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績持續下滑，股價卻強勢飆升，這是什麼道理？上週四蘋果發布了今年第一季財報。當季蘋果營收下滑4%，至908億美元，淨利下滑2%，至236.62億美元。這是過去六個季度，蘋果第五次營收下滑，這家消費電子巨頭依然沒有恢復成長動能。

與先前一樣，蘋果營收下滑主要是受核心業務iPhone表現疲軟拖累，當季iPhone業務營收下滑10%（蘋果不再公佈具體出貨數據）。 IDC的統計數據顯示，今年第一季全球智慧型手機出貨成長8%，但iPhone出貨量卻下滑了9.6%，比三星整整少了1,000萬部，市佔率減少了3.4個百分點。

而且，蘋果也沒有扭轉在大中華區市場的頹勢，當季營收年減8%。隨著華為的再度崛起，iPhone在中國市場面臨激烈競爭。 IDC數據顯示，今年第一季中國智慧型手機出貨年增6.5%，但蘋果出貨卻下滑了6.6%，僅排在第四位。華為年飆110%，已攀升至市場第一（與榮耀並列）。

那為什麼蘋果股價還能在盤後大幅上漲？

雖然蘋果當季財報並不景氣，但下滑幅度卻優於市場預期，因為先前分析師給出的預期更悲觀。市場甚至預期大中華區營收會出現兩位數降幅。因此財報出爐之後，市場反而感到舒心。庫克也預期第二季營收終於能夠成長，出現較低的個位數成長。

不過，真正推動蘋果股價強勢飆漲的強心針，則是蘋果宣佈在未來一年投入1,100億美元回購股票，並宣布將股利調高4%。正是受這項消息推動，蘋果股價盤後大幅飆漲8%，市值暴漲了1,800億美元，相當於盤後漲出了一個阿里巴巴。

這是史上最大規模的股票回購計劃，蘋果又刷新了自己的紀錄，因為先前的股票回購紀錄就是蘋果去年宣布的830億美元。除蘋果之外，股票回購金額的第二大公司則是Google母公司Alpahbet（去年宣布的607億美元），第三名則是Meta的（去年260億美元），再接下來是微軟和英偉達。全都是科技巨頭。

1100億美元是什麼概念？要知道晶片巨頭英特爾現在的市值也只有1300億美元，而AI新貴OpenAI目前的估值是900億美元，小米在發車之後市值增長到了620億美元。如果蘋果不想自己造車，這個金額理論上也可以收購除了特斯拉和豐田之外的全球任何一家車企。

當然，企業賣不賣是另一回事，蘋果也從來不會投入大量資金收購已經成熟的企業。他們的企業文化一直是收購小型的創業公司，融合技術和人才，隨後發布自己的產品。先前蘋果最高規模收購交易還是30億美元收購藍牙耳機廠商Beats，這筆交易被外界視為是買音樂圈的資源人脈，為隨後推出Apple Music串流業務鋪路。

更驚人的是，自2012年以來，蘋果已經投入了6,500億美元用於股票回購，規模遠遠超過所有上市公司。或許，只有蘋果才會拿出這麼多資金，只是用來回購股票。馬斯克隨後轉發了蘋果龐大股票回購的訊息，只留下了一個意義深遠的「wow」。或許他除了羨慕，還是羨慕。

特斯拉從來沒有這麼富裕的時候，馬斯克習慣將資金都用於未來投資，只保留必要的現金儲備。馬斯克近期剛宣布未來將投入100億美元用於人工智慧。而特斯拉去年底的現金儲備只有290億美元。

而為了節省資本支出，他選擇在全球大幅裁員1.6萬人，甚至把整個超級充電團隊都砍光了。不誇張的說，這次大裁員的部分目的是為了省錢投入AI研發。當然，特斯拉營收下滑也是裁員的直接原因。

馬斯克總是忍不住表達的衝動。在蘋果發表新款iPad之後，他又轉發了一個嘲諷「蘋果去年投入了300億美元進行研發，卻只是將iPad厚度縮小了0.6毫米」的推文，略帶戲謔地表示，「蘋果真是花了好多錢，或許他們在開發一些秘密產品」。

