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神州和瑞幸出現了這麼嚴重的資金鍊問題，我懷疑買的車還能不能交付。”王明（化名）最近正在為向寶沃汽車維權一事焦頭爛額。他於今年2月底通過寶沃汽車新零售平台購買了一台寶沃BX3，但兩個月過去，寶沃官方以北京工廠因疫情未復工為由，車輛一直未能交付。

陸正耀曾在2019年神州寶沃發布會上放出豪言

新浪科技張俊

此時的寶沃和神州也正陷入瑞幸咖啡造假風波帶來的連帶效應之中。巨額的債務纏身之下，神州優車不得不以寶沃汽車的固定資產暫時抵債。今年1月和2月，寶沃汽車的銷量也出現斷崖式下滑。

陸正耀的汽車產業生態正岌岌可危。

福田棄子

提及寶沃汽車，很多普通消費者實際上並未聽說過，因為它進入中國也僅有4年時間。

寶沃汽車品牌最早可以追溯到1919年，當時由德國工程師卡爾-寶沃創立。鼎盛時期的寶沃曾為德國第三大汽車製造商，並在20世紀中葉一度佔據德國汽車出口市場60%的份額，後於1961年因經營不善破產。

2014年，主營卡車、客車等商用車的福田汽車以500萬歐元的價格拿下了寶沃品牌的所有權，試圖進軍乘用車市場，也讓這個死亡了53年的德國品牌，再次復活。

在福田汽車的操作下，寶沃汽車先於2015年在日內瓦車展宣布復活，再於次年成立北京寶沃，並耗資120億元在北京密雲建設了號稱按照德國工業4.0標準打造的柔性智能工廠。

2016年，寶沃汽車推出首款SUV車型BX7。在福田汽車大力渲染其德國血統之下，寶沃汽車當年的銷量達到30015台，對於一個新生品牌來說還算不錯。

2017年，寶沃汽車發布第二款車型BX5。在售車型增加之下，寶沃汽車當年銷量再達到44380台，同比增長47.86%。

雖然銷量快速增加，不過寶沃汽車的德國品牌宣傳也遭受了媒體和消費者的質疑。其宣稱寶沃汽車是與BBA(奔馳、寶馬、奧迪)並列的德系四強，甚至提出了BBBA(奔馳、寶馬、寶沃、奧迪)的口號，被質疑涉嫌品牌宣傳造假。

2018年，中國車市迎來寒冬。當年中國汽車銷量2808萬輛，自1990年以來28年間首次下降。其中乘用車產銷分別完成2352.9萬輛和2371萬輛，同比分別下降5.2%和4.1%。寶沃汽車也深受影響，當年銷量下降至32911台，同比下滑25.84%。

實際上，寶沃汽車三年間也並未為福田汽車貢獻利潤，甚至成為了巨大的負擔。

根據福田汽車披露的數據，2016年寶沃汽車實現收入45.39億元，淨虧損4.84億元；2017年寶沃汽車實現收入57.6億元，淨虧損9.85億元。2016-2017年，受到寶沃業務的影響，福田汽車當年扣除非經常性損益淨利潤出現虧損。

2018年寶沃汽車的財務數據進一步惡化，也成為福田汽車下決心將其甩手的導火索。

2018年，寶沃汽車實現收入30.6億元，同比下降47%；淨虧損25.4億元，同比增虧158%。值得注意的是，2018年福田汽車淨虧損為36.4億元，也即是寶沃汽車虧損佔據了福田汽車虧損的70%。

而福田汽車2018年底出售寶沃汽車的控股權之後，2019年1月起不再納入福田汽車的財報合併範圍，當年便實現同比扭虧為盈，甚至大幅盈利。

飲鴆止渴？

“瑞幸咖啡已經成了，接下來就看寶沃汽車的吧。”在瑞幸咖啡上市後的媒體答謝會上，瑞幸咖啡一位高管向媒體說道。

當時正值神州優車接手寶沃汽車不久，陸正耀正信心滿滿。憑藉大規模補貼和新零售玩法，瑞幸咖啡成立不到2年，便走上了美國上市之路。瑞幸咖啡也成為陸正耀手中，繼神州租車和神州優車之後，第三個上市公司。

瑞幸咖啡甚至對全球咖啡巨頭星巴克也造成了不小的麻煩，讓其在中國市場不得不聯手阿里，也開始咖啡新零售的玩法。瑞幸的成功為陸正耀顛覆汽車產銷生態的野心提供了底氣。

2018年12月福田汽車以39.73億元的價格對寶沃汽車67%股權掛牌轉讓時，陸正耀就為其同學王百因的長盛興業提供借款以及擔保，以接手寶沃汽車這個雖然巨虧，但擁有汽車生產雙資質、以及自有工廠的品牌。

