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微短劇成為人設“工具”:單集預算飆漲50萬賺錢要靠帶貨
探索了一段時間後,今年年初,陳寧的公司放棄了微短劇業務。背後原因錯綜複雜,他感覺,短劇成為風口以來,市場仍舊在炒概念,而商業化路徑還沒有人跑通,這多少說明了一定的問題。如果追溯短劇起源,可能要從2013年的《萬萬沒想到》算起。
當時,抖音還沒有誕生,快手也沒有出圈。《萬萬沒想到》被定義為迷你喜劇,但從劇集內容來看,《萬萬沒想到》同樣具備瞭如今“微短劇”的特徵:每季15集,每集5分鐘,劇情緊湊,網感十足,痛點笑點密集。
早期的短劇,主要是在優愛騰播放的橫屏模式,近兩年,隨著短視頻的發展,短劇也順理成章地在短視頻的生態中生長出來。
去年10月12日發布的《2020中國網絡視聽發展研究報告》顯示,短視頻用戶已達到8.18億,日均短視頻產品使用時長110分鐘。在短視頻流量紅利即將見頂之時,短劇這一內容模式成為平台爭奪用戶時長的新方向。
從2019年年中到現在,陳寧感受到短劇行業裡巨大的變化,“不管是製作體系,還是預算,都已經不可同日而語”。與此同時,一段時間的野蠻生長之後,監管力量也開始介入。
去年年底,國家廣電總局重點網絡影視劇信息備案系統新增了“網絡微短劇”類別。這一類別規定了網絡微短劇為單集不超過10分鐘的網絡劇,這意味著,“微短劇”被定名定性,市場已經形成較大規模,並被納入監管。
日前,快手和抖音紛紛召開短劇發布會,各自公開成績單,抖音表示,“新番計劃1.0”期間吸引了110家MCN機構、1400餘位抖音創作者參與,累計報名短劇作品達5000餘部。而快手則公佈,收錄短劇已超20000部,其中破億劇集占比超12.5%,快手用戶短劇觀看日活超過2.1億,用戶觀看總時長也達到了3500萬小時。
各維度數據一片繁榮,但數據背後,短劇仍舊處於“被定義”的早期階段,平台、製作方和演員,各方在這個過程中能否達成利益統一,決定了整個行業盤子最終能有多大。
“既想它火,又想它不火”
短劇最明顯的優勢,無疑是“短平快”。相比於投入高、收益不穩定的電視劇和電影,短劇的成本更低、反饋更快,是各傳統影視公司青睞的主要原因。
起初,不少公司在這片藍海中賺到了第一桶金,但也很快受到打擊。“2019年年中開始做的時候,週期很短,因為只需要投放平台的審核,製作預算也很便宜,一集能控制在1萬元。”陳寧告訴搜狐科技,隨著抖音快手及傳統視頻平台的介入,僅兩年時間,每集的預算就飆漲到50萬元。
成本水漲船高,但商業路徑仍不成熟,很多稍晚入局的公司開始保持觀望。
目前來看,行業各方探索出的微短劇商業模式,主要分為三種:分賬、廣告及電商。
首先看近年比較火的分賬模式。在短劇之前,2015年愛奇藝首推“網大分賬”,目前長視頻平台已經普遍開始使用這種商業化方式。
各平台分賬規則不同,愛奇藝採取內容分成、營銷分成及廣告分成,而騰訊視頻和優酷則只採取內容分成。根據付費用戶的有效觀看時長進行流量分賬,讓網劇網大作品直接面向C端用戶,也就倒逼片方對內容質量負責,是一種良性收入模式。
網劇分賬曾誕生不少高收入案例。2016年,製作成本僅450萬的《妖出長安》分賬收入超過2000萬,投資回報比達到1:4.5;2017年,《花間提壺方大廚》兩年間分賬收益已經超7200萬。
當然,隨著行業度過初期起量階段,依賴平台補貼與分賬的好日子也並不長久。搜狐科技詢問的短劇製作方均表示,“分賬賺不到什麼錢”。
目前,快手和抖音均對分賬收入佔比均避而不談,此前快手短劇負責人曾向媒體指出,“長劇因為缺乏後面的變現通路,所以只能靠分賬一種模式,而短視頻的特殊形態,使得它即使沒有分賬,也仍能變現,分賬之外的變現模式在快速整張,且後續會越來越重。”從平台的態度來看,分賬恐怕很難成為片方主要的收入來源。
所謂“短視頻的特殊形態”,使得廣告定制和電商能夠比較靈活地在生態中應用。
比如,廣告方面,快手與王老吉合作的“吉祥劇場”推出過2部過億播放的短劇《牛十三》和《我的契約男友》。
不過,由於短劇前景不明晰,也存在不少廣告商對於在微短劇植入大多仍抱著謹慎態度。
“一切都要看有沒有客戶想下單”,開心麻花的一位內部人士告訴搜狐科技,雖然短劇是開心麻花的新方向,但內部推動得很慢,一方面,目前短劇的製作過程並不比長劇輕鬆多少,另一方面,找符合客戶需求的內容也並不容易,“我們當然想做自製IP,但目前沒內容。”
開心麻花營銷中心總經理王亞歐曾在接受東西文娛採訪時表示:“微短劇很短,但如何實現內容品質與品牌商業價值的平衡,這個一點兒都不容易。況且這是一個新的領域,內容方與平台方如何簽署商業合同,條款怎麼定,怎麼簽,如何商業化,如何分利,沒有成熟的模板,一切都需要探索。”
從廣告商到製作方,大家仍舊在各自試探,雖然已經有不少優秀的廣告定制劇案例,但廣告主會否持續性投放,也有待觀察。
商業化之外,片方在製作過程中也面臨著越來越多的困境。
首當其衝的是逐漸被拉長的周期。“時效性,是短劇的第一大優勢,原本一個月可以做兩部,但現在監管介入後,從製作到上線的時間週期就不好說了。”陳寧表示,當微短劇最大的時間優勢被逐步壓縮後,未來的空間不會特別大。
其次,微短劇“短平快”的特性自有其優勢,但相應的,這也加重了片方把握時間窗口的壓力。“我們拍一部微短劇的時候,既想它火,又想它不火”,陳寧這樣描述片方的心態,“它不火,我們就可以做新的了,但要是火了,根據短劇流量發酵的時間,半個月之內就要跟上第二部,才能利用上熱度,不然過一個月就已經涼了,這種時效性製作團隊能跟上嗎?”
