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交管局（DMV）的全無人自動駕駛道路測試牌照名單裡面沒有了小馬智行（Pony.ai）的名字，這家自動駕駛行業頭部廠商發生了什麼？ 在加州交管局官網的全無人自動駕駛測試牌照（Driverless Testing Permit）清單中，新浪科技發現已經沒有了小馬智行的名字。

這個牌照清單原本包括了八家廠商，都是這個行業的技術佼佼者。 中美兩國科技企業在其中平分秋色，既有Waymo和Cruise這樣的美國頭部廠商，也有Apollo（百度）和小馬智行這樣的中資企業。

加州交管局網站顯示，他們目前發放的自動駕駛（Autonomous Vehicle）測試牌照包括三大類。 第一類是有人自動駕駛牌照（Testing with a Driver），安全員可以在緊急情況下接管車輛。 第二類則是全無人自動駕駛測試牌照，無人車可以在主駕駛位沒有安全員的情況下上路測試，意味著汽車自動系統在特定環境下完全處於無人駕駛模式，駕駛位上沒有人。

2018年底，Waymo成為第一家獲得加州交管局無人自動駕駛測試牌照的公司，隨後陸續有七家公司通過申請獲得了這一牌照。 還有第三類則是去年11月才啟動的無人自動駕駛部署牌照（Deployment Permit），目前只有Cruise、Nuro和Waymo三家自動駕駛公司持有。

為什麼全無人自動駕駛牌照持有者名單中沒有了小馬智行？ 新浪科技查詢加州車管局官網的無人車測試事故報告，找到一份事故報告。 這個事故報告網址上有著各家無人車的詳盡事故，但絕大多數都是被其他車輛剮蹭的被動事故。

這份報告顯示，10月28日上午10時50分，小馬智行基於現代汽車電動車Kona打造的無人車在總部所在地灣區Fremont上路測試時，在十字路口完成右轉之後，迅速向左變道，以便進行左轉。 但小馬無人車在完成變道之後，卻駛上了道路中間隔離帶，撞到了隔離帶上一個很小的路標，導致車頭輕微受損（Moderate damage）。

新浪科技多次向加州車管局瞭解相關情況，但截至本文發稿時，尚未收到加州車管局就此事的回應與解釋。 車管局網站的事故報告顯示，事故發生之後，小馬智行立即通知了Fremont員警局具體情況，並與當地道路交通部門合作修復了受損的路標，隨後在一個工作日內向DMV遞交了事故報告。

小馬智行對新浪科技獨家回復表示，「小馬智行一貫秉承安全第一的原則。 此前，小馬智行無人測試車在美國加州進行日常測試過程中，發生了輕微碰撞，無人員受傷，也不涉及其他車輛。 事故發生之後，小馬智行立即對事件進行了復盤調查，並主動停止了在加州的自動駕駛無人化測試。 同時，小馬智行第一時間與加州DMV進行了彙報，目前仍在緊密溝通和合作中。 “

不過，撤出無人車上路測試牌照並不影響小馬智行的有安全員的自動駕駛測試牌照。 這意味著只要配備安全員，小馬智行的無人車依然可以在加州繼續正常公開道路測試。 此次小馬智行全面暫停在加州的無人自動駕駛測試，意味著他們也暫時撤出了這個名單。

小馬智行的自動駕駛道路測試累計里程已經接近了千萬公里，並且獲得加州車管局和加州公用事業委員會（CPUC）的自動駕駛出行服務測試牌照，在Fremont和南加州的爾灣提供自動駕駛計程車服務。

新浪科技在加州車管局網站搜索各家無人車的測試報告時，發現了一些類似的事故。 今年6月，Waymo在舊金山進行Robotaxi（無人駕駛計程車）測試時，曾經在十字路口左轉時沒有避讓路人，直接壓上了路人的滑板車，車輛表面出現剮蹭，所幸沒有人員受傷。 顯然，這起事故比小馬智行開上馬路牙子要嚴重得多。