2019年1月，神州優車還未完全將寶沃汽車收入囊中，就迫不及待的聯合發布了全新戰略，宣布推出神州寶沃汽車新零售平台。陸正耀宣稱要通過產業鏈改造和平台賦能，全面實現產銷分離、渠道重塑，重構汽車消費，重新定義汽車新零售。

“神州想做這件事不是第一天了”，陸正耀當時說。

在渠道方面，神州寶沃下設“旗艦店、專營店、授權店”三級店面，稱要通過新零售店面下沉打造“千城萬店”，無限貼近客戶的網絡，可以解決傳統4S店成本高、離消費者較遠的問題；在消費者端，基於神州租車覆蓋全國的網絡，神州寶沃推出了深度試駕、零首付購車、90天內無理由退車等服務。

陸正耀的設想十分美好，也確實解決了一部分消費者購車的痛點。不過在渠道上的一些做法引發了寶沃汽車原有經銷商的反彈。

2019年2月，寶沃汽車經銷商前往福田汽車總部維權。一是不滿福田汽車前期以德系四強“德國寶沃”品牌的名義欺騙性招商；二是神州寶沃的最新招商政策對原有的經銷商不公平，“千城萬店”的加盟商門檻大幅降低，讓本來按照標準4S店投入幾百上千萬還在持續虧損的經銷商雪上加霜。

在營銷上，神州優車操盤寶沃汽車之後，風格上也更為激進。

比如與瑞幸咖啡聯合營銷，在2019年10月14日-11月13日期間，開展喝瑞幸咖啡贏寶沃汽車的活動。在瑞幸咖啡每消費3件商品，可擁有一次抽獎機會，獎品包括寶沃汽車3天、1個月、1年不等的使用權，以及瑞幸咖啡優惠券等獎品；還宣布雷佳音成為形象代言人，並聯合網絡紅人開啟直播賣車。

在品牌宣傳方面，神州優車也並未放棄福田汽車時代就被詬病的“德國品牌”這一元素。邀請央視前主持人郎永淳、汽車界網紅於虎拍攝了一段被媒體和網友稱之為洗腦、魔性的廣告片：“他來了！德國紅點設計獎，貴！德國工業4.0智造，貴！79%航母級鋼材，貴！終身質保，貴！三次征戰達喀爾，貴！貴才能好，好才能貴！好！貴！”

相比福田汽車時代，神州優車的營銷操盤確實讓寶沃汽車在普通消費者中的知名度得到一定的提升，但並不完全是正向的；在銷量方面，2019年寶沃汽車達到了54528輛，實現同比增長65.68%。不過有媒體懷疑，這一大幅增長背後可能有神州租車的採購貢獻。

在神州租車日前發布的2019年年報中，神州租車錶示，2019年由於二手車售價的跌勢，公司購買了大量帶有回購協議的寶沃車輛，以保證車輛殘值。因此，寶沃成為公司的重要OEM供應商，購自其他OEM供應商的汽車因上述策略性安排而減少。

神州租車稱，帶有回購協議的寶沃車輛佔汽車租賃車隊的一大部分。根據其財報披露，截至2019年12月31日止，神州租車前五大供應商佔其採購量約84%，而其中向最大供應商的採購量佔60.53%。不出意外，這個最大供應商便是寶沃汽車。

在神州租車App中也可以看到，神州租車為寶沃汽車的相關車型提供了多種展示位置，以吸引用戶優先選擇租賃寶沃汽車。

如此來看，在寶沃汽車2019年54528輛的銷量中，究竟多少輛是來自神州租車的採購，又有多少輛是通過神州寶沃新零售模式銷售出去的，恐怕只有陸正耀知道了。而通過這一操作來刺激寶沃汽車的銷量，無異於飲鴆止渴。

拖累神州

神州優車在大規模為寶沃汽車的品牌、渠道、營銷等投入時，自身也受到了巨大影響。

收購寶沃汽車之後，神州優車發布的2019年上半年業績顯示，實現營收19.19億元，同比下降48.98%；歸屬於掛牌公司股東淨利潤為-6.52億元，同比下降550.28%，並且是由盈轉虧。

對於淨利潤大幅下降，神州優車在財報中稱，主要原因是報告期內，公司聯合寶沃汽車推出汽車新零售模式，當前正處於市場培育初期，公司在其渠道建設、品牌建設等方面的資金投入較大。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神州優車是於2019年3月啟動收購寶沃汽車67%股權。直到2019年7月，才完成股權交割，寶沃汽車正式成為神州優車的控股下屬公司。這也意味著，神州優車2019年上半年的業績，還未將寶沃汽車的財務數據合併在內。

