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個讓我非常興奮的日子。我跟這個世界上最具想像力的頭腦之一——著名電影大師詹姆斯·卡梅隆進行了一場期待已久的對話。卡梅隆來到中國是出席他擔任編劇和製片的新片《阿麗塔：戰鬥天使》的首映禮。我一直非常喜歡卡梅隆先生的科幻電影。

文/雷軍

眼下正值元宵節，我送給卡梅隆先生一份“超級月亮”剪紙作品作為禮物。這份作品來自於中國傳統手工大師的創作，其中包含了《終結者》、《泰坦尼克號》和《阿凡達》等卡梅隆執導電影中的經典形象。這些電影都讓人印象深刻，新上映的《阿麗塔：戰鬥天使》同樣很精彩，強烈推薦給大家。

會面中，我與卡梅隆先生聊了非常多，最重要的話題就是：越來越強大的人工智能對人類而言是危機還是福音？

卡梅隆先生認為AI的進步突飛猛進，AI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去解決人以前解決不了的問題，會造福人類，給我們帶來很多好處，將會促進我們醫療、社會、製造、經濟的發展。

我非常贊同這樣的觀點。因為科技發展的本質，就是為了更好地發展人類自身。喬布斯曾將電腦對智力效率的提升，比做人腦的自行車。但電腦對人更多的是運算的輔助執行，而人工智能則提供了甚至超越人腦的思維決策能力。比如Alpha GO就打破了圍棋的很多定勢，開闊了人類棋手的視野。人工智能是在全新的維度提升人類的能力。

人工智能取得了劃時代的成就，但也帶來了更多的憂慮。過去的科技進步基本是在物理層面延展人類的能力：汽車讓人走得更快更遠，GPS、各類傳感器讓人類的感知能力空前拓展、電燈讓人在夜間也能活動。但人工智能則是學會了“思考”，分析、判斷、決策等思維能力不再是人類的專利。

面對這樣前所未有的徹底變革，卡梅隆先生說，當他拍《終結者》的時候，AI還只是純科幻，現在已經逐漸走進現實。他認為今天廣義上的人工智能，甚至不只是輔助人，而是也許會有獨立的思維和情感，甚至超越人的智能，這可能帶來危險。需要關注的是，目前AI的進步不受任何監管，也沒有明確的道德規範。所以AI的未來或許就像我們曾經面對核技術那樣，如果處理得好，能夠帶來清潔的能源，而另一面則像核武器，甚至比核武器對人類的未來威脅更大。

卡梅隆先生的擔憂我完全理解。面對人工智能，我算是積極堅定的樂觀派。面對AI的崛起，恐懼和排斥不會解決人類的問題，謙遜和合作才能。

AI既不是敵人，也不是僕人，而應該是我們的伙伴。我認為，“人類-AI”將是智慧生命的最佳拍檔，會比地球上任何已知的生命還要親密。充分發展的人工智能將有助於提升人類的生產力和生產效率，為人類帶來更好的生存條件，賦予人類更為強大的認知和探索世界的能力，甚至讓人類更透徹地了解自身。

我們不是退化到依賴AI，而是和AI一起進步，一起始終把握人類發展之舵，更理性、更準確地選擇前行的方向。

AI是人類文明的產物，是人類智能的延伸和放大。而即便將來擁有了更強大的思維能力甚至自我意識，AI的思維也將被人類文明天然地賦予人性，我們與ta的一切交流都仍是人類之間的溝通。這是我和卡梅隆先生的共識。

在探索未來的路上，人類的另一半就是人工智能。在人類文明的出路命題面前，人和AI應該是緊密結合的命運共同體。環境問題、能源問題、糧食問題……人類共同面臨的嚴峻挑戰很多。如何給人類文明更遠大的延展性，如何給人們帶來更美好的生活，將是人與人工智能共同的探索挑戰。

發現就在孤獨隔壁

關於AI的前景，我們現在所知才只是開始。我們的判斷都還沒被證明。而所有可能的發現，都還伴隨著太多不確定，這也才是未來的魅力所在。

探索就是這樣，不畏懼，不盲斷，先潛心觀察，再全力創造。可能很多人不知道，卡梅隆先生還是一位了不起的探險家，是少有的到達過人類認知邊界的人。他曾下潛到了地球最深的，深達11000米的馬里亞納海溝。在此之前，全人類有12人登上過月球，但只有三個人到達過馬里亞納海溝，而只有卡梅隆做到了獨自一人到達。