事故發生之後，Waymo也立即暫停了在三藩市的無人車運營，但並沒有全面暫停在加州的所有運營和測試。 加州交管局隨後沒有也採取相關措施。 不過，Waymo後來解釋，事故發生時車輛正在脫離自動駕駛模式的過程中，處於手動駕駛模式。

或許蘋果無人車的事故與小馬智行此次更為相似。 今年9月27日，蘋果無人車在矽谷Sunnyvale上路測試時，在十字路口右轉時以21公里的時速撞上了路緣，導致保險杠錯位。 同樣沒有人員受傷，也沒有涉及其他車輛，因為非常輕微，蘋果並沒有找員警來現場查看，只是向加州車管所提交了事故報告。 蘋果隨後也沒有停止上路測試。

與蘋果無人車的事故一樣，小馬智行無人車此次的事故並沒有人員受傷，也沒有與任何車輛行人發生接觸，為什麼他們就立即主動全面暫停全無人自動駕駛上路測試？ 這其中固然有小馬智行本身慎重對待技術的原因，但另一方面也和加州乃至美國的無人車監管環境逐漸收緊有著直接關係。

過去十年時間，加州矽谷一直是全球自動駕駛行業的Ground Zero。 這裏不僅孕育了自動駕駛行業的龍頭企業，也吸引了全球自動駕駛公司來到這裡招徠人才，從事研發和測試。 為了積極鼓勵技術創新，推動這個前沿技術行業發展，加州乃至美國聯邦政府都在努力創造一個開放的運營環境。

但隨著這個行業逐漸繁榮與壯大，越來越多的自動駕駛車輛上路測試乃至運營，過去幾年也出現了一些涉及到輔助駕駛和自動駕駛的道路交通事故，尤其是特斯拉輔助駕駛系統（AutoPilot）的諸多傷亡事故，引發了公眾的擔憂以及監管部門的關注。 在這種情況下，美國與加州監管機構也在逐漸調整此前的監管立場，以一種更為嚴格和謹慎的態度評估輔助駕駛和自動駕駛技術，同時準備進行相關的監管立法。

今年6月底，美國國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NHTSA）發佈新規，要求所有L2以上輔助駕駛和自動駕駛的廠商都必須在事故發生一天之內提供報告，並在10天之內對事故報告進行更新。 顯然，監管部門越來越重視自動駕駛車輛的技術安全。

車輛保有量最多，事故也最多的特斯拉輔助駕駛系統更成為了NHTSA的重點監管物件。 過去幾個月，NHTSA不斷對特斯拉施壓。 今年8月，NHTSA宣佈對2016年以來特斯拉涉及輔助駕駛系統的事故正式展開調查。 9月，NHTSA要求特斯拉必須提交所有事故的相關車輛數據。 10月，NHTSA公開質詢特斯拉為何不正式召回Autopilot輔助駕駛的軟體更新。 11月，NHTSA正式對一起特斯拉汽車車禍中的Full Self-Driving測試軟體展開調查。

或許監管環境逐漸收緊，對自動駕駛行業來說，並不是壞事。 在NHTSA的持續施壓下，特斯拉本月初宣佈召回1.2萬輛2017年之後生產的特斯拉，原因是輔助駕駛軟體中的一個錯誤可能引發錯誤的碰撞預警，觸發自動緊急制動。 而NHTSA對特斯拉的調查還在進行中。

自動駕駛無疑是這個時代最令人激動的前沿技術，給人類出行的便利性與安全性帶來天翻地覆的變化。 密歇根大學交通研究所的調查數據顯示，目前全球交通事故死亡率為每10萬人死亡18人，其中大多數交通事故都是因為人為因素導致的。 這意味著未來自動駕駛技術的普及有望避免其中大部分交通事故。 因為融合攝像頭、毫米波和雷射雷達等多種感測器技術的自動駕駛車輛，對道路環境的感知和預判能力遠高於人類，更不會出現人類因為僥倖或是疲勞等原因的交通違規行為。

