句地反駁所有對這件事質疑或嘲笑的網友，打擊面極其廣泛，連微博的CEO都受到波及，突出一個「戰鬥，爽」。

下次主編再跟我說「描寫公司不要為它賦予人性，資本是沒有情感」的時候，我就把這玩意兒甩他臉上，讓他見識見識什麼叫現代公司體制的漏網之魚。

我有十分甚至九分理由相信，多益網路所有相關的員工，在面對徐老闆自上而下的觀點輸出時，心中一定徘徊著黃子華那著名的「人生三大矛盾」。

人生三大矛盾：混口飯吃而已、犯法嗎、是我想這樣的嗎

畢竟，多益網絡的辦公條件，在近幾年來也算是獨一檔的「標新立異」。

從投遞履歷開始，多益的員工就要開始經歷一輪他們或許從未預想過的「馴化」。

多益的網申測試題可以說是求職界多年以來經久不衰的笑話之一，全方位的價值觀灌輸、隱私侵占，加上各種意義不明的小作文，讓不少剛剛踏出校園的學生大開眼界。

而當你抱著無非混口飯吃進入到這家公司後，拓展見聞與人生經歷的故事還陸續有來。

2019年，多益網絡在公司內部宣布入職滿一年及以上的員工，「可以」在跟老闆說感謝的話，反饋工作、生活相關意見後，「自願」向老闆包一個100到500元不等的紅包，震驚全國職場。

後來事情逐漸發酵後，徐老闆在公司年會上進一步說明了這些紅包會被全部拒收併十倍返還，這件事就此平息，但“員工給老闆包紅包”這逆天的操作，仍然作為徐老闆的光榮事蹟被載入史冊。

到了2020年，另一件同樣離譜的事發生。多益網絡在官方微博上宣布由於公司的效益良好，因此允許員工“自願降薪”，當初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我把“效益良好”和“自願降薪”兩個詞反复看了幾遍，然後薅掉了半頭頭髮。

然而，在這件事情導致多益網絡又一次被打工人們沖爛了之後，他們還發了進一步的公告，宣布“老員工和高管100%申請參加自願降薪活動，內心普遍真實高興滿意” ，並且十分大膽地強調了《勞動法》的存在，稱「自願降薪是員工合理合法的權利」（原文中的力是個錯字，對不起，職業病）。

再算上徐老闆寫討女友檄文的前一天剛讓多益上熱搜的新規定——“員工娶妻彩禮不得超過10萬人民幣價值”，讓人聯想到馬雲在員工婚禮上講的“669 「黃段子，充斥著一種想當員工爹的美。

建議下次規定員工上廁所不得使用超過3格衛生紙

根據天眼查里關於多益網絡的信息，徐老闆的股份佔比為99.5%——我想，這多少能說明問題所在。

如此美妙的辦公環境，對現代互聯網公司鼓吹的「扁平化」管理如此有嘲諷性質的上下架構，以及如此具備創意和行動力的上司，讓人不禁幻想多益網絡的員工們是不是每天都在梗圖裡辦公。

平心而論，對於能夠十年如一日地在抽象行為藝術大業上如此堅持的徐老闆，我的敬佩之情簡直有若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我絞盡腦汁都無法想像，這位菁英究竟是如何拿著起點男頻爽文主角模板，卻寫出只會被起點讀者狂噴的角色刻畫。

網路上一直喜歡調侃“有錢人的快樂你根本無法想像”，我對此始終嗤之以鼻。現在，多少有些能夠理解了──不只快樂無法想像，有錢人的一切我都很難想像。

徐老闆的存在與成功，簡直是在嘲笑人類文明的純度屁用沒有。

當然，正是因為文明的存在，大家才應當尊重每一個人說話的權利。

而且徐老闆也的確是網路抽象時代的天選之子，他如果不常常出來說話，大家搞不好都忘了大清已經亡了一百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