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牛的危情時刻:納斯達克退市警告倒計時
途牛距離收到納斯達克的退市警告,只剩5天時間。根據納斯達克規定,上市公司股價如連續30個交易日低於1美元,將收到預虧警告;收到警告的公司如果不能在90天內將股價提升到交易標準,將被迫退市。
原標題途牛的危情時刻:納斯達克退市警告倒計時
記者鄭萃穎
從4月6日起,途牛股價一直徘徊在1美元以下,到5月15日即將滿30個交易日。
2014年5月,中國在線旅遊股途牛以9美元的發行價登陸美股,一度漲到20多美元,成為中國在線旅遊行業崛起的標誌,也是除攜程外唯一一家登陸納斯達克的旅遊企業。但從2016年起,途牛的股價曲線便一路下行,至2019年底僅剩2美元左右。新冠肺炎疫情的爆發更是雪上加霜,原本有望觸底反彈的途牛股價直接腰斬。
業內一度傳言途牛將破產清算,但途牛方面迅速闢謠。
從財報看來,途牛的確尚未落到破產的境地:截至2019年12月31日,途牛持有的現金及現金等價物、限定用途現金和短期投資合計為19億元人民幣。股票投資平台simplywall分析顯示,目前途牛擁有的短期資產和短期負債基本持平,長期資產遠高於負債,並判斷稱途牛當前的實際市值低於公允價值68.5%。
目前,途牛CFO辛怡和CTO陳世宏均已離職,留下創始人於敦德獨守。
為何資本市場不看好途牛?曾經叫板攜程的在線旅遊新星,為什麼落到今天的局面?
短暫的高光時刻
途牛的巔峰期大約在五年前。
早在2006年,東南大學數學系“學霸”於敦德和金融系同學嚴海峰創辦途牛時,攜程、藝龍已強勢佔據國內的機票和酒店在線預訂市場。途牛為避開廝殺,決定專注休閒旅遊業務,重點發展跟團遊。
在接下來的十年內,國人休閒旅遊蓬勃發展,出境游快速崛起,途牛恰好踩中了這個金礦,在強敵包圍下殺出一條血路,於2014年成功赴美上市,迎來高光時刻。
途牛上市那一年,馬爾代夫的總統亞明曾特意去南京拜訪於敦德,因為當時每6個去馬爾代夫的中國遊客就有1人是通過途牛下單。
2015年5月,途牛獲得京東 5億美元投資,並與京東的旅行度假頻道達成了為期五年的獨家合作;11月,海航又向途牛注資5億美元。2015年第三季度,途牛交易規模一度達到46.5億元,佔據在線休閒旅遊市場四分之一的份額,與攜程並列第一。
為爭奪市場,途牛不惜投入巨額市場營銷費用,一度幾乎壟斷綜藝屏幕,《非誠勿擾》《百里挑一》《中國好聲音》《花樣姐姐》《花兒與少年》等等熱播節目上都能看到途牛的廣告語。同時,途牛還啟用了周杰倫、林志穎雙代言,開創旅遊業首例。2015年,途牛總虧損達14.59億元。
在2015年底,途牛的股價達到了最後一個小高峰:17美元,市值約20億美元。此後,途牛的股價便一路下行。
從擴張到收縮
2016年對途牛來說是一個轉折點。隨著國內在線旅遊行業一輪輪洗牌,價格戰逐漸平息,各大OTA先後宣布盈利,途牛也不得不跟上同行的腳步,開始削減市場營銷費用,壓縮成本。
一位途牛前員工向界面新聞回憶,在2015年下半年,途牛原本在華東大區租了兩層樓面,其中一層裝修了一半,突然決定退租。他推測,高層戰略方向發生了重大變故:“決策落地不堅決,邊落邊收。前期大量招募造成人員冗餘,戰略收縮後又砍掉人員,交了一大筆學費。”
途牛的海外大區也陸續關停,因此賠了幾十萬違約金。
2016年11月,途牛成立十週年的戰略發布會上,途牛正式宣布拆分為旅遊度假子公司和金融科技子公司,在旅遊業務上追求盈利。
於敦德在2018年和界面新聞的一次對話中,認為當時的戰略收縮是正確的:“我們不可能永遠虧損,有必要從高增長高虧損的階段進入到穩健增長逐步盈利的階段,所以也是時機到了。”