想像一下，馬里亞納海溝就像外星球般荒涼、寂靜，頭頂1萬多米的海水，你肯定會感受到了一種與世隔絕的孤獨感。

但孤獨邊界才是發現的聖地。深海通常被認為是一片死寂，沒有生命，但下潛的6小時，卡梅隆就發現了68個新物種，探索者要做的就是不斷去突破這個牢籠。

孤身一人戰勝恐懼，前往深達萬米的漆黑深淵，承受著無邊的孤獨，當我腦海中浮現這樣的畫面，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人類探索精神的偉大。我深信，孤獨是探索者的朋友，而發現往往就在漫長孤獨的隔壁。當你承受孤獨時，說明你正在做一件沒有人做過的事，或是發現前人未至的新領域，這正是探索者所追求的人生。

我問他，深海之後，他會考慮去探索外太空嗎？卡梅隆告訴我他很想去外太空，早在2000年他就開始做航天員訓練，但是後來開始做阿凡達，然後探索深海，現在忙著《阿凡達2》和《阿凡達3》，一直沒有時間。但他還是特別想去外太空，想以電影人的身份去拍3D電影，他覺得去之前的一定要弄清楚自己的使命的是什麼，要傳達的信息是什麼，因為去太空的火箭座位非常有限，如果是一個科學家去話可以發揮很多價值。如果他自己要去的話，一定要有非常清楚的任務。

然後他問我，你想去嗎？當然想去！這不是開玩笑，隨著國內民營航天業的開放，我的幾位朋友分別開設了衛星、火箭公司，我也想參與其中向著太空進發。

這次對話中，我被探索家卡梅隆先生身上的樂觀主義精神深深感染。理想的樂觀精神是探索未知的最佳驅動力。無論是探究AI時代的未來，還是嚮往深淵的呼喚和追隨外太空的夢想，都需要非凡的勇氣、持之以恆的韌性和樂觀的浪漫主義情懷。

畢竟，勇氣和堅韌是人類最寶貴的品質，而樂觀和浪漫是所有探索者的標誌性氣場。

卡梅隆先生在數十年生涯中獲得了諸多重大成就，還在不斷探索未知，可能這就是他內心的動力。致敬卡梅隆先生，也致敬所有探索者！

以下是我與卡梅隆先生一些有趣的問答：

我：我們知道《阿麗塔：戰鬥天使》改編自日本漫畫《銃夢》，是什麼吸引了你花了20 年心血去做這件事？

卡梅隆：我確實是從20年前開始做這個編劇，但我並沒有用20年只做這一年事情，中間我還拍了阿凡達，探了深海。我很熱愛阿麗塔這個人物以及她生活的世界，當時我的女兒只有六歲，我一直在想，她長大後世界會變成怎麼樣的？拍這部電影，我希望給自己的女兒塑造一個榜樣。

我：這部電影視覺非常震撼，我們有家遊戲公司做了20 多年遊戲，所以我深知這裡面的技術難度，您覺得今天電影製作科技扮演什麼角色？

卡梅隆：非常感謝你的讚美，特別是您作為工程師和行業領軍者的角度，我更覺得榮幸！我覺得目前來說，這是電腦技術的巔峰，希望能有機會邀請你來我們的工作室，我可以親自帶你去看我們的新技術和設備，你作為一個工程師，做了很多年的設備和遊戲，你一定會是最懂的人。

我：感謝您的邀請，談到AI ，你怎麼看今天得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比如說AlphaGo ，因為大眾對人工智能的理解，很多人都是來源自您的終結者，其實我們今天離您描述的終結者裡描述的人工智能技術還差得很遠呢，你怎麼看？

卡梅隆：你說到AlphaGo，我所了解的它還是一套算法，分析了海量的圍棋歷史數據，出了一套它比傳統的人類更聰明的一套圍棋下法，我覺得這是AI特別好的一面，它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去解決人以前解決不了的問題，所以這是一個很積極的一面，但它歸根到底還是狹義的人工智能。

我說的這個廣義人工智能（General AI），TA是會自我有意識地，可能會有自己的情感、態度和想法，這是AlphaGo沒有的。如果AI這有一天有自己的邏輯思維和感情，這是我們想像不到的，我們不知道它會又怎麼樣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