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共享電動滑板車風靡美國，成為了風投的新寵兒。而在諸多初創企業背後，都離不開中國製造企業的身影。今年大熱的電動滑板車共享公司Lime最近向用戶傳達了一個令人不安的信息：其部分設備存在起火的隱患。

在10月30日發布警告信息後，這家初創公司召回了大約2000輛電動滑板車，不到其總量的1%。這種情況不禁讓人想起三年前的場景，當時如火如荼的懸浮板（hoverboards）因存在電池極易起火的安全隱患而退出了市場。而同樣的自燃問題會讓電動滑板車淡出公眾視野嗎？

Lime將問題歸咎於其供應商之一、總部位於北京的納恩博公司製造缺陷，但這家公司並不是普通的電動滑板車組裝商。納恩博已悄然成為美國城市中所部署電動滑板車的最大供應商。這家鮮為人知的製造企業是試圖搭乘“微移動”(micro-mobility)風口的幾乎所有企業必不可少的供應商。“微移動”是一項旨在通過普及汽車和公共交通的廉價替代品來改變城市交通現狀的概念。

電動滑板車的興起始於去年，當時Bird Rides在加州聖塔莫尼卡成立，隨即引發了由風險投資推動的微移動設備熱潮。投資者很快就投入了數億美元，Lime以及Bird的估值均超過了10億美元，而Uber 、Lyft和主要汽車製造商也紛紛推出自己的電動滑板車服務。所有這些都給納恩博帶來了更多的業務。根據《Information》和《金融時報》的報導，Uber現在將Bird和Lime視為潛在的收購目標，部分原因是為了解決更多電動滑板車的投放上路問題。

納恩博首席執行官高祿峰在一次採訪中表示:“我們正在與所有你所想像到的有能力玩家合作。”他說，納恩博今年的電動滑板車銷量增長了6倍。該公司估計，目前在全球使用的5輛電動滑板車中，有4輛就來自其工廠。不過高祿峰拒絕透露該公司交付的電動滑板車總數。據一位知情人士透露，這家成立六年的公司目前估值超過15億美元，併計劃上市。

2018年美國的電動滑板車共享市場讓人驚訝，而納恩博是僅有的幾家具備大規模生產電動滑板車專業技能的組裝商之一。但正如Lime召回事件所顯示的那樣，成為最大的電動滑板車製造商存在風險。這家中國製造商的商業合作夥伴似乎對幫助該公司進一步鞏固自身地位感到矛盾。

納恩博總部坐落在北京西北部的一個科技園區，參觀者看到的展品陳列區就像是一座來自未來的奇怪博物館。白色油氈基座上排列著一輛名為Drift W1的電動輪滑鞋+，這是一款單輪球體電動車，腳架可伸縮；還有一輛時速可達15英里的卡丁車。此外，還有一款叫做miniPro的電動車，看起來有些類似於傳統的賽格威電動車。在辦公室的一個屏幕上，一群身材苗條的模特正站在miniPro上跳舞。

賽格威本身也是納恩博系列產品的一部分。早在2015年，納恩博就收購了這家曾經炙手可熱的自平衡兩輪電動車製造商。從21世紀初的賽格威，到2015年的懸浮滑板，再到今天的電動滑板車都如出一轍。儘管狂熱者堅稱其將改變城市的交通現狀，但這些新型的城市交通工具引發了人們的嘲笑。賽格威的革命從來沒有實現過，留在人們的記憶中大多是設備的新奇，或者更糟糕的是一種愚蠢的時尚。

納恩博從未停止製造賽格威電動車以及其他各種短途交通工具，比如說電動獨輪車和一系列帶有電動引擎的L型電動滑板車。起初，電動滑板車看起來並不驚艷，甚至一點也不像納恩博最有前途的產品。它們基本上是成人版的兒童玩具。但利潤豐厚的業務往往來自最不可能的地方。

高的辦公室在二樓，樓下是一排年輕人在電腦前打字的格子間。納恩博約有3000名員工，其中包括很多在裝配線上工作的員工。該公司計劃明年再增加400名員工，主要從事研發和設計工作。一些員工使用納恩博生產的自家設備上班，或者用這些設備在龐大的園區裡穿梭。高祿峰說話溫和，戴著一副厚框眼鏡，穿著一件帶有白色小公司標誌的黑色休閒夾克。

