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有電競難民在酒店接力拯救隊友
每個錢包剛鼓起來的互聯網撈家最近都充滿了謹慎,夜晚,在年輕人曾經扎堆的街區行走,再也搜索不到附近的海外代購、紅酒銷售和卡座名媛,只看到一張張臨街娛樂場所停業和轉讓的白紙黑字,封印了年輕人的精神集散地。
手機裡的網癮重症患者也統一了口徑,彼此寒暄的第一句都是“開黑有地嗎?”
社交網絡的下半場,屬於期盼網吧神廟開業的各地香客。
愚人節前夕,各地網吧復工沒多久就被二次停業,所有的路由器停擺,再也無法獲取你想要的IP,幾十萬網吧網管成了瀕危。
此時此刻,比親爹更掛念他們生意的,往往還有同一條街上不遠處的電競酒店。
就像是沙縣小吃和馬蘭拉麵的羈絆,或漢堡巨頭們的暗戰,網吧與電競酒店的伴生生意是從業者心照不宣的秘密。
根植於年輕人聚集的街區,保證了他們不會被附近的KTV、酒吧所吸引分流,如果帶著口壯的朋友去呆一個晚上,零食飲料的挑費可能會超幾倍房價。
雙開門的buff全滿,這誰能扛得住?(圖片來源:抖音)
有人算過一筆賬,目前主流市面上的網吧大概每小時5-20元,一間五人房的電競酒店每天300-500元,如果平攤到每個人身上,按小時計算,費用比他自己單獨去網吧還要便宜的多。
“我倒不是因為房費均攤便宜才去的酒店,就是在網吧每次鑽石排位他媽總有人在我身後指點江山,和公園下棋圍觀的大爺一樣,好幾次團滅我都想把鍵盤掄他們臉上,後來想想cherry的東西太貴就忍了。”
“有個哥們特別怕煙味,隨身帶著花仙子的空氣清新劑,每次去網吧都靠窗哪怕靠著有排風的廁所,他爸在家也抽,每次看完燕雙鷹總想教育教育他要有出息,他騙老爹說學校開課了考慮防疫只能走讀,朝九晚五的兩點一線,實在是不想回去,他後來抽的第一根芙蓉王也是在酒店上了鉑金。”
電競酒店,是目前娛樂行業僅存的碩果,是大家在困難時期唯一選擇的文藝防空洞,在每個激情的深夜,召喚師峽谷的號角剛剛吹響,和平的屋頂上即將留下精英們的足跡。
(圖片來源:抖音)
即使是自己做東請客,也無法阻止房客們的熱情,見慣了市面的一位朋友天天背著老婆去外面和幾個糙漢開房,如果東窗事發,都不知道他該向家人如何解釋,每個男人都有過青春,成人軀殼下的自我等待著戰友的救贖。
很多時候,大家並不是怕花錢,是怕孤獨,平常用慣了社交軟件勾連,幾個月不見你我的草長鶯飛,見面哈哈一笑,排位見。
個人單排和五人開黑沒有可比性,在家辛苦3個月,比不過電競酒店的一個團戰奮鬥之夜,徐浩峰曾在解讀杜琪峰的電影《槍火》時說,想在電影中體現男人們的友誼,就讓他們玩同一個遊戲。現實,也是。
但現在這樣的高價入場門檻,打電話過去,不是沒房就是預約排號,你這輩子搖不上車和房,大概率也會搖不上電競酒店。
在武漢,電競酒店一房難求
電競、餐飲和酒店可能是當前市面上最難的三門生意,沒了客流,一切都免談,如今三者合一,彷彿給了無法去網吧的年輕人一種精神慰藉,短暫隔絕了與外界疫情的交火,也封閉了一切讓自己低落的負能轟炸,從入住到離開,把自己放空的十幾個小時,一切都在默契的進行。
在我去過的所有電競酒店中,幾乎都有這種特殊的房型,一間寬敞的帶窗房,五把職業電競椅,五台頂級高配的電腦,雙開主流顯卡殺手的遊戲仍能6到飛起,卻只有四張上下舖。
這能滿足職業戰隊專業的訓練要求,模仿大學宿舍的床位設計,重新體驗當年和寢室兄弟奮戰的熱血,這也透露出內涵的玄機,ADC和輔助可以抱在一張床上休息,打野和上單也可以拼盤湊在一起。
雙人間,可以帶妹子吃雞,三人間裡你可以和牌友鬥一晚上地主或組隊街頭籃球,四人間裡一宿的QQ熱血麻將,用來緩釋你無法去棋牌室的手癢,除了前台善意地提醒你退或續,沒人能管的了你。
人數越少的房間,床的使用率越高,很少有人使用五人間的上下舖進行深度睡眠,當大家正在上分奮戰,你卻在打鼾划水,實在是不太合群。
“電競酒店巴适得很,唯一的麻煩就是你得提前預約,如果直接聯繫酒店沒有房間,可能你就得找找’小房東’了。”