目前已是2020年4月，神州優車的2019年年報還未對外公佈。不過根據寶沃汽車2018年的財務數據以及神州優車2019年上半年的財務數據來看，神州優車2019年或將迎來有史以來虧損幅度最大的一年。

另外，寶沃汽車原有的債務也對神州優車造成了較大的負擔。

今年1月福田汽車發佈公告稱，向王百因的長盛興業轉讓寶沃汽車67%股權的39.73億元交易款中，有14.81億元交易款逾期；4月初，福田汽車再發佈公告稱，長盛興業需要交付的14.81億元延期到2020年12月31日，需要長盛興業指定第三方為上述債權提供擔保。

此外，寶沃汽車還有向福田汽車應付的股東借款為46.7億元。福田汽車和神州優車則於日前商定，寶沃汽車用所擁有的機器設備及相關資產（評估值約40億）抵償欠付的約40億債務方案。抵債後剩餘公司股東借款本金約9億元及剩餘的全部利息仍按原協議約定在2022年1月17日前償還，最終償還時間不能晚於2023年1月17日，且2022年1月17日前償還額不低於50%。原擔保方繼續提供連帶責任擔保。

這一方面意味著幫助陸正耀收購寶沃汽車的同學王百因，目前向福田汽車支付剩餘收購款的能力出現問題；同時神州優車收購的寶沃汽車目前已經不再擁有自家的工廠，而是向福田汽車租賃工廠設備的形式。寶沃汽車也還有數億元剩餘債務未償還。

在監管層的第一次問詢中，神州優車曾坦承，未來12個月內，公司累計需償還較大金額的債務。但結合公司目前賬面現金和流動性情況，未發現無法償付到期債務的風險，不存在為寶沃汽車承擔實際擔保責任而現金流斷裂的風險。

不過監管層再次問詢，要求神州優車說明截止2020年4月10日的貨幣資金數額、借款數額及到期日，貨幣資金中是否存在受限資產，量化說明未來債務償還的具體計劃及資金安排。

實際上，神州優車已經將所持神州租車股份全部用於為銀行貸款提供質押擔保。4月3日，因神州租車股價波動較大，根據貸款協議相關條款安排，神州優車應貸款人要求於二級市場上出售了44666000股神州租車股票，以用於償還部分借款。神州優車方面表示，若公司所持神州租車股票繼續被動減持，公司為神州租車第一大股東的地位可能因此發生變化。

寶沃難馳

隨著瑞幸咖啡造假事件的發酵，董事長陸正耀以及他的神州係都成為倒下的多米諾骨牌中的一環，神州租車和神州優車都出現股價大跌。

而自今年春節以來，新冠肺炎疫情再次給陸正耀的汽車產業生態造成巨大衝擊。神州優車的專車業務將迎來大幅下滑，進一步拖累業績；神州租車的收入也會受到影響，其在2019年財報中就稱，疫情的影響又進一步導致公司業務量呈現下降的趨勢，神州租車的許多服務點已被迫暫時關閉。

值得注意的是，神州租車錶示，面對緊張嚴峻的局勢，公司已停止購買新車項目，以保持安全的現金流水平。這也意味著寶沃汽車今年的銷量將在神州租車取消採購之下，大幅減少。

疫情也影響了寶沃汽車北京工廠的生產。

寶沃汽車購買者王明表示，2月購買時銷售經理允諾7個工作日即可提車，但隨後就以北京工廠未復工為由一直推遲交付。“現在已經嚴重違背當時承諾交車的時間，我需要知道具體交付車輛的時間，不然我要申請退車，並要求給予賠償！如有必要，我將走司法途徑解決此問題。”

公開數據顯示，2020年1月寶沃汽車的銷量為2105輛，同比下降54.54%；2020年2月銷量僅為143輛，同比下降93.88%。

當初神州寶沃新零售模式推出之時，陸正耀曾如此回應媒體提出的何時盈利的問題：“這樣大的一個變革，要馬上掙錢不太現實，現在正是投入的關鍵階段。我們的宗旨就是客戶價值至上，階段性的利潤該犧牲就要犧牲。但從長遠來講，全平台能效提高後，能替客戶、東家省錢的模式一定可以賺錢。至於具體時間點，我們且行且看。 ”

而在疫情影響和當前的神州系困境之下，寶沃汽車這個陸正耀幾乎押注上全部身家的命運多舛的品牌，不知還能否可以撐到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