在一張擦得鋥亮的桌子旁邊，有一個來自手機製造商小米的獎項。小米與其創始人雷軍的投資部門共同持有納恩博公司約20%的股份。與其他年輕的中國企業家不同，39歲的高祿峰從來沒有在美國學習過，也沒有為中國的科技巨頭工作過。他在2012年創辦了納恩博的前身，目前據大多數人估計，他經營的是全球最大的短程交通設備製造商。高祿峰將未來的短途交通市場劃分為五個不同的部分，從小型電動滑板車到航空旅行設備應有盡有。他表示:“我們的目標是在所有這些領域都留下足跡。”

然而有一個嚴重問題是，一年後是否還會有成千上萬的人用電動滑板車去上班。批評者認為，當前的電動滑板車熱潮只是曇花一現，會帶來不必要的風險。其引發的不少交通事故已導致少數人死亡，還引發了一波腦震盪、牙齒脫落和骨折。去年10月份在加州提起的訴訟將這些傷害歸咎於運營商和製造商的疏忽大意。

Lime的召回在某種程度上電動滑板車是危險玩具的說法，不過高祿峰堅稱，責任不應歸咎於自己。在Lime發表聲明三天后，納恩博公司發聲明否認了Lime的說法，並警告用戶要考慮運營商的安全記錄。“我們更喜歡更專業的公司來提供維修服務，但Lime似乎想要讓自己的團隊來做這件事，”高在後來的電話採訪中說。

高祿峰指的是Lime的“榨汁機”，這是一個獨立承包商術語，指的是公司支付一定費用，讓獨立承包商對街道上電力消耗殆盡的電動滑板車進行充電。高祿峰說，這些承包商使用的充電器與納恩博的電動滑板車不兼容，從而引發了這個問題。“在我們所有的客戶中，”他說，“只有Lime存在這個問題。”

甚至在消息公佈之前，Lime和納恩博就斷了聯繫。高祿峰對這一爭議不以為然，他指出向Lime交付的電動滑板車在他出貨量中所佔的比例不足10%。

Solowheel是一款電動獨輪車，產品發明家謝恩·陳(Shane Chen)希望人們相信它的潛力。

2014年春天，也就是納恩博收購賽格威的前一年，陳說納恩博邀請他來北京討論Solowheel的合作問題。陳最初很感興趣，他記得納恩博曾吹噓自己將在市場上顛覆賽格威。當陳要求再多給他一些時間時，他說納恩博很強勢，然後告訴自己沒有必要。

到了8月，納恩博就發布了自己的電動獨輪車Ninebot One。“他們有點像惡霸，”陳說。

陳在美國和中國就Solowheel提起了專利訴訟，他聲稱納恩博剽竊了他設計的產品。陳德銘說，美國的案件仍在審理中，納恩博正在中國對有利於陳的裁決提起上訴。高祿峰稱對相關產品的專利侵權指控是“毫無根據的”， 納恩博的一名發言人用同樣的措辭回答了有關爭議的幾個問題:“我們不建議將這一信息放在報導中。”

納恩博被指生產出與競爭對手的設計有明顯相似之處的產品。在購買賽格威之前，高花了數年時間與這家美國公司對抗。賽格威多次起訴納恩博和其他中國製造商，聲稱它們抄襲了設計。有一次，賽格威試圖阻止納恩博在美國的銷售。然後在2015年4月，高祿峰召開了一場討論新進投資者的新聞發布會。發布會臨近尾聲時，高身後閃過一條中文信息:“納恩博收購賽格威。”

據報導，納恩博支付了7500多萬美元收購了這家公司。在此之前，賽格威所有者詹姆斯·赫塞爾登(James Heselden)掉下懸崖摔死，公司易手多個老闆。納恩博看來，這筆交易標誌著個性化交通技術中心的轉移。

納恩博投資者、紅杉資本的沈南鵬(Neil Shen)在發布會上表示: “中國公司將通過自主創新和收購擴張業務。”

當納恩博完成對賽格威的交易時，共享交通的想法已經吸引了科技行業的想像力。打車服務公司Uber和滴滴已成為一支重要力量，預示著未來出行不一定依賴私家車。但高祿峰並沒有特別的見解，認為同樣的經濟模式也適用於小型電單車。他表示:“我們沒想到共享業務會出現如此高速的增長。”