從虧損到盈利,途牛花了兩年時間。自2016年起,途牛的虧損得到大幅度收斂,2018年前兩個季度基本止血,2018年全年實現了途牛上市以來首次非美國會計準則下的全年盈利。
然而,壓縮成本的代價是業務增速顯著放緩。2015年,途牛跟團遊收入同比增長超過100%;2016年第一、二季度,跟團遊及自助遊同比增速度仍在50%以上;至2016年第三季度,業務增速開始放緩,到四季度,途牛的跟團遊及自助遊收入分別同比增長8.0%和8.4%,幾乎陷入停滯。
孤軍作戰
在途牛犧牲增長換取盈利的同時,在線旅遊行業呈現出越來越明顯的馬太效應。業內都在猜測,途牛可能會走上同程、藝龍、去哪兒的老路,投靠某一巨頭,但每當媒體向於敦德求證,他總是堅決否認,稱“沒怎麼考慮”。
早在2015年11月,就曾有媒體報導,攜程CEO梁建章正在推動將攜程度假業務和途牛打包,整合後獨立上市。當時攜程在旅遊度假業務上的拓展進入新階段,與途牛的整合可以為攜程帶來重要價值。但據上述途牛前員工透露,於敦德拒絕了攜程的併購意向。“老於把公司的控制權看得很重。”他說。
他還透露,京東也曾有意購買途牛的機酒頻道,原途牛總裁嚴海峰和原CFO楊嘉宏都同意了,同樣被於敦德一票否決。
途牛一度和海航走得很近,但這一合作被證明是失敗的。
途牛專注於休閒旅遊打包產品,這種模式雖然毛利率高於酒店、機票單品,但消費頻次較低,不能帶來穩定的流量。尤其是飛豬和美團酒旅相繼入場後,旅遊業的流量越來越分散、昂貴,途牛不得不嘗試拓展機票、酒店等產品,以獲取流量。
2015年海航投資途牛後,途牛曾計劃在兩年內採購不少於1億美元的海航資源,補充大交通產品。於敦德在2016年告訴《環球人物》,下一步,海航的大交通、酒店、金融,是構成途牛產業鏈的重要部分。
但海航讓他失望了。一位南京業內接近途牛高層的人士表示,海航在大交通產品上的覆蓋面並不能完全滿足途牛的需求,且採購成本高於市場價格,雙方的協同效應始終沒有產生。2017年後,海航開始陷入債務危機,截至目前還欠途牛5億多元人民幣。
業內認為,對收購的不同意見,加劇了途牛高管團隊的分歧。2017年11月,途牛聯合創始人、總裁兼首席運營官嚴海鋒及首席財務官楊嘉宏同時辭職。
“嚴海峰的離開對於敦德影響很大。”上述前員工說。他記得,有一次組織參股途牛的活動,需要一間會議室讓於敦德講兩句,恰好只有嚴海峰原先的辦公室空著。於敦德的秘書告訴活動組織者,最好換一間,因為“老於絕不會進去”。
“他太傷心了。”上述南京業內與於敦德有接觸的人說。
2017年12月,同程與藝龍合併成立新公司,並獲得微信的流量加持。至此,國內OTA行業格局基本形成:攜程去哪兒佔據50%以上的市場份額,同程藝龍緊隨其後,飛豬、美團雖然入場較晚,但憑藉原有業務也佔據了一席之地。
於敦德和途牛陷入了孤軍作戰的局面。
慢半拍的途牛
前述南京旅遊界人士這樣形容於敦德:“重感情,人品好,但踏實到古板,愛面子”。
另一位途牛前中層則評價於敦德“是一個關起門來自己想事情的人”,不混圈子,也很少參加旅遊業的峰會,幾乎不和其他行業大佬打交道。
於敦德對企業管理有自己的一套原則。從2016年開始,他每天早上9點左右開早會,重點抓兩件事:扭虧和服務質量把控。
在扭虧方面,他不僅大幅削減市場營銷費用,日常開支也處處精打細算,到了讓員工覺得“摳門”的程度。前述途牛前員工記得,於敦德甚至會監督一個門店的打印成本,提醒大家下班要關掉空調和飲水機。
在服務質量方面,他大規模增加客服人員,將對接消費者服務體系建設為專屬和專業兩條線,保證每位消費者有一名專屬客服對接行程細節,另有一位服務人員負責專業領域,例如簽證、郵輪、自駕等。供應商也有類似的對接體系。
2018年,OTA購票默認搭售現象曾引起消費者抗議,途牛迅速作出回應,減少機票保險搭售,造成2018年二季度途牛金融服務和保險服務收入下降。於敦德對此表示:“雖然對收入有影響,但我覺得這是個正確的事。”他曾說,自己每天看同事匯總的投訴郵件,看了至少十年。