今年股票回購1兆美元

話題回到股票回購，為什麼蘋果和科技巨頭這麼熱衷於回購股票，以至於要投入數千億美元的資金？

簡單來說，上市公司透過回購股票，減少流通股數量，從而能夠有效提振股價。而科技公司之所以投入大量資金回購股票，一方面是他們有充足的現金儲備，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們希望以最簡單的方式推高股價。而股價上漲可以取悅股東，也關係到高階主管自己的利益。

蘋果這波天價股票回購是近期美國股市回購熱潮的高潮。根據德意志銀行統計，包括蘋果的1,100億美元，過去13個星期各家上市公司的股票回購總規模已經超過了3,830億美元，年增了30%，達到了2018年以來最高規模。

而在這數目龐大的股票回購計畫之中，超過四分之三都來自科技巨頭，只有820億美元的回購規模來自非科技巨頭。而隨著各大科技公司紛紛加碼回購股票，預計今年美國股市的總回購規模或將超過1兆美元，較之2023年的7,950億美元顯著成長。

德意志銀行首次股票策略師查德拉（Binky Chaha）看來，股票回購是（各家公司）推動股價在中期走高的最大推手。他解釋說，透過股票回購，上市公司也向投資者展示了他們對宏觀經濟前景的看法。

他解釋說，通常來說，上市公司業績成長的時候也會增加股票回購規模，因為上市公司的現金流增加了，主要就會用於三個用途：給股東支付股息，增加資本支出，以及回購股票。

過去幾年，企業巨頭大舉回購股票的做法也引起了美國拜登政府的注意。去年美國總統拜登曾經在國情咨文演說中表示，各大上市公司大筆回購股份，為CEO和股東們帶來了不公平的回報，這是富人們逃避美國稅收的漏洞之一。拜登政府因此建議將上市公司股票回購的稅率調高到4%。

不過，拜登「回購股票是為了逃稅」的說法很快就遭到了股神巴菲特的反駁。他不點名地回擊拜登說，“如果有人告訴你回購股票對股東或者國家有害，或者是肥了CEO，那麼這個人要么就是個經濟白痴，或者是煽動者。”

賈伯斯不聽巴菲特建議

值得一提的是，蘋果前傳奇CEO賈伯斯一直拒絕回購股票。即便在他帶領蘋果重回正軌，推出iPhone帶動營收大幅成長之後，他也始終拒絕回購股票，更是從不發放股利。

這並不是因為蘋果現金不夠。在賈伯斯卸任之前的2011財年，蘋果現金部位已經達到了1,000億美元，遠遠超過其他上市公司，但賈伯斯更願意將現金留在帳上，用於未來產品業務投資。賈伯斯相信，蘋果股價上漲才是對投資人的最大報酬。

在2010年的分析師電話會議上，有分析師詢問賈伯斯，為什麼他不願意回購股票，賈伯斯回答說，「如果我們需要收購什麼的話，比如說買下一塊業務拼圖，可以讓我們打造更具規模和雄心的產品，我們就可以隨即簽下支票，而不需要藉貸大筆資金，給整個公司帶來風險。

2012年，股神巴菲特接受CNBC電視頻道訪問時，則回憶起他與賈伯斯的一次交流。根據巴菲特介紹，當時是賈伯斯主動聯繫自己，諮詢應該如何處理蘋果不斷增長的現金頭寸，後者已經開始為現金規模煩惱了。

顯然，不是每個企業家都可以隨時找巴菲特尋求財務建議的，很多人甚至要花幾百萬美元，和他吃頓飯聽取股神的見解，但當喬布斯這樣的商業領袖來虛心請教，巴菲特當然會認真應對。他於是給了賈伯斯四個花錢的選擇：回購股票、發放股利、大筆收購或繼續持有。

巴菲特在節目上表示，「我幫他把每個選擇的邏輯理了一遍。賈伯斯告訴我，他們暫時不太可能進行大規模的收購交易。於是我就說，『如果我覺得我的股票被低估了，我就會回購股票，那你怎麼看？ ‘當時蘋果股價還是在200美元左右（拆股之前）。 ‘那你知道怎麼才是更好的花錢手段了？ ‘”

然而，令巴菲特意外的是，賈伯斯最終並沒有聽取他的建議，決定暫時把現金留在帳上，不回購股票也不發放股利。這個世界上，不聽巴菲特建議的人或許真的不多，賈伯斯就是其中之一。

