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音樂學院畢業生致信馬雲:我國音樂界需要你的資助
針對之前馬雲指揮中國愛樂樂團合作《拉德斯基進行曲》一事,中央音樂學院畢業生、目前從事音樂歷史教學工作的喻宇給馬雲寫了一封公開信,信中主要內容是求助馬雲給中國音樂界以一定的資助。喻宇在信中舉了奧地利熱愛藝術又富有的洛布科維茨家族資助貝多芬的例子,希望馬雲能夠在擁有退休後閒暇時間的當下,去資助一些有音樂天賦的人才。
在這位教師在信中提到,“在我的身邊,有很多有才華的作曲和音樂學專業的年輕人,他們很有天賦,但迫於生計,他們並無法心無旁騖地專心作曲和做研究。無論他們是否願意,他們不得不花很多時間去教鋼琴和背英語背政治考研究生。即便是他們中的優秀者,大多數人收入也不及一位普通的鋼琴教師。”
在喻宇眼中,中國音樂的發展受制於社會無法對不能馬上變現的東西感興趣,比如作曲、音樂研究和足球等,這些領域需要有長期眼光的伯樂資助。
喻宇對馬雲提出的花錢建議,首先源自數十年來,馬雲作為企業家在眾多公開場合表現出的對藝術的熱愛。
日前在中國企業傢俱樂部周年音樂會上,指揮家余隆、小提琴家呂思清與中國愛樂樂團聯袂奉獻了一場頂級古典樂盛宴。在音樂會的最後,馬雲上台指揮了一曲《拉德茨基進行曲》,刷爆網絡。
在此之前,馬雲曾先後在阿里的年會上cos了白雪公主、Lady Gaga,與阿里高層合夥人一起cos搖滾樂隊,與王菲合唱歌曲《風清揚》、出演微電影《功守道》等等。這一切在喻宇眼中,都讓馬雲成為了資助音樂界的不二人選。
然而,也有不少網友表示,在大學期間選擇學習音樂的學生,大抵家境不會太差,這種要求對富人來說是一種道德綁架;還有網友認為信中沒有對資助金額、人數等的詳細規劃,該訴求難以施行。
(鈦媒體編輯陶淘綜合)
以下是喻宇的公開信全文:
親愛的馬雲先生:
您好。
其實呢,無論是按年齡歲數還是按“淘寶”滿足我個人物質需求和精神需求的程度來拎——話說“雙十一”剛剁了一萬多,我都應該喊您一聲“馬爸爸” 。但為了表示這封信是嚴肅的、認真的、建設性的、不逗咳嗽的,我覺得還是稱呼您為“先生”更合適。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喻宇,是一名普通的中央音樂學院畢業生,目前從事音樂歷史教學工作。給您寫信是因為看到您在中國企業傢俱樂部周年年會上指揮中國愛樂演出《拉德斯基進行曲》上圍脖熱搜了。此事在網路上議論紛紛,相信您也看到了。以您的為人和胸懷,相信並不會care這些。所以,我給您寫信的目的,並不是要指出您的揮拍錯誤,或者告訴您應該怎樣聖潔地對待已經有些許潔癖的古典藝術。我是想說一件在我看來對我們和對您都更重要的事情。
眾所周知,您是我國最有錢的人之一(為什麼打完這幾個充滿銅臭的字我卻感到熱血沸騰呢)。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您曾經公開表達過錢太多不知道怎麼好好花的小煩惱。嗯,作為一名音樂史老師,我想給您講一段音樂歷史,一個關於花錢方式的小建議,同時也是一種古典音樂的高級玩法和一次名垂青史的可能性。
請允許我講一段故事。
前段時間我剛剛去過布拉格。在那裡,我到過一家博物館,“洛布科維茨宮”博物館。這座博物館緊挨著布拉格城堡,無論選擇ABC路線的城堡遊,最後從黃金小巷的門出來一百米就是它。博物館很大,有三四層的樣子,是布拉格城堡區域唯一的私人財產,屬於已有近600年曆史的洛布科維茨家族(Lobkowicz)。不知您是否熟悉——我猜您和大多數人一樣並不了解,這個家族曾經是波西米亞的名門望族,整個家族歷代跟捷克首富以及哈布斯堡王朝都有非常密切的聯繫,一度權傾朝野、富可敵國,族中第一位洛布科維茨王子在費迪南德二世期間還做過捷克王國的總理大臣。
博物館裡藏品豐富。有相當數量的古代歐洲兵器收藏——據說有一些兵器在整個歐洲博物館中都屬罕見。還有委拉斯凱茲和老勃魯蓋爾的作品,而且不是一般的作品,都是二人最高水準的代表作。至於各類繪畫、雕塑和工藝品,就不計其數了。
但是!重點來了,即便如此,整座博物館的鎮館之寶,仍然是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和《第六交響曲》手稿。洛布科維茨家的後人驕傲地告訴我們,在今日的地球,貝多芬這兩部巨著幾乎每分鐘都會在某個音樂廳被奏響,所以這兩部手稿放在哪個博物館都會是鎮館之寶,“當您聽到這兩首作品的時候可要知道,這是我們洛布科維茨家族對人類音樂文化的貢獻呢!”