最後,相比於網劇、電影,微短劇更加以演員為核心,即劇服務於人,而非人支撐劇。從這個層面來說,抖音快手做短劇,並非從“內容”出發、依靠“內容”做買賣,而更多是以“立人設”為目的。“這帶來的一個問題是,如果拍續集,核心男女主一定不能換,演員可能就會坐地起價。”陳寧說道。
“人設”生意
通過短劇“立人設”效果是顯著的。以“禦兒”為例,其代表作《這個王爺我想退貨》在快手累積播放量達3.5億次,單部劇漲粉就超過200萬;而快手第一大短劇《這個男主有點冷》的女主“一隻璐大朋友”,也通過該劇漲粉500萬。
短時間內超強的吸粉功力,讓短劇在商業化鏈路上有了更多可能。“快手短劇本身還是依靠於快手平台的商業模式,所以我們會更多基於整個平台商業化來去賦能。我們監測到一部分比較有趣的鏈路是,’一隻璐’這500萬粉絲直接轉化為了她電商的信任粉絲,她電商的GMV轉化大概提升了60倍左右,這是非常驚喜的數字,所以我們今年下半年重要的方向是,短劇要和電商深度結合。”快手短劇負責人表示。
陳寧同樣認為,電商將來最有可能成為短劇的主要變現方式。“其實MCN或個人想做抖音或快手賬號,前期養號投入主要就是買流量漲粉。那短劇就是壓縮前期投資時間的一種途徑,比如一部劇被評為A級,平台給3000多萬流量扶持,短時間內可能就漲粉100萬,但如果養號養到100萬,至少需要半年到一年。”
也就是說,短劇更像是一種漲粉“媒介”,通過短劇故事,讓用戶粉上核心演員,增強粘性,短劇結束之後,演員回到主播身份利用私域流量帶貨。
這也就可以解釋,短劇領域內,為什麼擁有更強私域流量、電商生態更完善的快手能夠領先於抖音。
但隱患同樣存在。從內容角度考慮,短劇的本質是“網感爽劇”,這類內容的口碑影響力有限,而內容質量和生存週期成正比,使得短劇生存週期短,需要不斷輸送新爽點、新故事以滿足用戶。因此,針對某部短劇本身IP的變現,無法像長影視劇那樣延伸成生態。
對此,快手短劇負責人回應表示,“短劇在試錯的環境下,一個爆款影響力可以延續一年已經算不錯。畢竟跟投入產出比有關,一部《星戰》投入的腦力成本,肯定不是一部短劇能比擬的,前者後續IP生態的影響力必然能延續十幾年。”
按照快手的思路,短劇更適合挖掘人的IP價值以及人的電商化。
此外,對於藝人來講,短劇也確實為他們多提供了一條出路。比如國內選秀節目未出道的絕大部分練習生,由於國內沒有完善的選秀體系,大量練習生缺乏露出機會,短劇則為他們提供了低成本的舞台。
面對這樣一塊大蛋糕,很多傳統藝人經紀公司已經紛紛下場。比如參與製作了《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嘉行傳媒,便首次在優酷上線了自製短劇《另一半的我和你》;老牌頭部公司華誼兄弟子公司華誼創星,則與抖音聯合出品了短劇《別怕,戀愛吧!》;開心麻花更是同時和快手以及好看視頻達成合作,輸出了多部短劇。
不少行業人士認為,雖然微短劇播放量動輒數以億計,但仍沒有真正出圈的作品,至今也沒有短視頻版的《萬萬沒想到》出現。不過“是否出圈”如今似乎已經不重要了,短視頻時代孵化的影視作品,其所扮演的角色已經被改寫,工具屬性走到台前,內容本身退居二線,這或許是短劇在當下給行業帶來的最大變化。
(應受訪者要求,陳寧為化名)
出品|搜狐科技
作者|宋婉心
編輯|楊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