如果你是個資深網吧用戶,手機裡沒幾個網吧群到哪都會碰壁,這些無數個網吧群和社交平台構成了星火燎原的組隊矩陣,平時裡可以在群里約戰,給自己的隊伍拉練,如今都成了農村包圍城市的中介,慢慢完成了對稀缺資源的合圍。
常常有戰隊經紀人或腦子活泛的學生會幹部當起了小房東,牽頭與電競酒店簽署了長期租賃協議,酒店為保證入住率也大多會接受這樣的交易,他們從酒店那裡拿到了整體打的折扣價,然後原價外租,吃個中間差價。
但對於江湖散仙來說,就只能寄希望於有好人拉你一把了。
聽說有的人曾靠一己之力混入了某個小型戰隊的訓練空間,然後憑藉過人的意志力熬垮了幾波隊伍,終於逐步佔領了身邊的幾台機器,替換成自己的鐵子團,拯救了所有隊友。
而當你還沒有收拾好隔夜的戰場,門口就會有5名類似靈魂氣質的玩家在酒店走廊中對你列隊歡送,懂事的會給你遞一罐泰國紅牛,“謝謝哥,您辛苦了,我們來殿後吧。”
你只需把手中諾亞方舟的神秘房卡,安全地遞給送你紅牛的小哥,一場暗夜霸主的權力交接儀式宣告完成。
這是疫情時期電競酒店的地下交易規則,是每位資深玩家都必須遵守的Thug Rules。
(圖片來自預言家遊報)
打開一份全國的競技酒店地圖,京廣滬深的營業情況可以忽略不計,鄭州、西安、武漢牢牢佔據著第一梯隊。
這些二三線城市打造出的電競之都,如今都成為了一抹夜空中的亮色,承載了年輕人群體的精神需求,誕生出一片繁榮的賽博樂土,也誕生了無數英雄的戰隊,玩家基數始終決定著這門生意的走向。
據“今日網咖”統計,截止2020年2月末,全國電競酒店的數量已達到800家以上,其中2018年開業的電競酒店佔比六成。值得一提的是,直至今日,電競酒店仍以每月40家以上的速度增漲。
電競酒店並不是剛剛出現的萌新,只是在疫情期間意外被選為網吧的替代品,讓它一下子火爆,一時間彷彿也成為了經濟或情趣酒店的代名詞,只有身臨其境的人才能真正體會裡面的別有洞天。
一些地方的戰隊和個人工作室早已打出了生產自救的旗號,網絡上的代打和直播業務搞得如火如荼,這是這些玩家在閒暇之時唯一的收入來源。
一些電競酒店還提供了陪玩和代練服務,打開門一看,是你熟悉的網吧網管。
曾靠著大家的獵奇迅速成為網紅打卡之地的電競酒店,想繼續靠“開黑”這個噱頭來帶動酒店生意,可能並不總是盡如人意。
(圖片來源:抖音)
這些遊走於商業與文藝邊緣的燈塔,指引著迷途的電競玩家,如今也被開發出隱藏功能。
越來越多人開始選擇電競酒店作為清趴和私密的碰頭會,寬鬆舒適的氛圍不用被強行代入夜店和迪廳的電音磁場,功放裡可隨心所欲播放《好日子》或《處處吻》。
曾經一塊上分的下舖兄弟如今都已是稀發中年,當孩子成為了聚會話題的熱搜榜首,期盼著這麼一次故地重遊,找回屬於每個過來人的光影流年。
在實現自我價值的過程中,我們曾不斷陷入周遭精心構建的消費主義陷阱,在物慾沼澤向上攀爬時,終於不斷找回最真實的自我。
甚至有人在電競酒店裡打了一宿撲克,只為懷念學校停電的那個下午。
(圖片來源:抖音)
抖音上所有關於電競酒店探店的vlog點贊都能過萬,有位常去電競酒店的朋友甚至成了這些景點的黑導遊,帶領著一批批小朋友去不同城市的電競酒店參觀打卡,每次都拍成一部部短視頻,現在,酒店探店成了他的招牌。
聽他講,印象特別深的,有一小伙往電競椅上一躺,沉浸的包裹感讓他直不起身差點睡著,剛解除隔離的他是某戰隊的二線選手,如今碼剛變綠,這熟悉的座駕是他的安全屋,這個庇護感無可比擬。
他還很年輕,尚不知道回憶總是會抹去壞的,誇大好的,也正是由於這種玄妙,我們才得以承擔過去的重負。
在瘟疫穹頂之下,很多讓人感覺舒適的安全感正在崩塌,世界範圍內大蕭條下的親情愛情友情都在漸漸抽離出噓寒問暖的表象,慢慢變成了對一個時代的懷念,這些寫滿了年份註腳的歡樂,也終究會和過時的遊戲一樣成為遙遠的記憶。
我們會選擇性遺忘,同樣,也會集體性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