當然，目前的自動駕駛技術，無論是感測器還是演算法，都還遠沒有到完美和完善的程度，更不可能做到萬無一失。 但是，過去數年時間，全球有上百家自動駕駛公司在世界各地的各種道路環境下進行日復一日的測試，其中只有Uber發生過交通致死事故，Waymo出現過撞車傷人事故，兩起事故都發生在亞利桑那州鳳凰城。

但是，相比人類司機，公眾對自動駕駛技術的態度顯然要更為苛刻，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和數據來建立充分的信任。 自動駕駛行業容不得激進與冒險，任何的疏忽大意和掉以輕心都可能會付出巨大代價。 每一起事故都可能引發公眾的恐慌情緒，不僅可能直接打擊到一家公司的前景，更有可能拖累整個自動駕駛行業的發展和市場信心。

幾年前在這個行業一度頻頻吸引眼球的Uber就是最好的反面典型。 Uber把他們在爭奪市場上的狼性競爭文化帶入了自動駕駛技術領域，結果則是慘痛的失敗和不幸的事故。

2016年12月，剛剛創辦一年的Uber無人車隊在沒有獲得加州車管局許可的情況下，就在三藩市的公開道路上貿然向公眾提供自動駕駛計程車測試服務。 公眾在三藩市打UberX的時候，意外發現自己坐的居然是Uber基於沃爾沃XC90打造的自動駕駛車輛（車內配備安全員）。 顯然，此事立即引發了公眾轟動與媒體關注，這是當時積極融資準備上市的Uber想要的效果，他們需要無人計程車的願景來推高自己的估值。

在遭到加州車管局警告之後，Uber更公開對監管規定提出不服;他們此前在匹茲堡進行過小規模的內測，但並沒有向公眾開放。 加州車管局隨後直接撤銷了Uber全部16輛無人車的註冊資格，迫使Uber完全停止在加州的上路測試，轉向亞利桑那州進行路測;直到2017年3月才再次申請測試牌照。

或許Uber對待自動駕駛的態度預示了他們在這一領域的苦果。 2017年3月，Uber無人車在亞利桑那州測試時發生側翻，當時汽車處於自動駕駛模式，所幸沒有人員傷亡。 然而，這起事故也沒有引起Uber的警惕。 2018年3月，Uber無人車在亞利桑那州鳳凰城郊區夜間行駛時，未能及時識別出前方突然橫穿馬路的行人，安全員也因為玩手機注意力分散沒有及時接管車輛，釀成了無人車行業第一起，也是目前唯一一起交通肇事死亡案件。

事故發生之後，Uber遭到了NHTSA和美國國家交通安全委員會（NTSB）兩大監管部門的聯合調查。 巨大的壓力之下，Uber被迫在亞利桑那、加州以及賓州等地全面暫停了自動駕駛車輛上路測試，並且放棄了後續申請測試牌照（事件沒有全面調查清楚之前也不可能得到批准）。

這一事故不僅給Uber無人車業務的發展部署帶來了重大打擊，嚴重挫傷了Uber在無人車領域的野心，更給整個自動駕駛行業敲響了警鐘。 兩年之後，Uber直接賣掉了自己的自動駕駛部門ATG，這個行業曾經最為激進的公司以一種令人深思的方式離場。

有著Uber這樣的前車之鑒，再加上美國無人車監管整體環境明顯收緊，此次小馬智行以最保守的方式應對此次事故，主動暫停無人自動駕駛車輛的上路測試，與加州車管局一道對此次事故進行復盤調查，無疑是現實和謹慎的選擇。

無人車這個前沿科技行業的大規模商業部署容不得任何冒失和激進。 或許，加州車管局和小馬智行此次的應對態度，是這個前沿科技行業在大規模商業部署前期的標準程式。 （鄭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