巴菲特繼續回憶說，明明是賈伯斯自己決定不回購股票繼續留著現金用於未來策略，但賈伯斯後來告訴其他人，巴菲特也覺得應該暫時按兵不動（不回購股票）。

這是賈伯斯典型的「現實扭曲立場」。可惜的是，賈伯斯沒多久就過世了，我們不會知道如果賈伯斯繼續擔任蘋果CEO，他受否會改變主意，進行股票回購或是進行大舉收購。賈伯斯把這個決定交給了繼任者庫克。

庫克回購了6500億美元股票

庫克幾乎沒有猶豫，一上任就改變了這項政策。 2012年初，在庫克擔任蘋果CEO之後的首個財報會議上，他就宣布派發股息，回購100億美元的股票，這是蘋果從1995年以來首次派息。

當然，庫克決定大筆投入回購股票也可以說是順其自然。庫克時期的蘋果已經是一部瘋狂的吸金機器，即便是過去一年業績持續下滑，上一財年蘋果全年營收仍高達3833億美元，淨利970億美元。在現金部位急劇上漲的情況下，他需要為蘋果的資金找到合理的去處。而回購股票和發放股利則是投資人喜聞樂見的舉動。

此外，賈伯斯時期的蘋果之所以股價與市值大幅飆升，主要是他帶領蘋果不斷開闢新的成長市場，資本市場尤其看好蘋果在當時全新的智慧型手機領域的成長前景。即便賈伯斯不肯回購股票，也不願意派息，投資人依然可以透過蘋果股價上漲來獲得回報。

而在庫克時期，蘋果幾乎延續了賈伯斯留下的主體業務框架，沒有再推出iPhone那樣的顛覆性產品，為蘋果開啟全新的硬體成長空間。過去十年蘋果真正獲得市場成功的重要產品還是Apple Watch，更是在研發十年後放棄了造車的計畫。

從2016年到2020年的五年時間，iPhone的銷售量始終沒有達到2015年的高點，營收成長主要來自於銷售均價的攀升。而正是在這個時期，庫克開始投入資源打造基於生態平台的服務業務，在其他硬體業務成長乏力的情況下，蘋果服務業務始終保持著兩位數成長，更成為過去三年蘋果營收成長的主要推動引擎。

在庫克執掌蘋果時期，雖然蘋果並沒有開闢像iPhone那樣的全新成長市場，但股價也始終保持著穩定成長勢頭，市值更是突破了3兆美元關口。他投入6500億美元回購股票多少還是扮演了重要角色。

比起固執己見的賈伯斯，巴菲特顯然很欣賞庫克決定大舉回購股票。他曾經在2021年的股東信中公開讚賞蘋果大舉回購股票，認為此舉為伯希卡爾哈撒韋的蘋果持股帶來了積極推動效果，因為他們是蘋果的最大股東。

雖然巴菲特直到2016年才開始投資蘋果，但卻是蘋果的最大股東，蘋果股份也是波克夏海瑟威最大的投資部位。在今年的股東大會上，巴菲特再次公開盛贊庫克是完美的合作夥伴，和賈伯斯一樣出色，而蘋果是比美國運通以及可口可樂更優質的投資企業。

不過今年第一季，波克夏減持了13%的蘋果持股，目前仍持有價值1,354億美元的蘋果股份。蘋果股價在第一季下滑了11%。巴菲特對此解釋說，這並不是因為自己對蘋果的基本面有什麼看法，只是出於稅務的考量。

當巴菲特盛贊庫克的時候，後者就坐在台下。過去兩年，庫克都來到奧馬哈參加巴菲特股東大會。庫克表示，巴菲特已經就減持蘋果股票的事情和自己進行了深入溝通，蘋果能夠擁有巴菲特這樣的股東，是一種榮幸。

現在巴菲特自己也面臨現金太多的問題。今年第一季度，波克夏現金部位環比成長了13%，達到1,890億美元。巴菲特預計這個季度可能會達到2,000億美元。而他認為必要的現金儲備是300億美元左右。

這麼多錢怎麼辦，回購股票嗎？波克夏一直在回購股票，去年投入了92億美元，今年第一季又投入了22億-24億美元。不過，這些股票回購規模與蘋果相比則不值一提。波克夏回購股票最多的年份也只有270億美元（2021），只有蘋果1,100億美元的四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