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華為的“New IP”遇到了New問題?
6 名中國工程師走進聯合國機構國際電信聯盟(ITU)的會議室,向來自40 多個國家的代表提出了一個“激進”的互聯網協議提案:“New IP”。這個新提案,由華為聯合中國聯通、中國電信、中國工信部(MIIT)策劃,目的是替代現行的TCP/IP 協議。
TCP/IP 協議定型於1978 年,並不能很好滿足10 年後AR/VR、全息通信、自動駕駛、物聯網等應用的連接需求,這是華為提出New IP 的思考原點。
早在去年5 月,華為已經在官網公開了名為《IP 新技術》(New IP Technologies)的技術文檔,9 月在期刊《電信科學》上發表了題為《New IP:開拓未來數據網絡的新連接和新能力》的詳解文章。
New IP 之所以突然進入公眾的視線,緣於英國《金融時報》近期發布的深度文章。文章除了講述華為在New IP 上的考慮和願景之外,也引述了評判者們對該提案的觀點。他們認為New IP 將中心化思想嵌入到互聯網技術架構當中,質疑未來互聯網的隱私安全和訪問自由。3 月底的華為2019 年報發布會上,來自加拿大Mcgill 大學的記者還就此發問,華為輪值董事長徐直軍錶示New IP 目前屬於在研技術,它也僅僅是一個純技術課題,“不應該一開始就把New IP 政治化。”
“舊協議”不夠用了?
要理解華為提出New IP 的背景,我們可能先得了解下已經“服役”40 多年的TCP/IP。
上世紀70 年代,不同類型的網絡,包大小、速度、頻率、錯誤率都不一樣,信息互通並不方便。如果能開發出計算機網絡共同遵守的“語言”,這個問題便能迎刃而解。
經歷數年鑽研、改進,Vint Cerf 和Rob Kahn 終於在1978 年將這門“語言”完成。那一年,TCP/IP 協議完成了基礎架構搭建。其中,IP 協議為每一台聯網設備指定一個地址;而TCP 協議負責發現傳輸的問題,只要發現不符合傳輸標準的數據就發出要求重新傳輸的信號,直到所有的數據正確到達目的地。
這個過程好比你一次性要在郵局寄送多張明信片,TCP/IP 協議的存在能保證這些卡片寄送到點,不亂序,不重複,不發生錯誤。到了1983 年,互聯網的前身ARPANET 正式運行這套協議,各個網絡得以連接到一起,互聯網正式宣告誕生。
華為認為“服役”了40 多年的TCP/IP 在10 年後就不夠用了|Pixabay
據華為專家在《New IP:開拓未來數據網絡的新連接和新能力》一文中提供的信息,“雖然各國一直在努力探索數據通信的下一代技術,TCP/IP 協議自身也經歷了一些優化改進(如引入IPv6 解決8 位IPv4 地址耗盡問題等),但始終沒有改變TCP/IP 技術的內核,其本身的固有缺陷一直沒有得到解決。”作者指出,TCP/IP 設計之初,網絡的主要需求為固定主機間端到端的可靠通信,具備全球可達、高生存性、盡力而為轉發等能力。但把眼光放在8-10 年後,TCP/IP 並不能滿足“萬網互聯、萬物互聯”提出的所有需求。
另外,根據《金融時報》公佈的華為提交給ITU 的文件,華為方面認為,由於技術和商業的發展,互聯網已經緩慢地“碎片化”成許多網絡,但由於各自不兼容的尋址機制,這些網絡之間的互聯成了挑戰。另外,像AR/VR、全息通信和物聯網等新興應用,將會涉及到更多物理和虛擬需要標記的對象,這需要互聯網的底層具備更高效、可定制的能力。
基於這樣的思考,華為正帶領一個ITU 小組,在未來所需的網絡架構上進行研究,New IP 便是其中一項。
剛起步就遭爭議的“技術課題”
“現有網絡技術標準下,視頻會議、IPTV、車聯網等都在共用相同的網絡設備,這些流量互相影響,必然無法打造出獨立的低時延、高可靠網絡,這是強調實時性的業務所無法忍受的。”智鏈達CTO,前阿里雲高級技術專家陶輝告訴InfoQ,New IP 標準“覆蓋了報文路由規則、VPN 網絡的建立、提高鏈路利用率、提高IDC 的網絡規劃能力、支持在公網中使用IP 組播、更高效的網絡設備監控等功能。”
從華為去年9 月發表的技術解讀來看,New IP 被定義為TCP/IP 現有架構上的“繼承式創新”,對現有協議能力的擴展和增強。而根據《金融時報》披露的信息,New IP 被華為描述為“一個更動態的IP 尋址系統”,它使得同一網絡之間的裝置可直接通訊,不必再經由整個網絡傳遞信息。但正是這個技術特徵引來了一些批評,《金融時報》援引部分採訪者的觀點,認為這個新協議讓網絡具備了“跟踪能力”,政府或運營商能識別過渡到該網絡的每一台設備、使用者與信息包,甚至乾預個人的訪問權限。
對此,華為解釋稱,開發New IP 只是為了滿足快速發展的數字世界的技術要求,並沒有將任何一種控制機製做到設計中。同時,華為方面還指出,New IP 的研究和創新向全世界的科學家和工程師開放,他們可以參與進來,並為之貢獻。
出席ITU 會議的消息人士表示,沙特阿拉伯、俄羅斯與伊朗,都已表態支持New IP 提案,New IP 部分技術將在2021 年之內做好測試準備。據FT 報導稱,2020 年11 月在印度舉辦的ITU 下一輪主要會議上,華為將會進一步推進該提案的通過。如果ITU 代表們多數同意,New IP 將會被認證為正式標準推出。
ITU 研究組組長Bilel Jamoussi 指出,ITU 的職責並非判斷New IP 是否會有隱私風險,“你構建的任何事物,都是一把雙刃劍,都由主權國決定。”智鏈達CTO 陶輝則認為“New IP 必然會在中國落地,雖然美國不太可能採用New IP,但是類似標準也會推出。”這也意味著,未來有可能會有兩套標準共存。
3 月底的華為2019 年報發布會上,華為輪值董事長徐直軍談起了New IP 這個名字的由來:
“這麼多年來,IP 技術一直無法滿足快速發展的工業互聯網對低時延、安全等系列的需求。5G 的目標也是在滿足不斷增長的消費者移動寬帶需求基礎上,進一步滿足面向行業的低時延和巨大連接的物聯網需求。New IP 也一樣。”他說,“5G 叫New Radio,我覺得IP 的未來跟5G 的未來使命差不多,為什麼不叫New IP 呢?”
徐直軍還表示,“大家僅僅是為了解決IP 面向未來的問題,進行自由的研究探討,沒有想像的那麼複雜,也沒有想像的那麼多政治問題,也不應該把正在研究的技術話題政治化。”
針對“New IP”,全球每一方都有自己的觀點和視角,也會有自己的選擇。但不可否認的是。我們正在進入一個不一樣的年代,科技越來越不單純是科技,人們開始拷問算法的價值觀,甚至是協議標準的價值觀……
科學技術,本質上是個源於規律,並且“事在人前”的工具,原本是容易形成共識的。但令人擔心的是,如今“人在事前”的價值觀決定論,正在越來越帶來不信任和分裂的新環境。
世界變了,這不僅僅對科技公司帶來了更複雜的思考緯度,也很可能會對整個人類科技樹的發展,帶來更大的摩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