納恩博的一名前高管表示，該公司在電動滑板車熱潮之前，正在改進大約10種不同的車型。其中一款產品靈感來自賽格威的miniPro，這款產品沒有把手，所以騎行者沒有優雅的下車方式。此外，納恩博增加的把手仍然讓人們不確定該如何使用。該公司一度考慮向寶馬兜售這款新產品，期望將它們放進汽車的後備箱。

今年早些時候，高祿峰與Bird首席執行官特拉維斯·范德桑登(Travis VanderZanden)會面後，納恩博的電動滑板車開始在洛杉磯、奧斯汀等城市出現。更多的客戶在排隊等待交付，其中不乏傳統汽車製造商。納恩博向最近被福特收購的代步車公司Spin銷售電動滑板車，高表示，他同時還為Lyft和Uber供貨。競爭對手紛紛湧入這個未經證實的電動滑板車共享市場，這意味著運營商正在向供應商施加壓力，要求他們生產壽命更長、能在雨中保持性能的滑板車，並有專屬於自家的特色功能。如果幾乎所有想推出電動滑板車共享服務的人都轉向納恩博，那麼運營商們就會發現，依賴同一家普通製造商是一個弱點。當所有人都從同一個地方購買電動滑板車時，任何一家公司都很難宣稱自己擁有更好的產品。

目前，Lime在多個供應商之間周旋。其和一家供應商簽訂新訂單的同時，另一家供應商正在為其生產一批新的電動滑板車。Lime首席運營官喬·克勞斯(Joe Kraus)說，在與納恩博斷絕關係之前，Lime只是利用其“填補了一些市場空白”。“很難買到足夠的電動滑板車。”

投資Lime的風投公司IMO Ventures合夥人托馬斯·姚（Thomas Yao）認為，電動滑板車市場仍在努力應對供應短缺問題。但隨著納恩博面臨新的競爭，這些短缺可能會得到緩解。姚表示，目前中國還有四家“優質”電動滑板車供應商，但他拒絕透露具體名稱。他說，納恩博仍擁有最好的產品設計能力，在製造能夠長距離行駛或應對惡劣天氣的小型電動滑板車方面，它具有優勢。

位於中國深圳的同業競爭對手樂行天下說，其電動滑板車產量去年增長了五倍。樂行天下首席執行官周偉說，兩家工廠的產能約為每月12萬輛。在其位於18層的辦公室裡，有一個小房間展示著公司的一系列電單車，它們看起來很像納恩博的產品。樂行天下甚至與謝恩·陳(Shane Chen)達成了一項協議，製造他的Solowheel電動滑板車。

作為一家規模較小的供應商，周偉表示，他更願意根據客戶的需求量身定做電動滑板車，並在車前端添加LED燈等功能。他的滑板車有深達一米的防水性能，這對於一款容易被遺棄在公共水道的產品來說是一個有用的特性。周偉說，他最近已經和歐洲和巴西的電動滑板車運營商Movo和Yellow簽訂了協議，明年他將與Bird和Lime合作。

更多的供應商意味著更低的價格，但生產多樣化並沒有為Lime帶來完美的效果。去年11月，一家名為歐凱(Okai)的中國公司生產的電動滑板車開始出現斷裂，Lime不得不再次召回。歐凱在一份聲明中表示，Lime對其生產的電動滑板車存在缺陷的說法是“武斷和毫無根據的”。

納恩博將此類問題歸咎於裝備較差的模仿者。“這就是現狀，”高祿峰說。“當其他人看到這可能是一項有利可圖的業務時，就希望趕緊進來。”但他也不認為未來納恩博的現有產品會持續受歡迎。他正在研製一種更大的電動汽車以及一種能在空中飛行的產品。納恩博還在為中國電子商務公司美團點評一款自動送貨機器人。

也許其中的某款新產品將成為未來的汽車。或者不是。眼前的景像在時刻提醒著高祿峰這一業務的風雲變幻是多麼迅速。這里普遍有一種熟悉的景象：ofo和摩拜的自行車排成一排，共享單車的好運不再。

工作日，納恩博的辦公室外，幾輛共享自行車橫七豎八地平躺在地上，無人問津。