這件事情背後,是一段音樂的歷史。洛布科維茨家族的第七代親王約瑟夫·弗朗茨·馮·馬克西米利安伯爵是一位藝術愛好者,曾多次資助貝多芬,以讓他安心作曲。與其他的讚助人不同,洛布科維茨贊助貝多芬並不提出任何要求和作曲限制,他讓這位天才擁有前所未有的創作自由度,在音樂的草原裡肆意馳騁——所以貝多芬的創造力也不是無緣無故的。後來,當得知來自威斯特伐利亞國王熱羅姆有意高薪聘請貝多芬之時,這位親王還專門聯合魯道夫大公、金斯基伯爵,共同出資4000弗羅林的固定年薪,讓天才貝多芬“永遠留在偉大的奧地利皇帝領土上”。為表感激,貝多芬曾先後把《第三交響曲“英雄”》、《第五交響曲“命運”》、《第六交響曲“田園”》以及相當數量的弦樂四重奏題獻給了洛布科維茨,這就是我們在博物館能夠看到貝多芬兩部最重量級作品手稿的原因……
馬雲先生您看,當初洛布科維茨親王無比富有,站著房躺著地,養著一支龐大的管弦樂隊,在那個時候,贊助作曲家貝多芬的錢只是他開支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資助貝多芬的時候,他並沒有想過這些資助會給他身後帶來什麼,他僅僅是因為熱愛藝術同時他又有錢,所以他慷慨地支持了很多位作曲家。而最終,他和他的家族因為對藝術的慷慨而受益——一位叫做貝多芬的作曲家最終讓“洛布科維茨”走進了人類音樂史,而且是C位那種。
馬雲先生您再看,漫漫人類歷史長河你來我往,此起彼伏,湧現的富商、貴族、官僚無數,這些人在他的時代都是當世豪傑、舞台俊雄,但他們中間的大多數在身後很快就被世界所淹沒所遺忘。為什麼?咱中國有句古話,“財乃天地至公之物,假手於人罷了,雨打殘花風捲流雲,輪番更轉而已。窮轉富,富轉窮,哪有百世富家翁?”金錢帶不來永恆。洛布科維茨親王家的金錢、宮殿、女人和狗狗都沒有給它帶來永恆。跟國王關係好的時候,說來就來;拿破崙和蘇聯人打進來,說沒就沒。最終給他帶來永恆的是貝多芬,是藝術。藝術可以永恆。金錢無法打上名字的烙印,但藝術可以永垂不朽。
所以,既然您熱愛藝術——您看您在指揮台上享受的那個樣子,同時又有錢——您甚至比洛布科維茨家族更有錢,而且也有時間——您剛剛退休。我覺得您可以認真地考慮我的建議,資助一些專業音樂方面的年輕天才。可能您不了解,我國的音樂界需要您。
在我的身邊,有很多有才華的作曲和音樂學專業的年輕人,他們很有天賦,但迫於生計,他們並無法心無旁騖地專心作曲和做研究。無論他們是否願意,他們不得不花很多時間去教鋼琴和背英語背政治考研究生。即便是他們中的優秀者,大多數人收入也不及一位普通的鋼琴教師。您知道為什麼嗎?其中的原因跟中國足球一樣,我們的社會無法對不能馬上變現的東西感興趣。而作曲和音樂研究又是一件那麼的需要時間且無法馬上變成錢的事情。藝術創作難就難在這裡。所以他們需要伯樂,需要資助,需要眼光長遠的有錢人幫助他們。他們需要您。
一百多年前,年輕的瓦格納一度非常恨這個世界,他覺得像他這樣的人應該有國家養著,讓他可以不必為了生計發愁而可以專心地從事創作。幸運地是,瓦格納的夢想實現了,他遇到了願意呵護他天才的路德維希二世,這就是今天的音樂聖地拜羅伊特。馬爸爸,噢,不,馬雲先生,我國的天才年輕人也需要您,需要您把他們從教鋼琴教音基教樂理和考研考博的泥潭里救出來。
您想一下,這是一種洛布科維茨式的花錢方式。您資助了他們,將會有一批題獻給您的古典音樂作品產生,將會有一批題獻給您的音樂研究著作面世。如果這裡面出現一部,哪怕是一部,《命運交響曲》或者《西方文明中的音樂》那樣的傑作,那麼,您的金錢就沒有白費,您和您家族的名字將會跟“洛布科維茨”一樣走進藝術歷史,共三光而永光。
從前學初高中歷史的時候,我以為改變世界的是政治家。後來讀了福柯的《規訓與懲罰》和巴爾讚的《從黎明到衰落》之後,我才明白真正改變世界的是文化和思想。您已經改變了中國人的生活,這一次,希望您能改變我們的文化。
最後,如果您下次上台玩《拉德茨基進行曲》,給您推薦兩個可資借鑒的版本。如果您想跳得更漂亮,您可以參考此曲舞姿最美的小澤徵爾先生;如果您想玩得更酷一些,您可以學學巴倫博伊姆,他是郎朗的老師,直接把這首曲子的指揮干成了行為藝術。祝您生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