但另一方面,於敦德這種領導特質,也使途牛在需要快速反應、收縮調整的環境下,比同行慢了半拍。
近幾年來,由於線上流量越來越貴,用戶增長緩慢,各大OTA重新將注意力轉向線下門店。
攜程自2017年開始整合百事通、去哪兒和攜程的線下門店,成立渠道事業部,通過加盟制開拓線下渠道。驢媽媽、眾信也以加盟模式開設線下門店,以求更快地拓展。
途牛卻堅持採取自營模式。2018年一年,途牛新增345家門店,截至年底共擁有509家門店,租金和人員成本全由途牛承擔。
途牛一度對自營門店相當樂觀。原途牛區域中心副總經理石磊在2018年9月接受界面新聞採訪時介紹,途牛開業6個月以內的門市,成本覆蓋率可以達到90%,基本實現收支平衡;線下客人轉化率超過60%,遠高於線上。
途牛曾計劃,到2019年將全國范圍的門店數量增加至1200家,整體交易規模預期達100個億。
於敦德認為,直營門店可以牢牢抓住客戶。“客戶是我們最核心的資源之一。加盟意味著把我們的客戶交給別人來服務。有朝一日他們不加盟途牛了,客戶不就被帶走了嗎?”於敦德在接受界面新聞採訪時說。
但這項決策需要背負極高的成本。石磊介紹,開一家店的成本,根據城市差異,北京單店一年成本約五六十萬,內地其他城市大約三四十萬,包括房租人員水電。如果有一千家店,每年就是幾億元的支出。
如果趕上好年份,這筆投資或許會有足夠的時間等來豐收,形成正向循環。但在2019年,所有旅遊公司都迎來了市場增長乏力的局面,並且大家發現,主流消費者逐漸趨向於在線上下單碎片化的產品。門店賺錢越來越難,成本卻降不下來。“直營門店消耗了途牛最後的子彈。”途牛前員工這樣評價。
到2019年底,途牛終於下決心將部分直營店轉成加盟店,但為時已晚。
據界面新聞向多位行業人士了解,今年1月,途牛開始嘗試在二三線城市啟動加盟制,尚在摸索利益分配等具體問題。不料疫情突然來襲,整個旅遊行業凍結,加盟轉型工作剛起步便陷入停滯。
途牛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懸念
現在,途牛在疫情之後的命運成為最大的懸念。
“無論是消費者還是同業,都不願意看到途牛結束。一方面會對行業產生傷害,另一方面也打擊大家的信心。途牛是值得尊敬的對手。”上述同業者稱。
截至今年3月底,途牛幾乎完成了疫情前所有訂單的退款工作,並開始推出省內游、自駕游、酒店等國內旅遊產品。於敦德也效仿攜程董事局主席梁建章,在抖音上開了直播首秀,親自上陣救場,但沒有人知道這些收入能支撐多久。
目前看來,被收購可能是途牛最好的選擇。
截至2020年4月,BHR Winwood(海航集團)仍是途牛第一大股東,持有24.6%的流通股;第二和第三大股東依次為京東和DCM,分別持有21%和8.6%的股份;弘毅投資持股7.41%,淡馬錫持股4.75%,於敦德本人持股3.93%。
根據simplywall分析,途牛的前三大股東共擁有公司54%的股權,這意味著他們可以影響公司的決策。
“途牛如果要整合估價,基本要根據流動資產和流動負債的差額、固定資產(給個折扣),以及現有客戶價值,這三項相加來給出權重估值。基於合適的價格,有可能被收購。”海擇資本創始人羅海資對界面新聞分析。
2020年4月,根據途牛新提交的Form 6-K文件,海航旅遊集團兩大高管出任途牛董事。近期京東投資了和海航頗有淵源的凱撒旅遊,並開展業務合作。有猜測稱,京東有可能聯手海航,重組途牛。
2018年界面新聞採訪於敦德時,曾問及途牛有沒有可能回歸A股,當時於敦德表示“可以考慮”。
無論如何,途牛的命運將發生重大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